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今生从此再无梦  二、却是意难平(中)   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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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却是意难平(中)
    “退朝……”随着大殿之上掌玺内侍的一声长喝,分立两列的文武百官开始缓缓地鱼贯退出崇明殿。
    端王君宇琤也跟在队列之中缓缓而行。
    平时一向告病不上朝的端王,今天却是难得地上了回早朝。他不由得回想起,当自己一大早施施然地出现在大殿之中的时候,周围所投来的那些带着诧异的眼光。可以猜得出来,那些大臣们想必都在暗自思忖着今天可是刮了什么邪风,这个不理朝政的风流王爷居然也来上朝了?
    君宇琤的脸容上泛起了微不可察的淡淡笑意,优雅地轻抚了抚衣袖,似是要拂去衣上的尘埃,脚步未停地,悠悠然向着殿外踱了出去。
    方才早朝之上那仿佛万钧雷霆将要当头击下时令人心悸窒息的低压,此刻似乎还笼罩在这个大殿之中尚未散去,陆陆续续向外退出的众位大臣脸色都极是难看,凝重阴沉得仿佛要滴出水来,缄默不语,谁也不与谁搭话,就算有人偶尔目光交汇,也只是快速地交换着隐晦难明的眼神。
    这些君宇琤都看在眼里,这样的反应也在他的预想之中。他知道,这些能屹立于朝堂之中的哪一个不是人中之精?刚才早朝之上所发生的那一幕,想必已让他们敏感地嗅出了其中极不寻常的气味。尽管此刻看起来似乎是风平浪静,一派平和,其实却是有如一方巨石被投入了深潭,表面上溅起的水花不大,但潭底深处却在无声地形成着可怕的旋涡,大有山雨欲来风满楼之势。
    “端王殿下请留步。”君宇琤缓步走着,还没有走出多远,后面就追上来一个小内侍。
    君宇琤转身,认出是君宇珩身边的内侍小福子,投过去一个询问的眼神,“何事?”
    “端王殿下,睿王殿下有请。”小福子摆了摆手中的拂尘,打了一躬,必恭必敬细声地道。
    君宇琤微微颔首,神情平淡,然而没有人知道,他放在袖袍下的手却是情不自禁地握紧了。
    ※※※ ※※※
    整个早朝的过程之中,小皇帝一直紧绷着小脸,他只有用力地握手成拳才能让自己一直端坐在龙椅之上,而没有失去仪态地在大殿之上发出质问的声音。但是下朝之后,他就再也忍不住了,“噌”地一下从御座上站起来,急急地向着君宇珩发问:“皇叔,这些都是真的吗?为何御史们会弹劾外公?我不相信外公会犯下如此之多的重罪。”
    小小的他此刻也不知道自己是一种什么样的情绪,又象是愤怒,又象是急躁,又象是疑惑不解,又象是在害怕着什么。
    他的小脸上那平时如同红苹果般的颜色已是褪尽,睁着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君宇珩,在等着君宇珩的回答。
    “陛下刚才也应该听到了,是真是假,只有彻察过后才知。若是假,定当还苏老太傅一个清白,治御史不察诬告之罪;若是真,自当以国法量刑定罪,严惩不贷。”君宇珩静静地看着小皇帝,不急不缓地道。
    “可是……”小皇帝开口还想再说什么,却已是被君宇珩截住打断了。
    “陛下还是快些回宫去吧,莫要让几位老师久等。”君宇珩清泠的声音虽然平和舒缓,然而其中的语气却是坚定明确的。
    看着在一大群内侍宫女的簇拥之下不情不愿离去的小皇帝,君宇珩想了想,伸手召来了小福子,低声吩咐了一句话,小福子连忙应着快步跑开。
    君宇珩缓步而行,一边走着,一边不禁微微皱起了眉头。
    重要的不是此事是真是假。事实上就他手中所掌握的材料来看,苏家多年来卖官鬻爵,贪污受贿,私自开矿铸械,招募兵勇,这些全都是不争的事实,随便哪一项都是死罪难逃,苏幕远就算是有十个脑袋也是不够砍的。然而事情的关键并不在此,是真是假也并不重要,真正重要的是,究竟是什么人处心积虑地将这些挖出来,突然发难要扳倒苏幕远?又为何要选择这个时候?除了扳倒苏幕远之外,是否还有其它的用意?
