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盘扣一生第六章6/4/64   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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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6/4/64
    1970年的6月底的一天,“任九大”请陈皓远在支矶石街32号公馆喝酒,酒过三巡“任九大”出人意料地向陈皓远宣布一件的事情,汪红梅赶上了第一批工农兵大学生的好事情,过几天就要去北京念大学了。而且,上的是中国戏曲学院地方戏种班,这是“任九大”通过省革委会专为汪红梅点名要的一个工农兵学员名额。怨不得今天陈皓远一进院子,就看见汪红梅一脸的喜庆,还刻意穿上陈皓远给他做的那身薄荷绿旗袍,千娇百媚,婀娜多姿,分外妖娆,一点都不像已经生过娃儿接近30岁的女人,倒像是一个二十四五岁的女娃子佳佳。这叫陈皓远很吃惊,也匪夷所思,对“任九大”刮目相看。
    陈皓远心里五味杂陈,百感交集,但还是故作惊讶地调侃说:“你们要生个一儿一女的生活就不要了啊?”汪红梅挑眉抢着说:“老任想一儿一女,功德圆满,我要艺不压身,曲终奏雅。这个看似矛盾,其实都合情合理,况且我已经完成了老任想要的一多半了,他不顾到我一点也说不过去。所以,我们各退一步,等我学有所长回来后,再给他补上那一小半不就行了嘛。”学有所长,曲终奏雅,汪红梅说的风轻云淡,“任九大”装出一副很享受的样子,这些过去陈皓远说给汪红梅听的话,现在再从汪红梅嘴里说出来,叫陈皓远听了心里面很不是滋味。
    陈皓远上次狠揍了薛芳后,时间已经过去快四个月,这几个月他没少在薛芳身上下功夫,甚至近一段时间他已经对薛芳很温和,也没有在找他的麻烦了,薛芳也不再像过去那样像死人一样的面对他,并且还按照陈皓远的要求断了女儿的奶,但薛芳的身子依然没有一点变化和动静。陈皓远开始有些怀疑薛芳,但怀疑得有证据,没有证据他不能拿薛芳咋个样。现在看到“任九大”和汪红梅在他面前装模做样地腻味,显摆他们生活得恩爱、滋润和默契,还要白头到老的样子,陈皓远心里按捺不住地起火,也没有心思喝酒,心灰意懒回到住的大房子后,他开始注意起薛芳来。
    可是,通过好几天的暗中观察,陈皓远没有发现薛芳有啥子异常和不对的地方,甚至在和薛芳行风月之事的时候她也没有现露出有所排斥,这就叫陈皓远更不放心,心里的疑团更大。
    这天晚上。陈皓远故意要薛芳陪着喝几杯,并且他还无话找话地跟薛芳说了好多话。说“任九大”的老婆给他生了一个男娃子后去念大学了,“任九大”也就暂时放弃了原先要一儿一女的要求,改在以后若有可能的时候再说。言下之意就是只要生个男娃子啥子都好说,都可以商量的。陈皓远在和薛芳说话的时候也没有忘记劝她的酒,到最后薛芳说脑袋都有些晕了,他就要薛芳自己先上楼去睡觉,他自己留在楼下破天荒的收拾起桌上的碗筷。陈皓远等薛芳完全睡熟后,开始四处搜寻,从楼上三个房间到卫生间,再到楼下客厅和保姆间的每一个卡卡角角,均没有发现有啥子可疑的地方。
