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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考虑到随行的其他人的身体状况,除去最开始有些放纵外,以后的行进速度都是正常得不能在正常的。
当时我一个人先行过来,从饮泉到予楼不过短短十一天,而今我们几乎走了一个多月才终于快到达王城脚下。
虽然快马的乐趣体会不到了,但沿路的风光起码补偿了我的损失。
我从来没有真正仔细观察过神光领土的样子。但今天,我看到了。
以前在暗夜的时候,颜色单调得让人不安。
黑色的,是厚实的天空和无光的大地;红色的,是夜昙张扬傲慢的花瓣。
或许有明珠暗淡的可以忽略的微光,但印象里的暗夜,也就只微薄的剩下这两种浓烈的颜色了。
后来是烟锁,视线所及全部是蓊郁的绿色,抬头的时候只会从树叶的缝隙间看到隐隐的蓝色天空,虽然仍是单调,但起码和以前不一样了。
其实一开始想要的不是很多,就是想走出去而已。
后来知道要走出去是要付出代价的,于是我亲手杀死了养育我二十年的师傅。我终于看到完整的蓝色的天,一大朵一大朵洁白的云,还有五颜六色的漂亮的花朵,却始终找不回当初迫切想要见到这一切的心情。
我终于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却又在到手的时候选择了无视。
暗夜和烟锁之外的地方,是美丽的,我甚至有时候会嫉妒地想,为什么要把这样的美好只放在光明的地方,而光线所不及的世界里,就只剩下贫瘠。我现在还是想不明白,但我已经学会不再多想。
整个途中,偶尔想想暗夜和烟锁,偶尔看看这一直被我忽略的大好的风光,偶尔思索暗夜灭族的真相,偶尔不小心瞥见仰韶温和却疏离的笑。
离别的日子一天天近了,我和仰韶很默契地不去说起这个事情。我自己都不清楚,为什么在这个事情上,我们共同保持了缄默。
就好像。。。。。。
曾经也有过在一起,然后被分开。因为习惯了彼此的相伴,所以身体不由自主靠近熟悉的温度,不愿意离开。
荒谬的想法,不是一两次了,但我仍选择了忽略,就如同仰韶所做的一般。
终于,在大开的城门中,我和韶翻身下马。涌动的人流仿佛潮水,从两端纷拥而来。
我站在仰韶的身边,看着他的子民对他的爱戴,一时间有些恍然。
这样的情景,不是没有见过的。
离开暗夜前,我就曾经背着侍女,来到暗夜的暗夜与雾笼的交点,也是暗夜与外界唯一相连的地方,看着刚刚出征回来的父亲和母亲,对着马下欢呼的人群,露出如同仰韶现在一样的骄傲慈爱的目光。
那是一个王,对着他的臣下,他的子民才有的目光,宽容而博大。
就像是过去猝不及防间在面前重演,以致于,我无力抵抗。
悄悄离仰韶远了一步,马上有人占据了我先前的地方,每个人都迫切地希望瞻仰王的风姿。于是我在人潮涌动中,渐渐淡出他的视线,只有寂寥如影随形。
我轻轻地走,没有人注意到。所有人的眼中,只有眼前这宏大而温情的画面,一个王和他的臣民,多么和谐,多么美好。
而我,只是个局外人。
似乎是从见到仰韶开始,整个人就变了,一下子敏感伤怀了太多。或许是这样的热闹渲染了心境,又或者是最开始的熟稔让我不自禁回想起从前,但我知道,饮泉,不是我继续留下的地方了。
不是对仰韶说的要调查灭族的真相,也不是讨厌这种被所有人孤立隔阂的感觉,只是单纯地认为,如果继续待在这里,总有一天,我不会是我。
温馨的环境会腐蚀人的心境。
当时,烟锁里,师傅如是对我说。
一旦下了一个决定,整个人就会变轻松。在我终于决定过段时间就同仰韶告辞的时间里,日子过得分外悠闲,我想我从没这样释然放松过。
我还是住在仰韶当初说的那个院落,一个人在空荡荡的房间里,隔绝所有的光和声音,让黑暗回归我的领地。
没有人打搅我。送饭的侍女会在仰韶的吩咐下乖巧地把吃的东西放在我的门口,什么时候有食欲了,随手都可以取到。
从离开师傅,到回归暗夜,再到遇见仰止来到饮泉,似乎所有的时间,我多在匆忙地赶路,偶尔的闲暇也别奢侈地拿来伤春悲秋,顾影自怜了。这样的自己是我所不喜的。虽然我一直不知道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情绪,但我清楚的是,我需要一个缓冲的时间,让自己重新回到那个冷漠孤高的暗夜冥。
那个缅怀过往沉溺于温柔的人,不应该是我。
我,不应该是这样一个人。
我想我已经做得够好,所以在仰止再来找我的时候,我已经可以做到平静坦然地面对他。
他说了与那个时候同样的话。其实我很不明白,他到底为什么这么执着。我想,除了他,没有一个人,会去这样努力撮合自己的哥哥和另一个男子的事情,更何况,那个人,很大程度上,是站在他们对立的面上。
仰止的答案也是如同以往的分明,他说,他从不认为性别会是问题,如果真爱。他还说,暗夜已亡,你只是冥。
他最后说,因为,只有你。。。。。。
我想我是有点明白他的意思的,但也只是一点而已。我把思绪埋藏在暧昧的暖雾里,然后告诉他,一切只是错觉。你的哥哥,应当娶一个如菊淡雅的女子,他会好好待她,她会好好爱他。然后他们会有可爱的孩子,过完或许漫长或许短暂,或许平淡或许激魄的一生,他不应当,也不能够,和一个男子在一起,抛弃作为王的坚持,舍弃他为王的责任。
“如果他这样,仰止,我会看不起你哥哥。”
最后,我如是说。
仰止的表情是如我所想的惊讶得瞪大了眼,但我再也不想去取笑了。
以前的暗夜冥不会为这样没营养的话发笑的,所以我也不。
风再度吹来的时候,打了个冷战,我这才惊觉已经在外面待了太久,月已正中。
仰止早就走了,空落落的石桌上,是两杯早已冷却的茶水。
我利落地起身,提一口气,穿梭于饮泉王宫此起彼伏的城墙屋檐,找寻最后的目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