    君宇珩不由得想到在早朝之时,事先毫无征兆地,三位御史突然出列,联名上奏弹劾苏幕远,并罗列出了林林总总十大罪状。三位御史在大殿之上慷慨陈词,声泪俱下,誓要将此等祸国殃民之巨贼绳之以法,以正朝纲。
    他在措手不及的震惊之余,还是注意到了大殿之中一众官员的神情变化,起初的震惊不信很快转成了顿悟与惶恐相互交织的神情。他甚至都可以猜得到这一刻他们的脑子里在想些什么,他们显然是认为这一切都是自己授意主使的,为的就是要彻底铲除苏家的势力,而这正是自己废除小皇帝自立为帝的前奏。大变将至,可偏偏自己又不喜不怒,不置可否,无法揣摩上意的众位臣子只得本着多看多听少说的原则,一个个摆出了噤若寒蝉、人人自危的模样,谁也不敢轻踏雷池一步。
    想到这里,君宇珩在心底不禁冷哼一声,
    历经三代把持朝政的苏家,的确是君宇珩前进道路上的一块绊脚石,自是要铲除务尽,但却不是现在。
    在目前的局势之下,苏家与其它几方势力可以说构成了一种极为微妙的平衡,形成了各方力量的相互制约。这时候若是随意压制了一方,就极有可能将这个平衡打破,而其结果则是不可预见也是无法控制的。这是君宇珩在目前最不愿意看到的。
    想到那个在幕后主使之人,君宇珩突然间觉得一阵没来由的烦闷异常。
    ※※※ ※※※
    “端王殿下,到了,睿王殿下请您一个人上去。”小福子停住了脚步,恭声地道。
    君宇琤四下里一望,心底里却是不禁一阵恍惚。这里是他在十五岁出宫建府之前最喜欢来的地方,尽管已有十几年没有再来过,尽管这里在十几年间也经历了数次修缮,但此刻看在眼里,一景一物仍然是那样的熟悉,甚至在那高耸入云的楼顶之上,凝立着的那一抹风姿绝佳的身影,也仍然与记忆中的一模一样。
    揽月楼是整个皇宫之中最高的建筑,一个人站最高处,这一刻,仿佛整个天地间都突然沉寂了下来,因为在这里,其它的声音似乎都已消失了,只有风声。
    吹过来的风一时间也象是变大了许多,吹得衣袂猎猎舞动,给人一种想要乘风飞去的感觉。
    天空中阳光普照,碧蓝无云,近得仿佛自己的整个人都已溶入到了这片澄清的蓝天之中。
    君宇琤上到楼顶,看着凝立在那里的君宇珩,却既没有开口说话,也没有走上前去,而是远远地站着看着。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做,或许是因为那背对着自己立在那里的身影静谧如斯,在灿烂阳光的照耀之下周身流动着淡淡的金辉,令人目眩神迷;又或许是因为他觉得眼前的情景是这样的眼熟,他不愿意去打破这个让他怀念已久的旧日场景。
    他也看得出来,君宇珩已经知道自己来了,但却还是站在那里一动未动。
    过了许久,君宇琤方才缓缓地道:“站在高处远眺天空之时,你会觉得天高海阔,这样所有的烦恼就会全都消失不见。”
    然而背对着他的君宇珩仍然静默着没有开口,久到君宇琤几乎已以为他不会再开口的时候,他却是极轻极轻地道:“这是小时候四皇兄你教给我的方法。”
    他的声音虽然极轻,夹杂在吹拂过来的风声中显得模糊不清,但听在君宇琤的耳中却是不由得一震。依稀仿佛之间,他看到眼前有两个年龄相仿,头戴金冠身着龙纹锦袍的小孩子,迎着风、肩并着肩地站在那里,其中稍大一点的那个用手指着远方,兴致勃勃地道:“是不是?我说的不错吧?”旁边的小孩子闻言,精致犹如玉琢般的小脸上扬起了比阳光更加灿烂的笑容。