    陈皓远深感失望和扫兴地回到床上躺下,听着身边薛芳均匀的鼾声久久不能入睡,又想起自己头一个老婆死在沱江边的样子。他点上纸烟吸着,他突然一机灵,想起一个地方,卫生间镜子后面那个暗格。他起身来到卫生间,拉开那个镜子,把暗格里的东西又重新翻看了一遍,仍旧没有发现有啥啥子问题。就在他要关上镜子的那一刻,他发现了这个暗格里还有一个秘密机关,暗格后面的那块板子里还有一个更隐秘的暗格,在那个隐秘的暗格里放着一个小纸药袋,药袋上印着一行小字:西城区灯笼街地段医院。
    陈皓远小心翼翼地从药袋里抖出5片白色的小药片来,看了一阵,拿出1片,再把小纸药袋折好放回到原处。
    第二天,陈皓远把那片白色的小药片交给老钱,要老钱去灯笼街地段医院把这片白色小药片的来龙去脉弄清楚。老钱去了很快就回来了,他把那颗药片还给陈皓远,并向陈皓远报告说:“这颗药片是避孕药片,薛芳每月都到灯笼街地段医院妇科门诊去开一次这种药,每次15颗,服用是在经期前后一个星期,每天睡前一片。这种药因为副作用大,所以现在使用并不广泛,市级医院一般不做处方,都是由基层医院处方,而且在整个西城区也就只有灯笼街地段医院和鼓楼街地段医院有这种药,薛芳在灯笼街地段医院开这种药已经有9个月了,这个月还没有去。”
    陈皓远恨得咬牙切齿,将手上的一支铅笔搣成两截,对老钱说:“这件事情就到你这里,你没有透露出薛芳的身份嘛?你再去告诉灯笼街地段医院侯副主任,要她一切照旧,千万不要打草惊蛇,只是帮忙找一种可以替代,但对人又没有啥子危害的药片就行了。”老钱拿出一个小药瓶来放在陈皓远面前,说:“我已经要侯副主任这样做了,这是侯副主任给的B1药片。”陈皓远看了一眼老钱,对他这样办事很满意,笑着跟老钱说了句:“谢了哈!”老钱说:“陈主任你说到哪去了,这些都是我老钱该做的。”
    陈皓远回去后没有声张,跟往常一样的平静,假装上卫生间的时候悄悄把那个小纸药袋里5颗药片换了。几天后,老钱来告诉陈皓远说:“陈主任,刚才地段医院侯副主任打来电话说,薛芳今天上午去医院开了药,还是15颗。”陈皓远笑了,点着头说:“好。”并从抽屉里拿出一条纸烟来给老钱,老钱不要,说:“陈主任咋个可以这样呢,我不要……不要!”陈皓远起身把那条纸烟硬塞进老钱怀里。
    两个月后,当薛芳发现自己以往准时的经期消逝,没来月经,就估计坏事了,过来一阵有了恶心干呕的反应,接着就是浑身无力困倦。这时候薛芳从陈皓远阴险的笑里隐约看出一些端倪,她马上意识到自己有可能又被这畜生算计了,怀上陈皓远的孽种。为了验证真相,她找一家私人草药店帮忙鉴定,人家抖出药片来一闻一舔,就一口断定说:“这是B1。”最后给她号了脉,说:“恭喜你,你怀孕了。”薛芳当时就感觉天要塌了下来,她再也经受不住陈皓远对她的惩罚了,顿时发疯似的号啕大哭起来。她万念俱灰,想再一次灭了自己肚子里的这个冤孽,使出全身的力气用拳头打自己的肚子,吓得草药店的人赶紧拦住她,说她这样不可以的,你就是不想要这个娃儿你也要回去跟你家里人商量好了再说,你要在我们这里这样我们可负不起你这个责任。
    薛芳跑回去和陈皓远理论,陈皓远露出原形来,凶狠地说:“你还找老子要说法?老子不理麻你谋害老子的亲儿子就算了,老子现在跟你说,你要是胆敢把老子的亲儿子废了,老子要你不得好死!包括你爱得要命那个女娃子老子都一起不要了,你要不信你就试试看!老子今年都43岁了,老子不能没有儿子,老子不能叫”任九大”都在老子面前耀武扬威的!你死逼婆娘不要给老子有啥子幻想,除非你赶紧给老子生个男娃儿,要不然老子一辈子都不会放过你的……”
