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问君能有几多愁 【第二十三章】暗涌盘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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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知珩拉着他的手贴到自己脸上,莞尔笑着:“三生有幸,能遇到殿下这样的先生。”
程弦握着书轻轻一敲他的头,“你之前信誓旦旦地跟我说,若是讲了一句假话,就甘愿死在我手里。”叶知珩听着身子一缩,正落在程弦的眼底,他于是缓了缓语气,慢慢道:“这次念在你舍命护我,我替你扛了下来,瞒住了此事,算是还了你的恩德,可你记着,你这条命还是在我手上。”
叶知珩点头,“殿下放心,我以后一定好好听话,再也不会胡作非为了。这条命早就是殿下的了,我既然是殿下的人,那日后殿下要我做什么我都愿意。”
程弦漫不经心道:“既然是我的人了,那有些话是不是该好好说个清楚?”
叶知珩就知道他不会放过这件事。
程弦道:“我派人去查过你说的事情,属实倒是不假,不过我好奇的是,死去的那人于你而言就这么重要?值得你豁出命来对付荆南?”
叶知珩道:“那位阿翁很照顾我,如果能为他讨个公道,我死了也没什么。”
程弦又问他:“既然这么说,那你又是如何知道李汉文的?另外还有税改的事,究竟有没有人教你说?”
“那位阿翁其实就是李汉文啊。”反正也是死无对证,叶知珩给自己壮了壮胆,再次胡诌,“他常说大隐隐于市,所以这些年来,他一直都在应都,就住在薛先生隔壁,我之前跟着他念过几天书。两个月前,他因为与荆府的一个下人有冲突,不慎被误伤,救治不及走了。可荆南却一味地藏匿人犯,又打通了官府,致使报官无用,我……我实在是看不下去了,所以才想借殿下的手整治整治荆南。于是利用姐姐那里得来的消息,自导自演骗了殿下,知珩知罪了。”
一番话说得他自己都险些信了,程弦这次没有作声,半晌才道:“竟没想到,死的就是李汉文。”
叶知珩道:“我知道殿下惜才,可事已至此,殿下不如另寻能士。”
程弦眼中惆怅,叹了口气道:“我已经命人细查过此案,该罚的、该下狱的,都处置完毕了。”
叶知珩惊讶:“可……殿下不是说北边还仰仗着荆将军?”
程弦道:“难道仰仗荆家就意味着放任他们为所欲为吗?”
叶知珩不说话了。
“你好好养伤吧,这件事以后别再提了。”叶知珩见他要走,忙不迭拉住,“殿下你去哪儿?”
“燕州昨日刚刚来了加急的军报,丹河几城接连遭袭,还有并州风头初起的叛军,大景这几年实在是太不安稳了。”程弦简单地说了几句,把他的手放进被子里,“你的伤还没结痂,再睡会儿吧,我今夜就不过来了。”
“殿下别熬得太狠了。”叶知珩对着他的背影叮嘱一句,“身体要紧。”
程弦含含糊糊地答应了一声,岂知这一声“嗯”居然直接敷衍了半个月。
叶知珩打着灯笼,远远地就看到鉴英斋灯火仍明,他抬头看了看头顶的月亮,耳边若隐若现响起梆子声。
已经丑时了。
门外守夜的小内臣耷拉着脑袋一点一点,连他靠近了都未曾察觉。想来是程弦喜静,故意让他出来守在外面。叶知珩将灯笼置于一旁,轻手轻脚地滑进了鉴英斋,果然看到程弦正在低头写字。
他没发出任何声音,就这样站在珠帘后默默地看着。蜡烛燃得多了,灯芯也跟着变长,带动着火花上蹿下跳,晃得程弦的眼睛有点花,数次拿起剪刀减下细长的芯子。
“殿下。”等到程弦再一次开始剪灯芯时,叶知珩忍不住叫了他一声,说道:“夜深了。”
程弦闻声而望,放下剪刀皱眉道:“你不去睡觉养伤,大晚上的怎么来了?”
叶知珩绕到桌案里侧,蹲下来趴在他的膝上,笑道:“殿下不用担心,不过是被划破了一层皮,压根就没伤到肺腑,而且都过了半个月,早开始结痂了,不信你看。”
他说着还要来宽衣解带,程弦按住他的手,无奈地笑笑:“知道了,不用专门给我看。”
叶知珩仰头看他,“太晚了,殿下回去休息吧。”
程弦看了看桌上还没理出章程的草图,犹豫了一会儿后还是摇头,“不了,你回去吧。”
“殿下为什么要这么累呢?”叶知珩摸了摸他眼下的乌黑,“怕是皇上都没你这样勤政。”
“父皇……”程弦迟疑了须臾,还是说了出来:“我是个未雨绸缪的人,父皇有些固执,好多事情我现在也不敢多说,只能将心中想法先写下来,等到父皇百年之后,也好早些开始改革。”
叶知珩看着他手边那一沓草拟之稿,心里再次矛盾。
“算了,你今日既然来了,就先到这里吧。”程弦舒展了一下手臂,催问他:“不是来接我回去的?”
“我是不是打扰到殿下了?”叶知珩跟在后面问道。
“倒也没有。”程弦将门一开,惊醒了守夜的小内臣,吓得他膝盖一软,跪下来连连求饶:“殿下,臣再不敢了。”
“回去睡吧,明日晚些当差也不碍事。”程弦对他并无责备,说完之后又与叶知珩道:“有几条内容,我想明天去问问太傅,请他老人家给个主意。”
叶知珩提着灯笼照亮,心中复杂道:“殿下勤于政务,百姓以后有福了。”
程弦笑了笑,忽然道:“你之前不是问我,为何突然就接纳你了吗?”
