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十六章:帷幄比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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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年,康熙在畅春园蒙养斋开馆,派胤祉主持纂修《律历渊源》,集律吕、历法和演算法於一书。
胤祉是相当有才华的人,太子两度被废,已无复立可能。他是目前年龄和爵位最高者,当然也想当太子。他派亲信孟光祖到各地联络督抚,然康熙发觉后只将孟光祖处斩,却不追问胤祉的罪责,还私下要胤祉的属下帮他赖帐。可见康熙一贯是有偏心的毛病了。不过对胤祉,康熙更多地是爱他的文才,当皇帝未必适合,只要断了他的念想,于国来说,胤祉还是相当难得的人才,而且胤祉的活动也并不那么剧烈。
与此同时,康熙对胤禛在储君立废过程中表现的超然物外,与世无争、谦虚仁爱的样子相当欣赏,对他越来越喜爱和信任,派的差事也越来越多。
因为众多皇子之中,只有胤禛与胤祉二人最关心康熙的身体,时时请皇上就医,并推荐医生,亲自检查用药和药方,所以康熙甚为感动,于晚年也经常驾临他俩的庄园,这是其他皇子所没有的殊荣。
其实,就在这一年,戴铎向胤禛提出了全面争取储位的规划。
胤禛最近的心情颇为舒畅,总是春风满面。另外,十六阿哥胤禄与十七阿哥胤礼也时常造访雍王府,与胤禛共同研习书法字画。
看来,四爷党又发展了两个潜在的后期骨干份子。
要想做到无朋无党,可能么?哪怕在这雍王府的后院,也是有党派的。
兮兮想到,福晋、李氏、宋武、武氏和自己等一干王府老人俱为那拉党,钮祜禄氏与耿氏又同为一党,唯独年氏,她似乎最孤立……
“春季到来绿满窗,大姑娘窗下绣鸳鸯。忽然一阵无情棒,打得鸳鸯各一方。夏季到来柳丝长,大姑娘漂泊到长江。江南江北风光好,怎及青纱起高粱。秋季到来荷花香,大姑娘夜夜梦家乡。醒来不见爹娘面,只见窗前明月光。冬季到来雪茫茫,寒衣做好送情郎。血肉筑出长城长,奴愿做当年小孟姜……”
“兮然。”
正兀自唱着,那拉氏突然到访。
“姐姐。”兮兮站起身来迎了上去,扶那拉氏进来坐下。
“妹妹似乎今儿心情不错。”那拉氏也拉兮兮坐在自己身旁。
“还不是瞧着爷高兴。”兮兮不假思索的答道。
“你也是个识大体的。”那拉氏用帕子抚了下唇角。
“姐姐,有话要说?”兮兮探询道。
“兮然……”那拉氏握住了兮兮的手,叹了口气道:“你我都府里的老人儿了,跟了爷这么些年,该享的福也都享了……眼下爷这么得皇上的信任,也是我们莫大的荣幸!”
“妹妹明白。”兮兮小声说:“不过妹妹最近可没惹事……”
那拉氏瞧她表情,不由轻笑了声:“谁说你惹事了?我来是要你帮个忙呢。”
“我能帮什么忙啊?”
那拉氏面上慢慢换过一种黯然之色,望向别处,淡淡道:“有个理儿,自是要与你说明白……”
“什么理儿?”兮兮见那拉氏面色稍变,遂小心问道。
“无论是你、我、李妹妹还是宋妹妹、武妹妹,我们进府也这些年了,没有为爷做过些什么,就连生养子息都……”
胤禛子嗣单薄,她想再给胤禛娶一房吗?
“妹妹,妹妹肚子不争气……”兮兮低下头,脚尖在地上画来画去。
“不争气的又岂止是你一个?”那拉氏自责道。
“这些年,我们都没有个动静,想是,想是……”那拉氏吸了口气道:“所以,为了爷,为了爷的子嗣,兮然,不能再霸着爷不放了!”
“我……”兮兮一时语促。
是啊,我怎么就没想到,自己怕是不能生了,还一天到晚霸占着胤禛。枉我自认为对胤禛可以无欲无求,倾尽所有,竟还是不如那拉氏想的周远、详细。
“年妹妹是皇上亲赐的第一侧福晋,年纪小,模样也好,让爷,多去两回吧……”
“是。原是妹妹疏忽了,妹妹该死。”兮兮的心中不仅有自责,还有阵阵强压下的难受。
“我也不是单单提醒你一个,咱们这几个老人儿,都该让一让了……”那拉氏疏出了长长的一口气,站起身来。
“妹妹知道该怎么做了……”
“爷就是天,其他的,什么都不重要!”那拉氏目光深远而笃定。
这样伟大的女人,我对她,究竟应该是感动还是怜悯?兮兮喉中一涩,认真地重复道:“爷就是天,其他的,什么都不重要……”
就在十一月间,一件戏剧性的事情发生了。康熙在前往热河巡视途中,胤禩原该随侍在旁,但因当时恰是其母良妃去世二周年的祭日,所以他前去祭奠母亲,未赴行宫请安,只派了太监去康熙处说明缘由,并献了两只海冬青,表示自己将在汤泉处等候皇父一同回京。
可坏就坏在这太监将两只海冬青呈到皇帝面前的时候变成了一对死鹰,这令康熙极为愤怒,认为这是胤禩对自己的诅咒,当即召诸皇子至,责胤禩“系辛者库贱妇所生,自幼心高阴险!听相面人张明德之言,遂大背臣道,觅人谋杀二阿哥,举国皆知。伊杀害二阿哥,未必念及朕躬也。朕前患病,诸大臣保奏八阿哥,朕甚无奈,将不可册立之胤礽放出,数载之内,极其郁闷。胤禩仍望遂其初念,与乱臣贼子结成党羽,密行险奸,谓朕年已老迈,岁月无多,及至不讳,伊曾为人所保,谁敢争执?遂自谓可保无虞矣。”
尔后,康熙说出了更绝情的话:“自此朕与胤禩,父子之恩绝矣。”次年正月二十九日,康熙谕胤禩“行止卑污,凡应行走处俱懒惰不赴”,停本人及属官俸银俸米、执事人等银米。
这件事对胤禩而言有着至关深远的影响,彻底断绝了他夺取太子之位的可能。
辛者库贱妇!
