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十七章 情恸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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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明川说,短短的一个字像一把锤子,力度不大,却锤的她心口发痛。可是他接下来的话却惊得她的心几乎跳出了胸腔。
“说来也很巧,她也姓范,会拉小提琴,学设计,很单纯很可爱的一个女孩子;一点也不会做饭,英语也学得很差,不会照顾自己,又孩子气,总让人操心。”他说,“可是,我还是很爱她,伯父,我想我是会娶她的。”
家霁全身的血液好像都涌到了脸上,早就烧红了一片,心里那只小鹿咯嘣乱撞,他如此毫无预示地说出赤裸直接的告白让她避无可避,只听得叶萍水惊讶地说:
“那岂不是有点像我们家霁?”
明川毫不介怀的笑着回答:“是很像!”
“那你救了她,还真算是缘分。”她说,略带失望地看着范伯庵说:
“不过也是,这么优秀的年轻人,有女朋友也很正常。”
范伯庵不说话,只是用略带深意的眼光看看明川,又看看自己那个佯装埋头苦吃的女儿。
饭吃完了,茶也喝过了,明川起身要告别了。范伯庵说:
“家住在哪里?我让司机送你回去。”
“不用麻烦了,伯父,我自己坐车就好。”他看了家霁一眼,说:
“我先走了,你好好保重身体。”话语很客套,可是眼神却很温暖。家霁心里一动,刚想说些什么,他却转身离开了。
范伯庵看着家霁,不再掩饰心里的疑问:“你……和他认识吗?”
“不是说他救了我吗?”家霁决定装傻到底,“爸,我也要走了,让司机送我吧。”
家霁坐在缝纫室里小心地给她新做好的那件白色的婚纱裙剪掉细细的线头。这件衣服从腰部开始就把绉纱剪成水滴形状的鳞片模样,一层一层地重叠着,裙摆不长,刚好到脚踝,穿上去时既显腰身又有轻盈贴身的效果,她把这件婚纱裙定名叫做“海的女儿”。
徐云笑嘻嘻地问:“家霁,可不可以告诉我,你做这件衣服时想到的是谁呀?”
“我想的是你会不会又骂我笨!”家霁看看自己左手三个包了止血贴的手指,哭笑不得。
“这件衣服卖不卖?”徐云问,“说不定,会很热销呢!”
“卖,当然可以卖。”家霁说,反正她又不打算穿。一想起自己和天朗的事,她就有些头疼,自己病了一场,天朗回来了就没有再离开。而自己的父亲有两次当面询问天朗订婚的事情,天朗居然也流利地应答了,于是两家人甚至开始商量订婚仪式的有关事项,有好几次她想拉着天朗向范伯庵把话说清楚,可是又不想把自己和明川的事情让父亲知道……
于是就一直拖,拖到他们开始商量婚宴的事了。
而明川,两个星期前在她家施施然地扔下一个定时炸弹之后,就这样销声匿迹了十四天,十四天啊……她恨恨的想,范家霁,抛弃了他吧,抛弃了他你就不用如此的患得患失,心神恍惚到剪伤了自己三个手指,就不用总是对天朗怀着一份无以言说的内疚。
不过,和天朗的“婚事”不能再进行下去了,她约好了天朗在街口的咖啡店等,她必须跟他商量一下如何跟两家人交代。把衣服挂好之后已经是傍晚了,她拿上自己的袋子和放设计稿的画夹就离开了苏菲工作室。
她一走出来,迎面就遇上了一个人。这个人她见过,而且很碍眼,家霁主动把视线投向另一边不与来人接触,可是程可心偏偏站定在她面前挡住去路。程可心穿着华丽,姣好的面容写满了着骄傲和不可一世的表情,她挑衅地看着家霁,说:
“赶那么急,去和谁约会呢?是和天朗吗?哦,不对,我忘了你还有一只脚是踩在另一条船上的。”
“你这是什么意思?”家霁冷冷地看着她,心想要挑衅吗?我还不至于无还口之力。
“什么意思?是谁要和天朗订婚了还缠着明川的?”她锐利的目光盯着她不放,“我还以为你是个懂得进退的女子,现在才发现,你真的是无知无畏。”
