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十八章 跌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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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
这是小冬醒来时看到的第一个事物。小冬抬起头,柔和的银色月光,瀑布一般从头顶很高的上面唯一的洞口倾泻下来,洒在自己的身上。小冬从没见过这么亮这么美的月光,把所有东西照的清清楚楚却又美的朦朦胧胧。
莲花。
小冬很快就看到了月光下的莲花,事实上她不想看到也难,因为这里开满了莲花,莲花就开在自己周围,因为她就躺在莲花中间,一块几乎如床般大小的石头上。石头是玉石,晶莹剔透,华润冰冷,白色的玉石静静立在碧翠的水池中间,月光正照在白玉石上,再由玉石折射迸溅而去,水池映着月光荡漾着银色,银色上,莲花的血色仿佛要滴出来。
这里比起幽谷又有另一番不可言喻的美,美的太过于虚幻,难道这里就是阴曹地府?难道阴曹地府并不像别人说的那么可怕,反而是这么一个美丽的地方?小冬竟然有点窃喜,若是阴曹地府是这样的地方,就算死了下地狱也不为过了。
可是她马上就明白这里不是阴曹地府,而是好好的阳间,因为她看到了南宫痕。
他站在湖边,背对着小冬,抬头仰望着面前的石壁,许久,突然纵身跃起,轻灵地踩在墙壁凸起来的石头上,几步轻跃,人已到了很高的地方,他一手紧紧抓着石壁,一手伸出去拿什么东西,拿到后松手纵身跃下,身姿潇洒生风,竟让小冬一瞬间想到了那只苍鹰。
原本如白鹤的逍遥王,如今身姿神态竟如此接近那翱翔天际的苍鹰。小冬终于明白为何世事无常总让人心生感叹,原来世事无常,不在于改变的是世事,而是人。曾经,一身白衣袅袅,纤尘不染,那样自负地孤冷狂傲,如今却是黑发垂散,步履轻衣,动静之间豪气苍茫。这些变化不过发生在短短不到半年的时间之内,只要一个人一旦参透了某些东西。
南宫痕看到小冬醒了,在岸边脚尖轻轻一点跃到玉石上,将手中的东西递到小冬面前,淡淡道:“吃了它。”
小冬认得这是灵芝,她为老爷夫人和小姐没少煮过,但是那些灵芝绝对没有这个灵芝这么大,不但大,而且竟然光彩淋漓。南宫痕见小冬不出声,又道:“这是世上难得的灵芝,恐怕没有千年也有几百,我自诩富贵,却也没见过这么好的灵芝。”
小冬睁大了眼睛,结结巴巴地说:“那……那还是……你吃吧……”
南宫痕眉头皱了起来,一字一字道:“到底是你受伤还是我受伤?”
小冬看到南宫痕生气的表情,不但没有害怕,反而惊讶了,如今的南宫痕会惊,会笑,会悲哀,会无奈,但是生气倒还是头一次。小冬想到他飞到石壁那么高的地方辛苦未自己采来灵芝,自己却不领情,难免要生气的,所以赶紧拿过来压了一口,一口下去满是清香,不多时就把整棵灵芝吞下了肚子。她看着南宫痕问:“我为什么没死呢?”
南宫痕声音变冷:“你很想死吗?”
小冬连忙摇头,南宫痕停了半响才又说:“是它救了你。”说着,手指指向旁边。小冬看他指着池子里的莲花,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问:“它是什么?”
“血莲。”
小冬愣住。
血莲,从没见过却有着不解之缘的东西,如今就鲜活的在自己眼前,南宫痕说她那天再晚一步就没命了,幸而他一进这山洞就看到了血莲。血莲子虽然比不得千年灵芝滋补,但是对祛瘀续命却有奇效,要不是血莲子护住了小冬的心脉,小冬恐怕就真的进了阴曹地府了。于是小冬打从心眼里喜欢起这些血色美丽的莲花来,她赞叹道:“真美啊!”