    陈皓远的凶残薛芳早就已经领教过了,她相信陈皓远说的都是真话,这个畜生为了传宗接代会丧心病狂和不计后果,她确实已经害怕了陈皓远这个恶魔。薛芳为此哭了好几天,她拿陈皓远这个畜生真没有一点办法,她只能认命陈皓远这个恶魔冤孽强行要把他的孽种留在自己身上,把他陈皓远的阴魂永远留在了她的记忆中,这就是她自己的宿命。
    薛芳的第二次怀孕要比她的第一次艰难得多,这一次她感觉和上一次大不一样,不仅身子发沉,还好长时间里身子疲惫无力,贪睡好吃,总觉得成天肚子里都是空的。到五六个月的时候她走路都困难了,上下楼梯都要歇一两次。
    这一段时间陈皓远像是很忙,早出晚归,甚至有时候几天几夜也不落屋。薛芳不晓得陈皓远在外面干些啥子,只是时常看见他很晚回来了,一个人在楼下喝酒抽烟,他喝酒抽烟的时候还把他那支亮晃晃的手枪拿出来放在桌子上,把枪里的那些银色子弹都取出来,一颗一颗地在桌子上摆成一排。一天晚上,陈皓远喝得差不多的时候大声叫唤薛芳,要她下楼来给他弄个醒酒汤,当薛芳端着醒酒汤走到陈皓远身后的时候,只听他数着桌子上那排子弹小声说:“继业、大师姐、陈英雄、王根生、”任九大”、汪红梅……”薛芳不晓得他是啥子意思,陈皓远瞪着发红的眼看着她,指着她的肚子说:“这回你必须给老子生个男娃子,要不然老子不得饶了你的!”
    薛芳厌恶地转身上楼,陈皓远从后面追上来拉着她上楼,一进房间就把他推倒在床上,丧心病狂地要收拾她。薛芳没有一丝的力气反抗和挣扎,一声不吭地任由畜生践踏,她心里就巴幸不得自己被这畜生折磨到流产才好,她甚至还使劲怂恿这畜生酒后发疯,一直到最后被糟蹋累得汗流如注,精疲力竭……
    1971年8月,就在女儿刚过两岁生日,这一天薛芳艰难地挪动着笨重的身子买菜回来,刚走到西大街就觉得肚子一阵绞痛,慌乱中在街沿边一脚踩空就摔倒在地上。幸好有好心人做好事,帮她叫来一辆三轮车把她送进包家巷产科医院。当她经过好长时间地阵痛和生死挣扎生下一个男婴,被送回到病房的时候,只看见“任九大”和老钱站在病房门口,在他们身后好有儿童福利院的李会计。“任九大”走到她床边,皮笑肉不笑地说:“恭喜你啊,终于给陈大哥生了个儿子,陈大哥死了都会高兴的。”老钱也只是冷冷地对她说:“你月子里我们民政局革委会派福利院的李会计照顾你,你有啥子事情就跟李会计说。那你先休息,任主任和我还有事情,我们先走了。”
    薛芳已经有三年没有见过李会计了,她想跟李会计说话,又觉得没脸见人家,更主要的是李会计对她一脸冰凉和嫌弃。薛芳别过脸去哭泣起来,自言自语地说:“我真是没脸见你们,我对不起薛妈妈,也不起崔师傅……”
    李会计像是看不下去了,才走过来冷冷地说:“你还晓得没脸见人啊,还对不起薛院长和崔师傅呢?你不是过上了造反派官太太的日子了嘛,还哭啥子。”薛芳一想自己心里的那些委屈和受苦受难,忍不住一下子嚎啕大哭起来。这时候正好有护士进来,就对薛芳说:“你干啥子,你有还大的冤屈和苦难哦,哭成了这个样子,你这样对你身体不好啊。好了好了,不要哭了,你赶紧不哭了,不许哭了!”
    薛芳依旧止不住哭泣,抽泣得浑身打颤,眼泪直往外淌。护士看着李会计,说:“你不是来照顾人家月子的嘛?你咋个还不赶紧诓到她呢……”
    李会计这才对薛芳说:“不哭了,人死了又不能活转过来,再说了,那样的男人有啥子好了,你未必就硬是离不开他啊,你就更是有那么贱啊?”
