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十章 落定(全文完)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489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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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暖心,说得好!师傅支持你!”顽老说完,还夸张地拍了拍手。
    “暖心姐姐,你太了不起了!”小贝的眼睛里闪着崇拜之光。
    温文望着暖心,微笑不语。眼前的暖心再也不是当初那个冰冷的,不知情为何物的暖心了。
    “好,暖儿,如果你执意要救连燕,我就带你去他的房间,让你亲耳听他承认自己的罪行。到时候,倘若你仍坚持,我就由你去。”云夫人想了许久,终于说道。
    ******
    阳光刺眼地照进这间潮湿的,没有几分人气的房间。他已经躺了多久了?意识模糊而涣散的他已经回想不起来了。他只记得自己只是偶感风寒,大夫也说根本不严重,养上几天就会痊愈。怎么会发展到现在这个样子了呢?
    她,为什么还不来看他?他可以忍受疾病的折磨,可以忍受家人对他的失望与怨恨,但他忍受不了见不到她,一天也忍受不了。为了她,他可以负尽天下人;为了她,他可以背负深重的罪孽;为了她……为了她能永远留在他身边。然而,如今她人呢?她发生什么事情了吗?燕堡里发生什么事情了吗?冰消没有护卫好她吗?他想下床,想去找她,想见她,只有亲眼见到她,亲耳听到她的声音,他才会安心。可是,身体沉重得很,头更是沉重得抬不得半分。而且,他不敢熟睡,怕睡了,就再也醒不过来,再也见不到她。他不愿相信自己的大限已经来临,至少在再见到她以前,不愿相信。
    有人进来了吗?他好像听到了门被打开的声音。
    “爹,我是馨儿。您现在感觉怎么样?我给您找来了大夫。”
    连燕努力地睁了睁眼,看到了他的女儿,他唯一的女儿。连燕有些失望地又闭上了双眼,声音微弱地问:“你云姨她……”
    “爹,云姨也来了。”馨儿难过地说。都到了这个时候,爹仍然只记挂着云姨。
    连燕听罢,急忙又睁开眼,去寻那个他日夜牵念的身影。然后,他看到了——暖心。
    “你,你……”连燕伸出一根手指指着暖心,脸上显出惊讶的神色,嘴里不停地重复着。
    “连燕,你没想到吧?我和祥川的女儿,暖儿回来了。我想你更想不到的是,一直深得你信任的冰消,不是别人,正是我和祥川当年免遭你毒手的儿子。”云夫人上前一步,站在了暖心身边。
    “你说什么?云裳?冰消是——你和平祥川的儿子?当年的事……你都知道了?”连燕大惊失色。
    “我早就知道了。原本为了暖儿,我可以把一切仇恨藏在心底,可是,你却连暖儿也不放过……今天你所遭受的一切都是你罪有应得。”云夫人一双怨恨的眼睛紧紧盯着连燕,说道。
    连燕难以置信地望着云裳,感受到云裳眼中那股强烈的,深深的恨意。她知道了,她全知道了。他爱了她二十年,珍惜了她十八年,换来的依旧是仇恨。她多年来对他的顺从原来都是假意的,只为了有一天可以为她的丈夫报仇,为平家报仇。那么他呢?他痴恋了她二十年却仍比不上平祥川吗?以为得到了他梦寐以求的女人,以为扫清了一切障碍,包括她和平祥川的小女儿,因为他不想要一个影子隔在他和云裳之间——而曾经有一度,他误以为暖儿就是他和云裳的女儿,疼爱了暖儿多年,直到有一天从大夫口中得知实情……他只是想要一个完整的云裳,他只是想让云裳全心全意地对他。原来这一切始从头到尾都是他一厢情愿。云裳从来没爱上过他!从来没有!
    “哈哈……,难道这就是天意吗?咳……”连燕自嘲地大笑了几声,接着剧烈地咳嗽起来。
    “爹,您别说话了!暖儿答应我要给您治病,她会救您的!”馨儿跪在床前,劝着连燕。
    “暖儿要救我?在我对她做了那么多残忍的事情后,她仍想要救我?”连燕仿佛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一般。他摇了摇头,又喃喃说道:“算了,不用救我了。是时候了……是时候了……”
    “爹,您在说什么啊?”馨儿被连燕脸上突然浮现出来的决绝神色吓住了。
    “云裳,如果我的死,可以平复你心中的仇恨,我愿意为你而死。但是,有一样东西,我要交给你。”连燕说完,费力地从枕下摸出一支翠绿的玉簪,玉簪在阳光的照射下,闪着耀眼的光泽。
    云夫人的眼睛突然湿润起来。那只玉簪是当年祥川送她的定情信物,她一直万分珍惜,每天都佩戴它,从不让它离身,直到一天不慎将它遗失在一个市集中。她为此难过了好久,虽然祥川后来又送了她另外一支簪子,但她仍觉得任何一支其他的簪子都无法与这支相比。可是,这支玉簪怎么会在连燕手中?