南宫痕看着池中盛开的血莲缓缓道:“如今想来,当初见到琴音小筑的那株血莲,既没有眼前的开的旺盛,也没这种鲜艳娇美,只是初见满塘绿萍中孤傲的血红一支,极是惊艳。世人只道那株血莲世上无双,极为珍贵,却不知这珍贵的莲花原来在这无人的山洞里盛开如此之多。现在回想起为那棵飘零在尘世的异种争的你死我活,也算是可笑之至了。”
“虽然我也觉得为一棵花杀人真的不应该,”小冬接道,“但是我觉得你一点都不可笑,你想把礼物送给自己意中人的心是好的啊。”
南宫痕摇摇头,“我伤人太多,其实我早知道此去采摘血莲,必会引得江湖争斗,却认为越是拼抢送来的天下绝品越是珍贵,也该我命中有此一劫。”
小冬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好低下了头,盯着平静无波的水面。突然有一朵开得极旺盛的血莲被递到她眼前,她微微一愣,见南宫痕正看着她,淡淡道:“你昏睡三天三夜,已错过了生日,这礼物轻,送的也不是日子,但有总比没有好。”
这棵血莲是盛开的最大的一朵,也是最艳的一朵,仿佛有血液在花瓣上流动,迷幻的让世界上任何珠光宝气都失色。小冬紧紧抓住血莲,眼睛有些湿润。从两年前就没有再过生日了,以前每逢生日,吴老大都会下长生面给她吃,但她从来没收到过别人送的东西,她好半天才说出一句话。
“谢谢。”
谢谢,这简单的两个字,却比万千的溢美之词都要真诚。南宫痕是个大方的人,他从来不吝啬给予,很多人在受到他的恩惠时都表现的很感激,有的人弯腰,有的人磕头,有的人把他说成了活菩萨,甚至有的女人还会用身体来报答他,可没有一种方式像刚刚那两个字一般让自己的心里竟然猛地一震,只因这两个字太真。
而天下之大,如此真诚的话又能有多少?同是以血莲做礼,若在世人眼中前后有如天别,一株天下无双,要流血杀人才能得到,一株只是随手可采,然而南宫痕却突然明白,原来送礼的时候,人总是看重一个“礼”字,其实真正重要的是那个“送”字,因为收礼的人看的不是礼物,而是心。
那么自己又何必去抢夺血莲,无故惹出这么多是非?
他猛然间发现这种道理,本就顿悟些许的心仿佛突然之间又明朗了许多。他不由得看向小冬,对她轻声说道:“如果像你一般,倒也轻松。”
又是一个说“像自己一样”的人,画菊也曾经说过类似的话,小冬想挪动身体,发现自己身上多处疼痛,但是不妨碍她站起来。她对南宫痕道:“我们怎么会到这么一个地方?”
“顺着密道一直走就来到了这里,”南宫痕说着,突然揽住小冬的腰,将她一带,飞跃至岸边。小冬环顾四周,看到池塘对面的崖壁上刻着巨大的字,这些字很美,虽然小冬并不是的几个字,但是她就是觉得这些字很美。她指着那边的巨字问南宫痕:“那上面写什么?”
南宫痕抬头看了一眼,缓缓道:“人间无情,天地有情,绝尘崖下情非情;圆月无心,血莲有心,形影相吊心无心。上题:非情无心洞。”
“这是谁写的?”小冬又问,南宫痕摇头道:“这字体就是墓室里历浪石棺上的字体,我们倒是遇见了一个狂人,想必他在尘世也是同我一般的人物,到了这里经历了这些年,也同我一样突然明白,才知之前人生不过是一场秋梦,如此不真实,如此没意义。”说完,他突然笑起来。小冬不明白他笑什么,但是知道南宫痕的心境一定与以前不一样了。
小冬从心里为他高兴,因为小冬觉得现在的南宫痕更像个真实的人了。南宫痕说在她昏睡的这三天里,他走遍了这个山洞,发现这个山洞曾是一个男子所住的地方,而且是个非常了不起的男子,他在这里建造了房间,用山洞里难得的血莲和灵芝仙草混合幽谷中的草药炼制了许多疗伤奇药。小冬跟在南宫痕后面走进了第一间石室,石室里有一张坚硬的木床,据南宫痕说这木床虽有些年头,但比起玉龙山庄里的东西却要新的多,应该是在玉龙山庄沉入地底以后才做的。除了一张木床,屋内还有一张木桌,木桌已旧,样式也极其简单,唯有桌子上摆着的酒壶酒杯却精美至极,似乎是用上等的翡翠碧玉雕成,只是蒙着厚厚的灰尘。第二间石室内有一个木架,架子上摆满了各种各样的瓶子,有的是木制的,有的是石制的,还有的是玉制的,里面装的都是炼制好的丹药;室中央打开机关是一个极大的地窖,窖内极寒,似乎用来存储粮食的,地窖里还有一只巨大的石缸,缸盖打开后香飘四溢,原来是用水果酿造的美酒,因为有些年头,所以只剩下大半缸了。第三间石室比前面的两间大上几倍,却空无一物,只有字和画。
刻在石壁上的字,苍劲的字体,漂亮的很。南宫痕说这应该是一门独特的剑法,但是他并没有见过这种剑法。小冬看不懂字,但是她却看得懂石壁上的画,画上的人拿着剑,好像飞在天上,她想南宫痕一定很喜欢这间石室。
“最后一间呢?”小冬听南宫痕说一共有四间石室,但是他们只走过三间,南宫痕就停下了脚步。听小冬这样问他,他只淡淡道:“你走了这么久该累了,回到玉床上去吧。”
“回玉床?”