    “七皇弟都还记得?”君宇琤听到自己的声音在缓缓地响起,声音从喉间慢慢地流过去,却象是有些艰难,还带着几分无法形容的苦涩之意。
    “是啊,有些事情是很难忘记的。”君宇珩慢慢地转过了身来,强烈的阳光之下,一时间竟看不清他脸上的神情,只觉得他的声音清泠悠扬,仿佛清澈的溪水静静流淌过林间,“因为那是人生当中最无忧无虑的一段时光。”
    的确,在那个时候,还年幼无知的他们又何尝有过真正的烦恼?就算是有了什么不开心的事情,也很快就会被抛在脑后。
    只可惜,这样的时光总是太短,而且一旦错过,就再也回不去了。
    “那么,七皇弟现在站在这里,可是又有了什么烦恼之事?”君宇琤缓缓地问道。
    “我的烦恼是因为四皇兄你。”君宇珩的语声平缓而淡定,似乎并不带有任何的情绪在其中,“御史联名弹劾苏幕远一事,应该是四皇兄指使的吧?”
    “苏家三代在朝,权势倾天,已危及皇权。七皇弟不是一直都在削弱、消除苏家的势力吗?”君宇琤没有惊讶,事实上如果君宇珩想不到这一点他才会惊讶吧。
    君宇珩忽然笑了起来,他那张精致绝美的脸容上漾起了极淡极淡的笑容,然而就算是午间灿烂的阳光也掩不去因为这样淡然一笑而展开的夺人风华,仿佛是一朵晶莹剔透的玉莲在风中慢慢地绽放。
    这一刻,君宇琤在心神俱醉的同时,却又不由得暗暗的心惊,他可以感觉得到在这笑容之下似乎有着什么不寻常的东西。
    “原来四皇兄这么做也是为了我,四皇兄真的是煞费苦心。”君宇珩轻轻地笑着,轻轻的笑声在风中听起来有如玉铃轻叩,然而冷寒淡定的眼眸之中却是没有丝毫的笑意,“想当年,四皇兄也是为了我,除掉了可能会影响我继承皇位的沈静,甚至为了我,还诬告害死了你最敬爱的……”
    明明是清清泠泠、平淡无波的声音听在君宇琤的耳中,却是每一个字都更胜于淬了剧毒的寒针,无情地直刺入心底深处,又冷又麻。
    “住口,你给我住口……”
    在意识到自己做出的举动之前,君宇琤已是猛地合身扑了上去,等他回过神来之后,才突然惊觉到自己的失控,同时发现自己与君宇珩已是近在咫尺之间,自从六年前那个夜晚之后,他们俩人还从未靠得如此近过,近得甚至可以闻得到君宇珩身上那若有若无淡淡如兰的香气。
    君宇琤伸出手,似乎是要扼住君宇珩的咽喉,此刻却又折向了君宇珩身侧的扶栏,“砰”的一击发出一声钝响。
    君宇珩一直都没有动,此时只是轻轻抿起了唇,将那薄薄的唇抿成了一道极其优美的弧线。
    君宇琤已是很快地恢复了冷静,他退后了两步,轻轻一躬,缓声道:“请恕我一时失仪。”
    君宇珩看看他,淡淡地道:“既然四皇兄一心牵挂朝政,那么,我现在就将苏太傅一案交给四皇兄办理,只不知四皇兄可愿意为我分忧?”
    “只是我一向闲散惯了,怕是担当不了如此重任。”君宇琤只微微一笑。
    “四皇兄又何必过谦?”君宇珩目光一转,其中大有深意,“既然都已将火点起来了,四皇兄该不会就想要袖手旁观了吧?”
    君宇琤正想要说话,却是看到小福子几乎是连滚带爬地跑过来,上气不接下气地道:“睿王殿下,大事不好了,玉宸宫,玉宸宫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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