第七章 今生从此再无梦  二、却是意难平(下)   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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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却是意难平(下)
    君宇珩转眼望了过去,在那清冽似寒泉的淡淡目光一瞥之下,小福子激凌凌有如被一桶冰水当头泼下来,顿时噤了声,连忙敛容跪在了地上。
    “小福子你倒是越大越没了规矩,什么事这样大呼小叫的?”君宇珩口中轻斥,纤秀的眉却已是微微皱了起来。这小福子跟在他身边已快有十年,一向还算是小心伶俐,也知道进退,这般惊慌失措的模样倒还从来没有过。
    “回禀睿王殿下,刚才是玉宸宫的人来报,说是太后娘娘,太后娘娘要放火烧了凤临阁!”小福子一口气说完,之前一路飞奔着上楼倒还不觉得,此刻方才发现一颗心在腔子里怦怦作响得紧,努力咽了一口口水之后,又加上了一句,“皇帝陛下也困在了凤临阁里面。”
    君宇珩闻言,双眉不觉皱得更紧,听到最后一句时眼中已是凛然一寒。
    他看着君宇琤脸上很快一掠而过的忧色以及某种不明的情绪,似是若有所思,开口道:“既然四皇兄恰好也在,不如就随我一同前往凤临阁看看去吧。”
    “也好。”君宇琤没有犹豫,点头应道。
    ※※※ ※※※
    等他们摆驾来到玉宸宫时,正好碰到简东云,他显然也是刚得了信,带着一众羽林卫匆匆赶至。
    “微臣见过睿王殿下、端王殿下。”简东云上前见礼。
    玉宸宫的内侍宫女也都上前接驾,黑压压地跪满了一地。他们都很清楚,若是今天当真有什么事情发生,那么这满宫上下的人都休想活命,一个个吓得面青唇白,跪在那里身体抖得有如筛糠。
    “哪个是玉宸宫的总领内侍?出来回话。”简东云双目炯炯如电,全场扫视了一遍,沉声问道。
    “是,是,奴才就是。”一名内侍连忙抖抖索索地从众人之中出列,跪伏着上前。
    简东云几句话一问,那内侍虽然答得结结巴巴,前言不搭后语的,君宇珩却已是听得明白,当下一言不发地就向着凤临阁中迈步走去。
    简东云正要带人跟上,却听君宇珩头也不回地道:“东云你带人且在外面侯着。”
    简东云闻言只能止步,目送着君宇珩与君宇琤俩人一前一后走入了凤临阁。
    刚一踏入凤临阁,迎面就是一股极其浓郁的烈酒醇香扑鼻而来,直熏得人头昏目眩的,君宇珩不由得又皱起了眉,抬眼望过去。
    此刻正值阳光大盛,明媚的阳光从宽敞明亮的高窗之间投射进来,使得这座原本就繁华富丽的宫宇显得更加的金碧辉煌,那四壁之上所悬挂着的巨幅牡丹织锦在灿烂如金的阳光中栩栩如生,仿佛正在雍容地悄然舒展着一瓣瓣美丽的花瓣,发出怡人的馨香。
    在铺着波斯厚毯的地上软软地趴着一个人,看身形应该是小皇帝身边的贴身内侍何泰,此刻无声无息、一动不动地躺在那儿,也不知道是死是活。
    旁边还跪着一个侍女和一名嬷嬷,正是宛翠和秦嬷嬷,她们俩人面如土色,一脸惶急,频频磕头有如捣蒜,不住口地苦苦哀求着,“娘娘,太后娘娘……请您三思啊……陛下才只有七岁呀……您就看在陛下还年幼的份上……”
    而在那宽大的床中央坐着小皇帝,他还穿着上朝时的朝服,只是头上的金冠已卸去,衣服被揉乱了,头发也有些散下来,一张玉雪可爱的小脸此刻煞白如纸,原本乌黑灵活的大眼睛象是失去了魂魄似的,定定的,一转也不转,整个人就呆呆地坐在那里。
    君宇琤远远地看着,这是他同胞兄长留下的唯一骨血,虽然还小,但眉眼之间还是可以依稀看出一些影子,尤其是此刻那脸色苍白失神的模样竟然和他最后见到皇兄时那般惊人的酷似,心下一时间有如针刺,竟似有些不敢再看,而转开了视线。
    皇太后就站在床边的踏板上,身上却是穿着大礼时最为隆重的朝服,明黄色宝光熠熠的长裙拖曳在地,上面用纯金丝缀着无数珍珠以及各色宝石绣成百凤朝阳的图案,腰束白玉带,梳着凌云髻,头戴丹凤呈祥黄金嵌宝珠凤冠,两旁垂着长长的金络流苏,看上去雍容华贵、仪态万方。