美丽温善的良妃,你听到了么?你离开两年了,你的丈夫终于想起你了,他送给你的唯一一句话,便是“辛者库贱妇……”
朝堂之上越是风起云涌,胤禛表现的越是平淡超然,以前曾祖母孝庄文皇后所赐番菩提小扁数珠,他还只是在恭敬地供在府中,现在干脆拿出来天天参法理佛,并且还雇人代他出家。
“爷要去哪里?”兮兮见胤禛又要出门,遂问道。
“法觉寺。”
“我也去。”兮兮急忙跑下台阶。
上次在法觉寺没找到文觉,后来又连着去了几次也都没有瞧见他的人影,这次再跟去看看,我就不信这辈子逮不住这个文觉。
“你又不懂佛法,也不是诚心理佛之人……”胤禛刚说到半截,看见兮兮飞过来一记白眼,又把下面的话给咽了下去。
“那快走吧。”胤禛换了语气。
到了法觉寺,住持禅房中的小沙弥看见胤禛便施礼道:“住持和文觉大师久候了。”
文觉?文觉回来了?
“那快进去啊。”兮兮急道。
“你进去做什么?”胤禛反问。
“我,我有事要请教文觉大师。”
“你有什么事?”
兮兮其实并不敢与胤禛同时去见这些得道高僧,怕他们看出自己的异常惹得胤禛怀疑。
“也,也没什么大事,我想问问他我什么时候能再度有喜……”
“那你应当去求送子观音。”
“送子观音让我来找文觉大师的!”
“……”
“雍王爷,老纳有礼了。”
禅房的门“吱呀”一声开了,里面站着一位慈眉善目的老僧。
“性音大师多礼。”胤禛扶起躬下身子的性音,看向兮兮道:“这位是贱内,有难解之事得菩萨点化特来请教文觉大师。”
“文觉师弟在后院收拾行囊,马上就到。”
胤禛随性音步入禅房,兮兮忙道:“那个,我去看看文觉大师来了没有。”
这法觉寺也来了不知多少遍了,兮兮完全不需人指路便向后院的方向跑去。
“这位女施主,后院是贫僧们休寝的地方,你不能过去。”一位小和尚拦住了她的去路。
“对不起,我有要事需求解于文觉大师……”
“那也不行,女菩萨,您别为难小僧了。”
“求求你,我真的有很重要的事。”兮兮推开小和尚,欲往前闯。
“阿弥陀佛,老纳正是文觉,施主何事求解?”一老僧双手合什,仙风道骨般翩然而至。
“您就是文觉大师?”兮兮有些不太确定,眼前这个文觉比起三十八年一面之缘的那个文觉多出了几番飘逸出尘。
当时,就是他的那个神神叨叨的表情和状态才把她吓跑的,怎么十五年过去了,他竟是真的修成正果,得道成仙了么?
“正是老纳。”文觉再行一礼,继而转向小和尚:“你先下去吧。”
“是,弟子告退。”小和尚毕恭毕敬地退了下去。
“文觉大师,您还记得我么?三十八年的时候,我们见过一面。”兮兮急忙问道。
“老纳从未见过女施主。”文觉淡淡答道。
“怎么可能?当时你明明好象有话要跟我说……”兮兮心头一震。
“出家人不打诳语,老纳真的不曾见过女施主。”
“是不是你忘了?你再好好想想,文觉大师,我给跪下了。”兮兮曲膝便跪。
文觉连忙挽住她:“使不得,女施主万莫行此大礼。老纳自幼研习佛法,早练得一切事物过目不忘,女施主尊驾,老纳确未见过。”
兮兮见他如此肯定,顿时觉得整颗心都空了下来,万念俱灰。
“施主。”文觉瞧兮兮失魂落魄的面容,意味深长地说了句:“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什么意思?”
“命里有时终需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师弟,雍王爷恭候多时了。”性音走了过来,见到兮兮,又合什双手:“夫人有礼。”
“女施主,老纳告辞。”文觉双手合什,行礼道别。
兮兮立在原地怔了片刻,便也朝禅房走去。
“老纳定当不负王爷所托。”文觉郑重道。
“师弟所成之日,功德无量啊!”性音和声。
“此事断非一朝一夕,而需数十载为之,文觉大师任重道远。”胤禛低声道。
“老纳决不辱使命。否则,愿在王爷面前引火自焚,化为一抔黄土!”
“大师将要遍历大清寺门庙宇,引天下万佛我和,此一去,真真是要做那苦行僧了,胤禛在此先谢过大师……”
遍历大清寺门庙宇,引天下万佛我和?
胤禛是要文觉帮他笼络天下佛门中人?他现在就知道利用宗教来控制人心?他拥有十足的把握自己一定能登上皇位?
兮兮不再听下去,走到大殿中去等候,脑中盘旋着文觉那句话。
命里有时终需有,命里无时莫强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