    “在二十年前的一个市集上,我撞见了一个女子。”连燕望着手中的玉簪,出神地回忆起了往事,“我从来没见过那么动人的一个女子。我想从我见到她的第一眼,我就着魔了。这一着,就着了二十年。那时,女子的身旁已经有了一个对她呵护备至的男人,但我仍情不自禁地跟在女子的身后,不愿离去。那天市集的人很多,在拥挤之间,女子头上的玉簪不慎掉落,而她却毫无所知。我把玉簪捡了起来,像捡起了一块儿珍宝。从此,这支玉簪就成了我最贴身的一件物饰。从市集回来后,女子的身影反复在我脑海中浮现,我尝试各种办法,都不能将她从我的脑海中抹去。我着了魔,发疯一般地想得到她。我不在乎她已经嫁人,不在乎她已经生子。我一心认为只有我能更好地保护她,只有我能给她幸福,没有人会比我更爱她。于是,我给了官府一大笔银子,让他们想办法毁掉平家,那样我就可以得到云裳了……”
    “你真的爱云裳吗?你觉得你为你所爱的女子带来了幸福还是痛苦?”在暖心的眼中,她只看到了一个不懂爱为何物,却又痴情到疯狂的可怜男人。到头来,他还是什么也没得到,却只毁了两个家庭的幸福。
    连燕震动地看向暖心,嘴角抽搐了几下儿,握着玉簪的手不停地抖动着。
    云夫人紧走几步到床前,想要从连燕的手中拿回她的玉簪。
    连燕突然坐起来,一把抓住了云夫人的手腕。在众人还没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连燕已经以着迅雷般的速度把玉簪插进了云夫人的前胸,又狠狠地拔了出来。鲜血立时喷涌而出,染红了云夫人胸前的衣襟。
    “娘!”冰消一个箭步上来抱住了欲倒下的云夫人的身体。
    众人都被眼前突如其来的一幕惊呆了。
    “爹,你要做什么?”馨儿大喊一声,起身去夺连燕手中的玉簪。
    众人听到馨儿的喊声,视线又从云夫人的身上转到床上的连燕,以及伸手去夺玉簪的馨儿。
    馨儿的动作已经很快了,但仍快不过连燕那只将玉簪插向自己心口的手。
    “爹,你为什么要这么做?”馨儿抱着连燕的身体哭了起来。
    “馨儿,爹对不起……你娘和你。爹实在……太爱云裳了,实在是……分不出多余的感情……给你们了。原谅爹的自私吧!”连燕对馨儿说完,勉强扭了扭头去看暖心,“我不后悔……我所做的一切……就是我爱云裳的方式。我还是相信……我生时,没有人比我更爱她……而我死后,也不会有人比我更……疼惜她……所以,我要带她……一起走,这样我才能走得安心……”
    连燕说到这儿时,已经没有进的气儿,只有出的气儿了。他用尽全身的最后一丝力气,看了云夫人最后一眼,断断续续地说了最后一句:“云裳,我……等你来……”
    “爹,你不能就这么去了,你不能丢下馨儿啊!爹……”
    “温文,快接住她!”顽老急忙大喊一声。
    温文适时地抱住了因晕厥而软倒下去的馨儿。
    暖心掏出金疮药和一个药丸,要给云夫人涂上,服下,却被云夫人摇头拒绝了。
    “连燕已经死了,仇已经报了,你们兄妹也已经相认,我,也终于可以去见祥川了……潇儿,你以后,要好好照顾暖心,她是你唯一的妹妹,唯一的亲人了……”云夫人对冰消交代完,看到冰消不住地点头,又握起暖心的手,声音弱下去了很多,“暖儿,我还没听你叫一声娘呢……已经十年,没有听到了……”
    暖心望着云夫人那双渴望的眼睛,心中百转千回。云夫人对暖儿的疼爱,她可以深深地感觉到。虽然在她内心深处,早已承认她永远不会有机会见她的生母一面这样一个事实,但是,见到云夫人——她身体的生母,感受到那份母爱,让她突然相信:即使她被丢弃在孤儿院,即使她从不知晓母亲的样子,但她的母亲必然是因为爱她才把她生下来,必然是为着某些原因才不能抚养她,也必然会在某个地方一直爱着她……就像云夫人,需要多大的勇气才能决定住在仇人的家里,每日面对着仇人,曲意迎合着仇人,克制着心中的仇恨,只因为她对女儿的那份爱。思及此——
    “娘……您是一个好母亲!”暖心动情地叫了一声。
    云夫人满足地笑了笑,把暖心的手放在了冰消的手里。眼神突然飘向窗外,脸上霎时绽放出欣喜的笑容,嘴里喃喃低语着:“祥川,是你吗?你来……接我了吗?这十八年,你一定……很寂寞吧……我这就跟你走……以后,我们永远不会……再分开了……祥川……”
    云夫人缓缓地闭上了眼睛,脸上带着笑容——安详而满足。
    ******