“无理取闹,不可理喻!”家霁皱眉看着她,“请让一让,我要走了。”
“范家霁,我们谈一谈吧。”她说,“你要相信如果没有什么理由的话我是不会来找你的。”
家霁想了几秒,点点头。于是她们来到了对面的茶座坐下。
“有什么话快说。”家霁看看面前的茶,忽然有些厌烦,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应付她。
“这么不耐烦?不想听听关于明川的事?”她说,看见家霁沉吟不语,又接着说:“我遇见明川时是十三岁,那时候他和他爷爷来我家住了一段相当长的时间。我从小就很孤独,不愿与人说话,可是那时的明川比我还孤独,常常忧郁地抱着一条小狗坐在花园里,一坐就是半天。就是这样每天看见这个人在柳树下夕阳里孤寂的背影,自己居然渐渐生出一种不知是怜惜还是喜欢的感情。
“很可笑是不是?我那时想的却是两个孤独的人拥抱在一起就不会孤独了。于是,我想让他注意到我,明白我的重要性,于是,毒死了那只备受他宠爱的小狗。”
家霁一挑眉,目光冷漠,还带有一丝怒气。
“可是,他还是一个人,他的爷爷经常有事在外,他就一个人在花园里游荡,或是发呆,像一抹阴暗的影子,更加抓不住,更不要说用孤独去拥抱他来求取两个人的温暖了。后来我才知道,那一段时间他之所以会那么消沉,是因为他的妈妈去世了,而那只小狗是他妈妈留给他的,而我,却把它毒死了。”
“你这是反被聪明误。”家霁面无表情地说。
“当我知道时,我后悔过,也知道他心里一定是极恨我的。但是我不介意,我想总有一天我要站在他身边好好地补偿那一次对他的伤害,他总会有一天知道我是那么的爱他,爱了他那么久,他会明白我跟他其实是极为相像的同一种人,我们生活中缺少的和富足的东西何其的相似,也只有我们彼此才可以相互取暖的……
“我不介意他在外面结交女孩子,因为以前的他从来没有否定过我们的婚约,尽管那是父辈们口头定下的,我知道他游戏人间的态度,所以一直纵容,忍让。”她叹口气,幽幽地看着她,家霁明显地感受到了那种怨恨。“直到你出现了,明川居然就变了。”她从来不知道明川也有那么阳光气的笑容,有那么温暖的眼神,可是,那都不是留给她的,而是面前这个一脸素淡安闲随性的女子。
“为什么不放手?”家霁心里忽然涌起一股同情。
“放手?”她语带讽刺地笑起来,“你以为我是你吗?爱一个人爱了十多年说放手就放手,范家霁,你不仅是对别人狠,还是对自己狠!”
家霁的脸色一下变得雪白,心口处仿佛被什么狠狠一击,明明已经好了的伤痕就这样生生的被撕裂,她冷笑着说:
“可是我从不曾勉强过别人,我爱过天朗,可是我自己坚持不住放弃了;我爱明川,挣扎过,可最后我爱他爱得心甘情愿。我是狠,但是人总不能活在过去,我不愿意勉强别人,更不愿意勉强自己!”一口气说完这一段话,家霁才猛然发现,自己居然可以理直气壮地大声宣布自己是爱明川的。难道,自己真的已经无药可救了?还是只是为了眼前的一口气?
“不勉强自己?”程可心从包里拿出一份文件摔到她面前,“人总会在现实面前低头的,我见过那么多人,还从来没有人在厉害关系面前会不妥协的!”
家霁一页页地翻看那份蓝色的文件,看了几页后,冷静地合上文件,说:
“你想怎么样?”
仿佛早在意料之中,程可心得意地一笑,家霁已经把刚才产生的一点点同情抹掉了,她觉得面前的这个女人已经走火入魔了,她得不到的东西通通要毁掉,哪怕与之同归于尽。
“知道这文件为什么是蓝色的吗?出版界的人把它称为‘蓝纸’,印成杂志之前就要先出蓝纸。本来这是打算明天出版的周刊,现在我抽起了,可是如果你不够合作的话,里面的内容明天就会人尽皆知。你不是口口声声一个爱字吗?范家霁,我就要看看你到底有多爱他,他家族的这桩秘闻想必有很大的新闻价值,甚至,可能连明川都不知道……”
“闭嘴!”家霁愤怒地说,嘴唇微微颤抖,“你到底想怎么样?”