“那不是普通的玉,是通彻心骨的寒玉,灵芝会让你体火上升,睡在玉床上对你有好处。”
小冬其实一点也不累,但是看着南宫痕的平淡表情,只好点点头,南宫痕携她飞跃到水池中央的玉石上,然后自己走进第一间石室。小冬躺在冰冷的玉石上,看着环绕着自己盛开的血莲,想到玉龙山庄里她住的那间屋子墙壁上刻的那些字。南宫痕已经对她说过那些字的意思了,可小冬有点不明白,难道说有人曾像他们一样来到了这个陷入地下的玉龙山庄?可是那个刻字的女子说自己是“坠崖”的,坠的是什么崖呢,难道就是这里刻的“绝尘崖”?字中提到的男子又是谁呢,是不是住在这个山洞里的人?
小冬想着,全身酸痛无力,慢慢也就睡着了。
小冬是被阳光打醒的,阳光透过山洞顶的洞直射在玉床上,映的如冰的白玉和血红的莲花灿灿生辉。这一晚虽然梦中感到寒气直往骨头缝里钻,但是身上却越来越舒服,酸痛越来越少了,看来这灵芝和玉床真的是有效。小冬想走动一下,她昏迷了三天,全靠血莲维持生命,醒来后又吃了千年的灵芝,所以没有感到饥渴,现在她俯下身喝了几口池中的水,没看见南宫痕的身影,便自己试着卷起裤脚踩进水池中。水不深,刚刚没腰,小冬不想惊动南宫痕,悄声一步步摸索着上岸。等她上岸后衣服都湿了,但是小冬没在意,因为她看到了一件奇怪的事。
她看到了一个女人。
并不是很真切的模样,但是可以看得出是一个女人。小冬只能看到这个女人的侧面,她穿着一身嫩白色的长裙,长裙随风飘舞,头上似乎盖着同长裙一样颜色的白纱,站在那里一动不动。这里怎么会有人?怎么会有一个女人?看样子这个女人是站在一间门微微打开的石室里的,这间石室小冬没去过,应该就是第四间石室了,南宫痕知不知道这里有一个女人?为什么南宫痕昨晚没有带她到第四间石室去?小冬悄悄走近那间石室,因为角度的问题,便看不见那个女人了,等小冬用力推开那扇微开着的石门时,她怔怔的愣在原地,看着石室里的情景,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这不是一间石室,这是一间玉室,整个屋子都是用洁白的玉料建造的。屋子里也根本没有什么女人,只是有一座一人高的白色玉雕。
一个女子的玉雕。
大凡能被人雕刻的女人,不是美貌倾城也该是国色天香,但这个女子却不是,她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女人,她没有像其她被雕刻成像的女子那样抚筝、弄箫或舞剑。
她只是向前方伸出手,微微的,似抬非抬着头。
小冬看得入神,南宫痕忽然开口:
“你可知她是谁?”
小冬摇摇头。她一进门就看见南宫痕坐在玉像的旁边,正自喝着酒,手中拿的酒杯晶莹剔透,杯里的酒红润生辉、酒香扑鼻。小冬突然觉得自己看到了一幅很美的画面,这画面说不出的温馨美好。
“这边的墙上有字,”南宫痕转头示意,小冬确实看到了那面玉墙上的字,但是她又不认得,幸好南宫痕接着道:“写的是:错错错,悔悔悔,恨恨恨,怨怨怨,三生三世,再报汝情。妻温柔上,悔夫历笑天。”
小冬问:“历笑天是谁?”