    接下来的几日,燕堡都笼罩在愁云惨淡之中。冰消失去了母亲,馨儿失去了父亲。而寒剑竟在云夫人逝去的当夜就失去了踪迹。燕堡的命运,也因着云夫人和连燕的死去,完全掌握在了冰消的手中。暖心他们不晓得冰消会如何做,但都希望冰消也可以放下往日的仇恨,希望让仇恨就随着死去的人一起逝去,让活着的人可以重新开始新的生活。
    “馨儿怎么样了?”温文见暖心从馨儿房间里出来,问道。
    “不太好。不吃不喝好几日了。这样下去,她的身体会垮掉的。”暖心摇了摇头,皱着眉答道。
    “没有办法吗?”温文也有些担忧地问暖心。
    “我想,馨儿的身体能否恢复,就要看师兄如何去做了。”暖心别有深意地说道。
    温文点了点头。冰消与馨儿之间的微妙关系,温文也有所察觉。
    “怎么不叫大哥?倒一直叫着师兄?”温文微笑着问暖心。
    暖心笑了笑,答道:“总觉得叫师兄更顺口些。”
    “暖心,你……这几日还好吧?刚跟母亲相认,母亲却……”温文小心翼翼地问暖心,深怕提起暖心不愿提起的话题。
    “你不要担心我了,我还好,只是很感慨。爱,有时候竟比恨的毁灭性还强大,像冷月对小烟的爱,连燕对云裳的爱。冷月是幸运的,因为小烟也很爱他,否则不知道冷月是否也会像连燕一般做出许多疯狂的事情。”
    “我想冷月不会的,他想要的就是小烟的健康与幸福。我也是如此,我想要的也是暖心你的健康与幸福!”温文转过头去深深地凝视着暖心。
    对温文的表白,暖心没有逃避,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坦然地迎视着温文的神情注视。这应该已不是温文第一次向她表白了。温文的心意,暖心早已感受到,也为之深深感动,特别是温文对馨儿讲的那段话。有这样一个男人一直在她身边,保护她,温暖她,耐心地一点一点引导她打开自己那颗封闭而无感的心,引导她敞开心扉去体会人间的真情,教她也学会了去珍惜身边疼爱她的人……温文不知不觉间已经充满在了她生活中的每一个细缝,就连那阳光照射不到的阴暗角落,如今也被温文的温暖充满……
    “你说过要带我走的!”暖心微笑地望着温文,开口说道。
    “随时,只要你愿意。”温文挑了挑一边的眉,然后也微笑回应。
    “所以,等燕堡的事情都安顿好,我们就——一起离开吧!”暖心微笑着向温文伸出了自己的手。
    温文毫不迟疑地紧紧握住暖心伸向自己的手,又顺势一扯,把暖心扯到了怀中,温柔地说道:“暖心,我会带你一起走。去顽山,去温家庄,只要是你想去的地方,我会一直陪着你,保护你,不会让你再受到任何伤害……”
    暖心依偎在温文温暖的怀中,闭上眼睛汲取着温文身上的温暖——这温暖的怀抱,应该会让她眷恋一生吧……
    ******
    “走吧,别看了!你小小年纪,怎么就有偷看别人私会的嗜好了呢?”躲在一棵树后偷看了许久的顽老在过够了眼瘾后,拖起小贝的胳膊,往回走。
    “是啊,刚才也不知道是哪个老不羞拉着小小年纪的我偷偷摸摸地躲在这儿瞧个半天的!”小贝黑着脸回道。
    “嘿,你个小贝,跟我在一起久了,嘴也变得越来越厉害了!干脆你拜我为师吧!虽然我的武功和医术已经都传给冰消和你暖心姐姐了,但是我这嘴功还是可以传给你的,那你就是我嘴功的关门弟子了。”顽老施恩似的对小贝说道。
    “顽老啊,我看您那扇门还是别关得太早了,免得收了我以后,一失足成千古恨,想再开门都来不及了。我可背不起那个罪孽!”小贝才不屑做顽老的徒弟呢!
    “你这个臭小子,多少人想拜我为师,我理都不理呢……咦?听你这语气不善,该不会是嫉妒你温文大哥了吧?”顽老话锋一转,突然说道。
    “谁……谁说我……嫉妒啊?我小贝是……那么小……小心眼的人吗?”
    “那你结巴什么啊?呵呵……果然是受刺激了吧!走,顽老教你嘴功,安抚安抚你……”
    顽老边说边把口齿已不太灵光,但仍在用肢体抗议中的小贝拖走了。
    顽老心中的一块儿大石头终于落地。看来,温文已经彻底温暖了暖心的心。从今以后,他再也不必担心暖心这个徒弟了。因为他知道,无论暖心去到何处,遇到何事,她身边总会有个温文一直陪伴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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