“想办法让我和他的婚礼如期举行。”
“你不是已经和他订婚了吗?你们的婚礼早在计划之中,又与我何干?”
“就在昨天,他的父亲已经向我家正式提出解除婚约了。哼,想就这样轻易地摆脱我?”她的冷笑让家霁有点不寒而栗,“我会让他知道这样做的后果有多严重!”
家霁心一动,想起那天晚上明川对自己父亲说的那番话,恍然大悟。原来,他从来没有放弃过她,那些真真假假的戏,虚与委蛇的行为,不过是谋定而后动。他的真心每时每刻都在向她敞开着,跳动着,她的心忽然就被一种感动填得满满的,刚才的担心忧虑掺进了一丝甜甜的喜悦。
她的嘴角带笑微微扬起,眼神空濛地看向窗外,眼前浮现起那张明朗俊逸而略带孩子气的脸。程可心看着她恍惚中带着幸福光芒的眼神心里升腾起一阵莫名的嫉恨,她说:
“离开他,范家霁,只要你离开他,你刚才看到的一切在世上从来没有存在过。”
“你以为,我离开他他就会顺理成章地和你在一起了吗?”
“也许他仍然不选择我,可是,他也得不到他想要的东西,我们,仍然是一样的人。”
家霁无奈地叹口气,“你们不是同一类人。我问你,明川遇到矿难时,你在做什么?”
程可心愣了愣,没想到她会这样问。那一天,好像有一个聚会应酬……
“那一天,我连死的心都有了。”家霁抬起眼睛看着程可心,说:
“如果你只是想得到明川,那么你一辈子都不知道爱情是什么。我替你可惜……”
程可心冷冷地打断她的话,“你只需要回答我,是否愿意离开他。”
“我不愿意,”她说,“不过,你找对人了,这个秘密,我愿意帮他守……”
家霁咬咬牙,继续说,“我会离开他,可是,你凭什么让我相信你永远不会把它泄露出去?”
“只要我嫁给了他,我就不会泄露这个秘密。”
“我不相信你!”家霁深深吸口气,然后说:“程可心,我们立一份契约吧。”
……
家霁走出茶座,天上的蒙蒙细雨已经变成豆子般大小的雨点,气温在这个傍晚忽然就下降了,骤不可防。家霁想起程可心说的那个沉默内向,孤独寡言的明川,心里像被蜜蜂蛰过一样有种微微的刺痛。看见自己的母亲死在自己面前,血一滴一滴地流干……那一个小孩能够没有阴影?他说他背过他的母亲,怕就是那一回吧!
她走进雨中,向着自己和天朗约好的咖啡店走去,冰冷的雨点转眼就打湿了她的头发、衣服。她不知道那上面说的是不是真的,苏菲老师对明川的父亲有感情?明川的母亲有外遇?明川的父亲逼死了第三者……她只知道,那样真假都已经无法说清的所谓“事实”曾经那么重地伤害过他,她实在不忍心看着流言再一次把他的世界推入黑暗之中。一个人,究竟要用多大的努力和决心才能够和那样的过往说一声再见?他的温暖和他的爱却像一缕阳光在她迷途于低谷时把她引向了光明。除了那样,她,还可以为他做些什么呢?
她走进咖啡店,天朗坐在靠窗的位置,已经等了很久。她走到他面前,被打湿的头发上有水珠滴溜溜的掉下来,掉在脸上不知道是水还是泪,她微微笑着而又无比决绝地说:
“天朗哥哥,我们,真的订婚吧,好吗?”
看见她一进来时的那个狼狈样子他刚想说些什么,还没有回过神来的时候她已经说了那句话,他的心神一震,没有想象中的惊喜和出人意料的喜悦,他皱皱眉,站起来拿纸巾轻轻地擦去她脸上的水,问:
“怎么把自己全身都弄湿了?这么不爱惜自己,刚刚才病好,还答应过我的……”
“我说,我们订婚吧。”
天朗的手停在那里,家霁说这句话的时候眼里的泪水遏制不住地流了下来,他看着她的泪水,心里酸酸的,柔声说:
“好,只要你愿意。”带着一丝疑惑,他张开双臂把浑身湿漉漉的她揽进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