    听了李会计说的话,薛芳一下发懵起来,她不晓得李会计在说些啥子,啥子人死了又不能活转过来,哪个人死了,难道是自己刚生下来的娃娃死了?她一把抓住李会计,急切地问:“哪个死了?我的孩子死了?”李会计也发懵了,说:“哪个死了,娃娃没有死啊,好好的,我刚才还去看了的,7斤4两,男娃儿……”
    “那你刚才咋个说有人死了呢?”薛芳追问李会计说。
    李会计这才晓得自己说漏了嘴,她刚才看见薛芳哭的那么凶和那么惨,还以为薛芳已经晓得陈皓远死了呢,以为薛芳在哭陈皓远。
    陈皓远死了,死在昨天没有回来的晚上,死在西城角后面的通锦桥河边城墙下的一个僻静处,说是尸体位置距离解放军警备司令部后墙外不到50米的地方,天亮的时候才被人发现。陈皓远是被人用他自己的那支3号柯尔特左轮手枪和银子弹爆头打死的,说是思想狰狞,令人毛骨悚然。那支枪开枪打死的。这件事情闹得满城风雨,谣言四起,有多种说法和版本,造反派被闹得灰头土脸。其中一个版本的说法,把陈皓远的死和3年前独立师杜师长在市文化馆工人革命造反兵团门前,被乱枪打死的事联系在了一起,说是独立师的转业军人自发组织了一个秘密除奸队干的。也有说法是这个除奸队专门秘密处决文化大革命中无恶不作的造反派,凡是这些年跳得起的造反派都不会有好下场。更有传闻说,陈皓远这个造反派的参谋长阴险毒辣、凶狠残暴和恶淫满贯,靠打砸抢起家,残害革命干部,欺压人民群众,霸占良家妇女,甚至奸污女知青,恶贯满盈。这一次是因造反派内部抢占权利位子,起了内讧整的。最离奇、并且说的有鼻子有眼的是,年初,人心坏奸污了一个女知青,是被那个女知青以前的几个红卫兵战友偷偷回城给弄死的……整个事件扑朔迷离,众说纷纭。但不管咋个说,大家在传说和揣摩中,脸上都带有那么一种喜色与幸灾乐祸的表情,心情也是舒坦和不加掩饰的,更有甚者还大声的说上几句,像这样作恶多端的早就该挨黑枪了,不挨那才是怪事呢!
    等薛芳出了医院,李会计把这些都告诉她的时候,薛芳脸上没有显露一丝的吃惊,倒是嘴角边露出叫李会计琢磨不透的笑来。之后,她的泪水线一样地掉落了下来。陈皓远的死对薛芳来说是一种解脱,也可以说是她一生中的第二次解放。但她心中还是像打翻了五味瓶,总有那么一种说不出的滋味来。陈皓远死了,使薛芳彻底摆脱陈皓远对她精神上的折磨和肉体上的蹂躏,但解脱不了李会计对她为啥子要和陈皓远这种畜生混在一起的猜疑和追溯。陈皓远死了,薛芳在生活上和自由上得到彻底解放,但她依然能感觉到陈皓远阴魂不散,她仍然生活在陈皓远恶名昭彰的阴影之中。她想跟李会计说清楚自己是咋个被陈皓远、“人心坏”和老钱一伙给暗算的,她想去找“人心坏”理论还自己的清白,她想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将那两张不晓得陈皓远咋个搞来的结婚证书翻出来撕得粉碎。
    但是,此时的薛芳已经清白不了,除了李会计怀疑她的眼神,还有就是她自己对自己的不信任和鄙视,她在陈皓远的恐吓、残暴和兽欲笼罩下生活了三年。在这三年里她心灵和肉体已经被陈皓远的暴力征服,她活的没有尊严和自由,活的跟奴隶一样已经不是她自己了,陈皓远想对她咋个就咋个,她已经成了陈皓远传宗接代的机器,从她身上掉下来的两个小生命里,不仅流淌这她自己的血,还延续着陈皓远血脉和冤孽!她恨自己,恨那两个小生命,更恨陈皓远这个畜生王八蛋!她想自己已经没有资格活在李会计和整个儿童福利院的人眼里,没有资格留在这个世上,更没有资格再去想自己的小方哥哥,没有资格要这个世上的人原谅自己……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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