叶知珩好奇地看着他的侧脸,问道:“为什么呢?”
程弦道:“因为靳娘娘替我求过姻缘签,签上说,七月初七年十八,亥时三刻,东向入,已近君身。”
叶知珩没想到他竟然真的信这个,一时有些语竭。
“母后走得早,我是靳娘娘带大的,她之前有过一个孩子,却无缘无故地没了。后来她再也没怀过孩子,于是一直将我看得很重。”程弦给他讲着往事,“四岁那年冬天,我贪玩掉进了御池的寒冰湖水中,幸好攀着一块假山才没淹死,若不是靳娘娘发觉不对,派人来寻我,我怕是也冻死在那里了。所以自那之后,不论寒冬酷暑,我每个月都要药浴泡身,就是为了调理当年留在体内的寒气。”
叶知珩提着灯笼的那只手渐渐施上力,几乎要在长杆上刻下指甲印。
“我这个人信佛信神,而她又专程去姻缘寺为我求过签。”程弦扣着他的手指,眼睛望着宫灯昏暗的前方,平静地道:“我相信命定的天数,总觉得这世上的万事万物都是神的暗中指定,我也信上苍暗示的人,所以愿意托付真心好好相待。长这么大,我没做过亏心事,更没做过任何坏事,上天总不会无缘无故地戏耍我。”
他脚下一停,看向叶知珩时莞尔一笑:“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嗯。”叶知珩不知道该说什么,也不敢直视他的眼睛,心里只余满满的愧疚。
“怎么?受了一次伤,把脑子也医好了?”程弦以食指的指骨敲了敲他的额头,笑道:“你以前可没有这么安静的时候,整天闹得我头疼。”
掌心里牵着的那只手炽热如火,仿佛要将他这块寒冰融化成水,叶知珩再也受不住他的这股暖意,忽然将手一抽,准备坦白一切:“殿下,我其实不叫叶……”
夜空里突然响起一道细微的破风声,落在叶知珩耳中时立刻调起了他的警惕,想也不想就将程弦一推。
一只尖锐的暗镖从两人中间横穿而过,在一阵低闷声中射进了旁边的树干。
假山的缝隙里飞出一个身着黑色夜行服的杀手,他提着一把弯刀对准了程弦就砍,后者避身一让,捡起脚边的一根树枝,无畏迎上这突发的变故,对叶知珩喊道:“快去叫人!”
叶知珩却在这时一犹豫,这周围会不会还有伏击?程弦一个人能不能应付过来?这名黑衣杀手究竟是不是裴源安排的人?如果真是裴源安排的,那他要放任程弦不理不管吗?如果他现在去喊人,那岂非置这杀手于死地?
只这短短的一瞬,他脑中便晃过了许多,程弦抽空看他一眼,再次道:“快走!”
叶知珩摇头,对他说了一声:“殿下,我不走!”随之高声大喊,声音几乎传遍整个东宫,“有刺客!快来人!有刺客!”他做不到对程弦置之不理,也不能改变裴源的计划,干脆将自己放在这里陪着程弦,引来东宫护军赶走杀手。
沉着气静观这人身手时,叶知珩意外地觉得陌生至极,这一招一式皆非他熟悉的那样,心中不免开始生疑,莫非这人并不是裴源他们安排的?
地面微微震动,兵甲摩擦之声隐隐而来,彻底打破了夜的寂静。叶知珩四面一环视,果然看到绿树假山的掩映间多了火把的亮光,于是稍微松懈下来,去替程弦引开杀手。
程弦以树枝为武器,已经在这杀手面前与他走了几十个回合,如今亦不见任何败式,依旧游刃有余。叶知珩暗暗叹了一声好,又帮程弦盯着杀手的招式,喊道:“殿下,他左手有动作,当心!”
亏了他这声报信,否则只凭这模糊的月光,程弦只怕真的要被杀手藏于掌心的暗镖所伤。
杀手暗袭不成,狠狠地斜瞪了叶知珩一眼,反手竟然也朝他甩了一只镖,看得程弦的心跟着一紧,提醒他:“当心!”
叶知珩一直隐匿着身手,只躲这一只镖倒是简单。见他侧身避开后,程弦放了心,继续引着杀手的注意,将手中细长的树枝高高武器,一击戳中了杀手的下腹。
兵甲的器刃声越来越大,夹杂其中的还有指挥军的喝令声,杀手忍着伤不罢休,继续挑着弯刀与程弦搏命,叶知珩又是一声喊:“殿下,他这是个假动作,当心!”
杀手在此时忽然一收弯刀,竟将目标转向了他,叶知珩脚下如风,与程弦一进一退,将之往火光逼近的宫道上引。
“殿下当心!”趁着杀手回身应付程弦的工夫,叶知珩又提醒一声,程弦一个格挡拦下,抽空对他道:“走!”
杀手在程弦的反攻下步步后退,像怕了他一般不敢还手。程弦听着渐逼渐近的护军脚步声,心中觉得不对,余光在瞥到奔向火光方向的叶知珩时,瞬间猜出了杀手的用意,刚要一手擒住他,便见他手心一翻,掌间藏了一枚暗镖。
“知珩——”身后有个力量拉住了他的衣领,叶知珩被这股外力甩到一旁,回身来看时,瞳孔倏然放大,失声一喊:“殿下!”
暗镖破空,带动起风声震响在半空,程弦身子轻晃,暗黑色的飞镖已经没入了他的胸膛。
作者闲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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