“他是江湖上绝代的大侠,拿着一把龙吟剑灭了绿林十二个山寨,挑遍天下的高手,从没败过的神话。”南宫痕将手中的杯子斟满,“十年前突然消失,就像他当年突然出现在江湖上一样,没人知道他从哪来,没人知道他去了哪。我十三年前曾有幸见过他一面,至今难忘他一身傲骨侠气,当时天下武林人士齐聚,却没有一个及得上他一半。侠者如他,天下再无其二了。”
“那,他是不是住在这里?”
“应该没错。”南宫痕微点了下头,“这山洞里住的是失踪的大侠历笑天,而玉龙山庄里住在你房间的,就是这玉像中的女子。”
“她是历大侠的妻子?”
“我从未听过历笑天有妻子,只知他曾经差点与天山圣女结为夫妻,后因为邪派人在行礼之时捣毁礼堂,婚事就拖延了,后来历笑天失踪,圣女另嫁他人,一段佳话也就这样不了了之。”
“那这个雕像就是圣女的雕像吧?”小冬问,南宫痕却摇头,“圣女叫做史彩衣,名中并无‘温柔’二字。”
“那她是谁呢?为什么历大侠要叫她妻子呢?她在玉龙山庄里刻的那些话又是什么意思呢?”小冬一连串问了许多问题,南宫痕一个都没有回答,只是接着斟满酒杯。酒是历笑天酿的,杯子是历笑天留下的,酒香、杯美,人为何不醉?南宫痕浅笑道:“品瓜果酿酒,果然还是要翡翠碧玉盏。原来历前辈也是酒道中人,那些前尘往事既然已经无法知道,又何必去想,徒增烦恼呢。”
小冬想了想,觉得也有道理,便也坐在南宫痕旁边,南宫痕递给她一杯盛满酒的玉杯,她接过来一口饮尽,只感觉又涩又辣,还有一种特别的甘甜,香气沁人心脾。
“你为什么到这里来喝酒?”小冬一边给自己倒酒一边问,南宫痕的脸色竟变了变,神情却突然暗淡了下来,小冬不敢多问,只好低头喝着酒,却听见南宫痕淡淡的声音:“这座玉雕,神似我一位故人。”
到底是什么故人就不是小冬能涉及的话题了。所以小冬只是慢慢喝着杯里的酒,喝的仔细,喝的一滴不剩,还舔了舔杯子底,伸手去拿酒壶的时候被南宫痕拦住,南宫痕只轻声道:“大病初愈,酒多伤身。”
小冬点点头,站起身,发现自己的头有点晕,她用力晃了晃脑袋,走到玉雕面前,觉得这座雕像动作很特别,就又向前一步。
她立刻震住了。
她没想到那女子伸出的一双手,不偏不倚正好放在了她脸颊的两侧,她更没想到,这辈子能看见这么样的目光和微笑。
这是怎样的一双目光啊!温柔如湖水一般的眼神,仿佛静静把你包围,望穿你灵魂深处。这又是怎样的一抹微笑啊,那淡淡笑容仿佛温暖的阳光,让你瞬间置身春日中,双手似乎要抚摸她的脸颊,动作是那样轻柔。
小冬的脑海中竟然会浮起一个似乎和自己完全无关的陌生词汇。
母亲。
她突然就哭了,莫名其妙地哭了。南宫痕把她从雕像前拉了回来,小冬的眼泪几乎马上就停住,但南宫痕走到了那座雕像面前,他比小冬高出一头。
那一双手的位置,正不偏不倚的在他颈下,仿佛在为他穿上外衣后轻轻整理。
小冬突然明白了四件事:这个女子是被历笑天爱的极深的人;历笑天的身高应该与南宫痕相似;历笑天是这天下间难得的能工巧匠;这个女人果真是很温柔。
小冬看到南宫痕愣了一愣,然后下意识地伸出手去抓女子在自己胸前的手,想要拂开她,他的手刚刚碰到雕像,雕像就“咯吱”一声向后移开,底座的地方露出一个大洞。
南宫痕和小冬对视一眼,什么也没说就前后从洞口跳了下去。自从陷入流沙莫名来了玉龙山庄,遇到的机关实在不少,让小冬他们对这些突然出现的洞、门一类习以为常,再无惧意,然而尽管他们习惯面对各种令人惊讶的情境,也未曾想过会看到这样的一个地方。
还是墓室。
