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问君能有几多愁  【第二十四章】父子君臣   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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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靖远帝刚闭上眼,就觉得身后有人举着刀要来砍他,立刻又吓得睁开了眼,在急促的呼吸间抹掉头上的虚汗。
    回宫已有半月,他却夜夜不得安眠,即便每次在睡前与靳妃颠鸾倒凤大施云雨累得筋疲力尽,却依旧绷着心合不上眼。
    “皇上怎么了?心怎么跳得如此厉害?”靳妃偎在他怀中问道,“做噩梦了吗?”
    “无事。”靖远帝拒不承认,将靳妃压在身下又狠狠地来了一次,撞得她疼得打战,却又不敢言说,只能配合着发出销魂的叫欢声。
    “是朕老了吗?为何这么多年下来,后宫无一人有孕?”高亢之后,靖远帝声音嘶哑,“连你都不能为朕诞下一儿半女。”
    靳妃想起那个亲手被自己打掉的孩子,顿时悲从心起,“臣妾无福。”
    靖远帝从她身上下来,深叹了一口气,半天却又没有任何下文。靳妃撑着酸疼的身体来贴紧他,问道:“皇上今日怎么突然说起这个了?”
    “没什么。”靖远帝一想到春猎时的杀手就觉得心烦意乱。
    “是太子惹皇上生气了?”靳妃试探着一问,宽慰他道:“皇上是慈父,与孩子置什么气?”
    “你觉得太子如何?”不料靖远帝忽然将毛球抛了过来,靳妃先是一愣,很快就嗅出了话中的意思。
    “臣妾没有孩子,太子又是臣妾看着长大的,犹如亲生的一般,自然觉得他什么都好。”靳妃拣好听的先说了一通,细细地观察靖远帝的反应,见他平整的双眉微微蹙起,很快就明白了他心中所想,问道:“知子莫若父,皇上不该比臣妾更了解太子?”
    靖远帝心里还记着之前税改时提到的李汉文之事,不大高兴道:“朕白养了他这么多年。”
    靳妃惊讶,“皇上这话,臣妾不大明白。”
    靖远帝便将心里最大的疙瘩说了出来:“半月前春猎,朕在猎场遇到了刺客,还好有荆南护着才没受伤。事后,朕问太子去了何处,他却答说一个人在猎场跑马,周围又没有任何人跟着。”
    靳妃猜中了个大概,却装得一副慌张的模样道:“皇上莫非是觉得,太子有反心?可……这怎么可能?皇上就他这一个儿子,他怎会做出此等大逆不道之事?”
    靖远帝冷哼一声,“他都敢公然搬出李汉文与朕叫板,还有什么是做不出来的?”
    春猎刺杀的前因后果靳妃再清楚不过,这一趟下来,程弦确实是冤枉得很。她快速思虑着说辞,道:“皇上,臣妾听闻太子也在猎场遭到了追杀,若不是他身边的人挡了一刀,只怕就是重伤在床啊。”
    “这样的假象也值得信?”靖远帝越想越觉得这是程弦的蓄谋,“他多半是看出了什么,故意自导自演做给朕看,连挡刀的人都找好了!”
    靳妃不由得为程弦心寒,然而大仇在即,她顾不上同情,决定推波助澜插上一手,于是道:“皇上这么一说,倒让臣妾记起来,当时去东宫看宜孺人时,偶然听到下人们说太子曾抱怨过皇上不察民意,又固执己见挥霍无度……”
    “逆子!”靖远帝气吼一声,从床上坐起来,本想说出废黜之话,可偏偏人到天命之年,膝下又只有这一个独子,因此愈发急躁,“他这是要翻了天去!”
    “皇上莫气,气坏了身子倒不值得。”靳妃抚了抚他的心口,“如今没有证据,皇上这样发火怕是会传到东宫。”
    “朕是他老子!难道要怕了他不成!”靖远帝气得心跳骤快,靳妃按住他道:“皇上别生气,有没有反心,试他一试不就行了?”
    经她这么一说,靖远帝如梦初醒,渐渐地安静了下来,拍拍靳妃的背,点头道:“倒是可行。”
    “皇上!”