    她微侧着身,却是看不到她脸上的神情,只看到她一只柔腻白嫩的纤手中颤巍巍地执着一盏点着的油灯。
    君宇珩目光只一扫,虽然隔得甚远,但已是看出来,那床上秋香色绣芙蓉的被褥铺垫还有床四周重重的绣帘已全都被濡湿成了深色,连小皇帝的全身上下亦是湿漉漉的,满殿的那股浓烈的酒气就是从这里散发出来的。
    君宇珩当然也很清楚,这些宫中的御酒都是窖藏多年的醇酒,酒性烈,纯度高,一旦引燃就会迅速地燃烧,那样的后果自是不堪设想。
    他看看坐在那里失了神仿佛人偶般的小皇帝,心中微是一揪,不由看向身旁的君宇琤,却是正好遇上君宇琤投过来的目光,俩人的目光深处都隐隐含着疑问和探询的意味,对视了一眼然后又分开,却是谁也没看出对方的心思。
    “……我们娘儿俩还是死了的干净……黄泉路上俩个人也好有个伴儿……”皇太后格格地轻笑着,声音虽然还是保持着平日里的优雅娴静,但是轻柔甜美的语声之中却是隐约透出一股森寒的意味和趋于疯狂的竭斯底里。
    自从父亲被迫告老,这几个月以来,她就越来越深地陷入到希望逐渐破灭之后的绝望之中。在这深宫之中数年的寂寞,数年的隐忍,付出一切,所为的不过就是让自己的皇儿能够真正登上九五之尊的宝座。
    然而,始终就差一步,但这一步,却是可望而又不可企及的。
    当听到今天早朝所发生的事情之时,她首先想到的就是,身为摄政王的君宇珩终于耐不住了,终于要向着苏家霍霍开刀了,那么接下来,君宇珩又该会怎样对付她这个皇太后以及名义上的小皇帝?
    随即而来的这个念头就象是只阴寒死人的冷手一般紧扼住她的咽喉,让她恐惧,让她怎么用力也无法呼吸。
    一想到会死,她就害怕得浑身冰冷,也或许能够免遭一死而苟延残喘地活下来,但是失去了一切,这样活下来只怕会比死更加的痛苦。这些都是她无法忍受的,那么,与其这样,不如玉石俱焚倒还来个干净。
    这样想着的皇太后又格格地笑了起来,绝望而又疯狂。
    “娘娘,娘娘,求求您了……陛下可是您的亲生骨血……您怎么忍心……”秦嬷嬷泣不成声,已是不抱什么希望的近乎绝望了。最近这几个月来,皇太后的性情是越来越急躁暴虐,不时地会发作一场,教人心惊肉跳。今天早起时明明一切都还好,就算是听到偷传而来的早朝上的惊人消息时都还神色不变,只是坚持着要穿上正礼盛装,再后来又是令人搬来数坛御酒撒了满床,早知道竟会是现在这样的情形,当时就是死也不应该从命啊。
    “皇叔……”坐在床上的小皇帝正对着宫门,最先看到了走进来的君宇珩,眼珠子慢慢动了动,从喉底里轻轻地喊了一声。
    皇太后闻言不禁浑身一颤,众人的心顿时都提到了嗓子眼儿,看着她颤抖的手终于又稳定了下来,方才不由得暗暗吐出口气。
    “摄政王,你来了。”皇太后慢慢地转过了身来,一个字一个字地说道。
    自从苏幕远告老之后,皇太后亦是自闭于玉宸宫中,君宇珩已有多时没有见过她,此时看过去,但见她蛾眉淡扫如黛,美目水润流波,香腮晕霞,樱口若丹,当真是万般风情,容华若仙,只不过就算是如此盛妆之下,却还是掩不住惊人的憔悴与消瘦。
    “太后,您这是要做什么?”君宇珩神情不变,淡淡地说道,就象是根本没有注意到她情绪的极度不稳定。
    皇太后侧着脸,看着君宇珩,就是这样淡淡的,偏又带着绝世风华的样子,教人目不转睛,却又是最令人无法捉摸的,象是什么也不放在心上,又象是一切都已尽在掌握之中。就是这样的一个人,淡淡地,将本该属于自己的一切夺走,又淡淡地,一步一步将自己逼到了绝路,逼到了死地。
    “不要再向前走了,”猛地发现君宇珩正在缓缓地靠近过来,皇太后一声厉喝,将手中的油灯示威似地抬起一些,“你要是再动一下,我就……”
    君宇珩停住了脚步,清泠淡定的目光看着她,缓缓地道:“太后还是将手中的灯放下吧,陛下还小,莫要吓着他。”
    “呵呵呵……摄政王还会顾及这个?反正我们早就是你的眼中钉、肉中刺了,你不是早就想要除掉我们俩个吗?”皇太后又笑了起来,先是低婉如呜咽,再后来声音却是渐渐失控,变得尖利刺耳,带着一种绝望至极的疯狂,“那就不劳摄政王来亲自动手了,你说可好?”