但是这是一间小冬从来没见过的墓室,整间墓室都是由冰雕成的,小冬一时间还以为自己看到了神话传说中才有的地方。在这间十分宽敞的墓室的正中央放着一具棺材,这具棺材让小冬真正看傻了眼——玉龙山庄墓室里的石棺镶玉已经是世上难得的贵重,眼前的这具棺材竟然通体洁白,与水池中的玉床是同一种玉石制成,玉棺比一般的棺木要宽上许多,棺顶流离溢彩,似乎用极厚的冰制成。玉棺光滑晶莹,与墓室里的寒冰相应更是夺人眼目。南宫痕看着玉棺轻声道:“这里奇寒,所以可以贮藏冰,而且又用这极其珍贵的寒玉做棺,相信这玉棺中的尸首能够千百年不腐。”说完,他走上前,低头看向棺中。小冬不知道他看到什么,但是南宫痕一直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小冬只好自己走上去,想看看他到底看到了什么。
这一看,小冬愣住。
难怪玉棺比一般的棺木要宽,因为玉棺里躺着两个人——一男一女,两人穿着拜堂时的喜袍,面向上,面色红润,仿佛睡着了一样,小冬简直觉得可以听到他们的呼吸。这两个人安静的躺在玉棺中,洁白晶莹的玉色从他们乌黑的发间透过来,烘托得他们火红的喜袍更加炫目,而这火红的喜袍又把洁白的脸颊烘托的更加红润,尤其是那名女子的脸色微微绯红,怎么看都不像已死之人。小冬认得这就是外面雕像中的女子,而那名男子,面如刀削,剑眉入鬓,纵然一动不动的躺着,小冬仍感觉到他身上隐隐透出的大家风骨。
这两人双手紧握,嘴角含笑,那种模样即使小冬透过冰层看去仍觉震撼。
这是怎样的感情让两人死能合棺而葬,离世之时还能这样相携微笑而去?小冬的眼睛突然湿了,虽然她从未见过这两个人,虽然她还不知道这两个人身上发生的故事,但是她的心还是被震撼了。
又有谁在看到这样的一幕时能不被震撼呢?
南宫痕一直无语,此时才突然缓缓道:“生不能相守,死亦要同穴,这二人才真的是‘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他们是……”
“想必就是历笑天与他的妻子。”南宫痕看到棺盖上刻着“历笑天与方温柔合葬于此”几个字,脸上竟然闪过一丝惊讶的表情,小冬忙问怎么了。
“方温柔这个名字听起来很熟,”南宫痕解释说,“但一时又想不起来。”
“会不会是你的那位故人?”小冬试探着问,南宫痕的眉轻皱了一下,小冬觉得自己可能说错话了,但是南宫痕并未发火,只是淡淡地说:“那位故人姓李,而且年纪不超过二十四岁,以历笑天的年纪算来不符,何况她们只是神似,样貌并不相同。”
小冬把这些日子里看到的种种联系在一起,说道:“就是说,玉龙山庄沉到地下后,这位方姑娘坠崖到了山庄里?”
南宫痕点点头,“同来的还有历笑天,至于方温柔与历笑天之间的事我们不得而知,只知道她住在玉龙山庄你睡的那间屋子,而历笑天则住在外面的山洞中。方温柔封住了山洞与玉龙山庄之间的密道不想与历笑天见面,好像还中了一种叫做‘千日醉’的毒。”南宫痕看了看玉棺里的两个人,“至于他们如何相识,为何坠崖,怎么中毒,因何而亡,都不可知了。”说完,他叹了口气,缓缓道:“江湖十年,多少风风雨雨、英雄豪杰,神话一样的历笑天身上竟有这么多不为人知之事,就如同那一样充满故事的玉龙山庄一样,长眠于地下,恐怕再也无人知晓了。”说完,他看向小冬。
“历笑天是我此生唯一敬佩的前辈高人,如今既已身故,理应向他夫妻二人行礼。”
小冬赶忙点头,与南宫痕一同跪下,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响头。地上的冰湿润寒冷,小冬的心里却因为所经历的一切而温暖了起来。
对她来说,陷入流沙反而是一件好事,因为她看到了许多,仿佛突然之间懂得了许多,也明白了许多。她本来没有什么学问,世间的一切仿佛都是懵懵懂懂,但是自从她逃出了薛府,她所遇见的一切都是那么精彩多变,她的经历都是过去做烧火丫头时想都想不到的,她的心仿佛一颗蒙了灰的珠子,现在越擦越亮,想事情的时候也越来越清晰了。
江湖也许真的是一个可怕的地方,但谁又能说江湖不是一个可爱的地方呢?江湖能让一个人成长,难道这不是它的魅力所在吗?
小冬与南宫痕轻轻关上墓室的门,顺着通道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