    吴斐的声音一阵恐慌,忽然从外面急切地传来:“适才东宫传来消息,太子殿下遇刺了!”
    靖远帝一惊,很快镇定下来,语气冷淡道:“那太子可有受伤?”
    吴斐道:“东宫的人说,太子殿下中了镖,此时生死未卜。”
    “什么?”靖远帝听到最后四个字时眼前一黑,险些昏死过去。他一只手撑在床头,在靳妃的顺气下好半天才恢复了一些,马上穿衣起来,“怎么回事?赶紧,朕要去看看!”
    “殿下!殿下!”叶知珩轻轻拍打程弦的脸,急呼几声却没有等来任何反应。程弦胸口直立的暗镖已经没进去了一大半,鲜血染湿了衣服,慢慢地继续往外渗。
    “让开让开商太医来了!”冯旭把他往旁边一推,对太医道:“先把这镖取出来吧。”
    叶知珩被人推得险些站不稳脚,他双手都是血污,指尖上的红色液体已经开始凝固,红与白的对比在这一刻尤为醒目,他盯着自己的这双手,酸甜苦辣齐汇心头。
    商太医小心翼翼地用剪刀剪开程弦的衣物,伤口露出来时,腥重的血味好似又浓了许多。镖身周围泛肿的皮肤经过擦拭,已经洗去了血污,暗铜色的镖在这一刻越发地醒目。镊刀钳住镖身准备拔出时,叶知珩不敢去看,脑中反复回荡的都是程弦挡在他身前的那一幕,他甚至不大敢相信金娇玉贵的太子会舍命护他。
    拔镖不过是眨眼间的事,叶知珩听到他在昏迷中的那道呻吟,心里更加难捱。商太医手起镖落,快速地为伤口止血、上药。程弦的一张脸早成了惨白色,他在昏昏沉沉中动了动手指,嘴里低声喃喃:“……知珩……”
    “殿下再忍耐一下,臣正在为殿下包扎。”商太医以为他喊疼,哄着说了一句,叶知珩对自己的名字格外敏感,这两个字听在耳中,整个人煎熬得像一条脱离了水面的鱼,他背过身去躲在一旁,心中泛起阵阵绞痛。
    “怎么回事?太子如何了?”靖远帝人未至,声先到,东宫的左右侍从接连跪下迎他,“皇上万安!”
    “安什么安!”靖远帝手一挥,火急火燎地往程弦的寝宫走,“太子到底怎样了?”
    冯旭在门口跪下,刚刚开口:“殿下被刺中了右肺……”靖远帝充耳未闻,越过他绕过屏风,看到程弦身上带血的层层纱布时,整个人忽然头重脚轻,身体发虚地往后一晃。
    “弦儿!弦儿!”靖远帝叫了两声,商太医在旁道:“皇上莫急,殿下的血已经止住了,臣也开好了方子,已经让人去煎了,殿下再过一会儿就能醒了。”
    “那便好。”靖远帝嘴上这样说,可程弦一刻不醒,他就一刻放不下心,又问商太医:“伤到了肺?”
    “殿下日后怕是会落下咳嗽的毛病,”商太医不敢欺他,点头之后又马上补充:“但臣会极力为殿下疗养,皇上放心。”
    靖远帝对着昏迷不醒的程弦叹了口气,又厉声来问:“刺客抓住了吗?”
    东宫的护军军长岳方和道:“回皇上,这刺客应该是名死士,他伤了殿下之后就自尽了。”
    靖远帝又问:“来历呢?可查到了?”
    冯旭看了系舟一眼,后者便道:“回皇上,这刺客单枪匹马一个人,实在是查不出什么线索,但凭此人的相貌和使用的兵器,大致可以肯定这是个高兹人。”
    靖远帝勃然大怒,一瞬间就想起半个月前的围场刺杀,当下便因自己的多疑与猜忌对程弦生了愧疚和心疼,吼道:“你们这群废物,就无一人跟着太子吗?”