    君宇珩对于这个女子,其实是并无恶感也并无好感的,这个地位尊崇却又并无实权、空有如花美颜却也只能寂寞余生的女子,最多也不过博得他的一声唏嘘而已,因为这本就是后宫女子的命运。
    不过君宇珩还是希望她能够一直老实本份地站在自己的位置之上,只是他一直都很清楚,这个女子并不甘心,也从未放弃过希望,她有着更大的欲求,有着更多的野心,所以当一切的希望都如同泡影般破灭时,期冀与现实之间的巨大落差,就让她仿佛所有弦都在一时间绷断似的崩溃了。
    君宇珩唯一始料不及地就是,这个女子竟然疯狂到了连自己亲生儿子也不顾、也可以牺牲的地步,也许她根本就一直只是将他做为自己获取权力的筹码和台阶而已,
    “太后怕是有什么地方误会了,苏太傅一案,我已让端王负责彻察,想必不日就会结果。”君宇珩并没有让心中的不豫有丝毫流露出来,希望能用和缓的语声来平复面前女子激烈波动的情绪。
    “你休想再骗我,扫清了苏家,下一个就该轮到我们了吧?我倒要叫世人看看忠君爱国的摄政王是怎样逼死我们娘儿俩个的。”皇太后的脸上忽然浮现出似哭似笑的神情,这种神情出现在她美丽如画的脸容上显得极其的诡异。
    而下一刻,在宛翠和秦嬷嬷的惊声尖叫声中,她松开了手,那盏燃着的油灯就直直地向下坠落。
    趁着皇太后的注意力全被君宇珩吸引过去之时,君宇琤早已是悄悄地绕到了后面,此刻见情势危急,也顾不得什么,猛地扑了上前,一手抱起了小皇帝,同时用力将皇太后推了一把,接着一个翻身跃了出来。
    饶是如此,油灯还是“啪”地落地,大火顿时蔓延而起,因为全都是易燃之物,一旦烧将起来竟是火势熊熊,君宇琤冲出来的时候,衣角发梢都已被火燎着了,倒是皇太后被一掌大力推开,一个骨碌滚了出来却是毫发未伤,只是象被抽去了全身骨头似的,瘫软在地。
    君宇琤轻拍着怀中轻颤着的小皇帝,而刚逃出一劫、惊魂未定的小皇帝却是老远就向着君宇珩伸出了手,低声地叫道:“皇叔。”
    君宇珩上前来,将小皇帝从君宇琤的手中接过来,他就不管不顾地一头窝在了君宇珩的怀里,两只小手还紧紧地搂着君宇珩的脖子不放。
    君宇琤站在旁边也不说话,只是一时间他的脸上竟是看不出是何种表情。
    “皇叔,母后说的,不是真的,对吗?”小皇帝忽然将埋着的小脸露了出来,脸色还没有恢复过来,睁大的眼睛看上去有些迷惘,又有些怯生生的。
    君宇琤转过眼去,盯着看君宇珩,而君宇珩依然是风清云淡地,就象是没有听到小皇帝的问话,只是轻轻地道:“陛下受惊了,我送陛下回宫休息。”
    小皇帝“嗯”了一声,就不再说话了。
    而在宛翠和秦嬷嬷的尖叫发出之时,一直在宫外凝神戒备的简东云已是带着羽林卫冲了进来,火势虽大,但也很快就被扑灭了。
    “传我的口谕,太后娘娘凤体有恙,必须绝对的静养,今后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进出玉宸宫。”
    君宇珩抱着小皇帝,一边淡淡地吩咐,一边向宫门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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