    冯旭碍着程弦的脾气,本不想将叶知珩供出来,可靖远帝正在气头上,他只能先找个人出来顶着,于是指了指叶知珩,半真半假道:“皇上,当时已过丑时,是值夜的叶知珩一路跟着殿下。”
    叶知珩一直连大气也不敢出,生怕被靖远帝这只老狐狸看出什么,然而此时被人点名,就不得不站出来陈述一遍经过。靖远帝听他的声音觉得耳生,遂道:“你抬起头来。”
    他心里七上八下,在与靖远帝对视一眼后立刻收回目光,又压了压头,道:“皇上,臣是殿下新调来的。”
    靖远帝盯着他看了许久,叶知珩越发心虚,将头又压下几分,“臣现在回想起来,刺客怕是就藏在假山后面,等着埋伏殿下。当时天色太暗,又是事发突然……”
    他不太愿意再去回想程弦受伤的前后。
    “殿下!”
    程弦中镖后脚下瘫软,倒进叶知珩怀里时脸色惨白,好像浑身上下都因着这支镖而牵引得四分五裂。
    东宫护军姗姗来迟,杀手抓紧最后的机会,抡起弯刀想要在程弦身上再补一道口子。叶知珩稳稳地接住脚下蹒跚的程弦,急退几步,迅速捡起地上的碎石对准杀手的膝弯狠狠弹去,争取了最后一刻的时间。
    “拖出去!”靖远帝猛地一声令下,打断了他的回想,“乱棍打死。”
    叶知珩耳朵一嗡,左右胳膊被人架起来时才回过了神,脸上刷地就白了,开始迅速地思考对策。
    冯旭背上的冷汗突突冒,他看了一眼不省人事的太子,低垂着头不敢说一个字。
    “知珩……”程弦突然清晰地吐出了两个字,一群人噤若寒蝉,连拖扯着叶知珩的两名内臣都停下了动作。
    “弦儿!”靖远帝听到程弦出声,立刻喜出望外,凑上去问道:“父皇在这儿,你刚刚说什么?”
    叶知珩的心高高悬着,紧张又警惕地看着靖远帝。
    程弦的额头上开始发汗,嘴里断断续续地重复着那两个字,靖远帝听了一会儿,看向叶知珩道:“太子叫的是你吗?”
    冯旭灵机一动,对靖远帝道:“皇上,殿下之前怕不是给叶知珩派了什么差事,此刻心里一直惦记着,所以才一直叫他。”
    靖远帝又看了看叶知珩这副唯唯诺诺的胆小模样,松口道:“既然这样,先留着你这条命,等太子醒了再做处置。”
    叶知珩手心里都是汗,听到这话立刻谢恩。
    天将明时,靖远帝因早朝不得不先离开,叶知珩紧绷的身体这才稍稍松弛,蹲在床边看着程弦发呆。
    因伤口太重,程弦发热的身体还未退温,身上烫得连嘴皮都是干的。叶知珩换了个帕子搭在他额上,心中千愁万绪。
    欠了他一条命啊。
    “我不要欠你人情。”叶知珩在心里说了一声,“你放心,这条命我一定还你。”
    “太子殿下好些了吗?靳妃娘娘担心得紧,差我过来问问。”
    叶知珩听到外面有人说话,还是个熟悉的女声,出来一看,原来是靳妃遣了冬珠过来探视程弦。她将带来的几只药瓶交给冯旭,看他进殿后立刻将叶知珩带到角落,问道:“伤得到底如何?”
    “万幸袭的是右胸,只伤到了肺部,太医说好好调养就行了。”叶知珩一回想到昨夜的惊心动魄就觉得后怕,蹙眉问道:“你们这次动手之前怎么也不跟我说一声?”
    冬珠一愣,“我们没动手啊,娘娘最近没有传任何消息出去。”
    那支暗镖此时再忆仿佛还在眼前,叶知珩忽然一阵心悸,猜测道:“多半是北边的鞑子,这么快就渗到应都了?”
    “这些不重要,”冬珠见周围无人,迅速将一张纸包塞到叶知珩掌中,“把这个下在程弦的药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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