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最初的蝴蝶  十四、你在天堂?在地狱?   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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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四、你在天堂?在地狱?
    当天晚上,黄侃把我们都赶上了车。朱茱没有去,黄侃说她肚子痛。真肚子痛还是黄侃捣鬼,我不想细究。
    车上,我问黄侃去哪儿?那会儿黄侃显得信心满满,已经不是刚才那种傻傻的找不着北的样子。黄侃说:“Tony你就别管了,闭上眼睛跟着走就是。”
    我说:“我是怕你把我们卖了。”
    黄侃贼兮兮笑着说:“没准。不过你肯定不在我的销售目录里——货品太高档,太贵,不适合大众消费。”
    太太们说:“黄Sir,要是不好玩我们就早点回酒店打麻将。”
    黄侃说:“不会啦,那是全城最妖的地方。”
    车仿佛是开出了城区,路两边黑黑的,不知道去哪,也不想知道。
    Club。掩在一片竹林里。仿古罗马的建筑,刻意到做作。
    前台小姐接待我们时见我们一行有男有女,便问我们是去大厅还是包房?说大厅22点有春夏服装秀。黄侃正打嗝愣,不知道怎么回答,我说:“没什么劲吧服装秀?”
    前台小姐微笑不语,继而说:“那就进包房吧。”
    我说:“三位女客人,两位陪同。”
    小姐立刻明白了,把我们引进一个挺大的包房。
    我没进去,今天轮不上我做东,我瞎起什么劲。在包房门口我截住要进去下酒水单的服务生,趁点酒的功夫,一并把人也给点了。其实我都没看酒水单和另一本装有所有“陪酒先生”的相册,单说:“一瓶HennessyV。S。O。P,大果盘,苏打水……还有,把你们这里点钟排名最靠前的找来。”
    服务生傻傻地问:“三位还是五位?”
    我说:“你们有五个好的吗?有三个拿得出手就不错了,别到时候让我退钟啊!”
    服务生挺为难,坚持要我看相册自己点。
    我说:“不看,又不是我玩。”
    服务生走了又回头,不放心地问要男生女生?
    哦去!“三个女客人啊!你机灵点成不小弟?”我嚷道,吓得那服务生一溜小跑。事后我想想,这事还真得问清楚,谁知道来客中有没有作妖的。
    进去的三个男孩还不错,都是一米七左右的中等个子,挺干净的样子,是适配度挺高的“均码”款。对不对胃口,就让黄侃去折腾吧。
    我看着酒和人都进去了,自己踱到前厅找了张舒服的沙发坐下,一服务生见我一个人枯坐着,过来问我要不要喝的?我说要一罐可乐,还让他给我捎包烟。
    一会儿,可乐和烟都来了,我顺便和服务生聊聊,我说:“生意不赖啊。”
    “还行。一年也就几个月是旺季。”服务生说。
    我说:“你们这儿一色儿你这样的小个子,是不是都是南方人?”
    他说:“也不是。也许是这儿的一个特点吧。不太清楚。”他说要替我擦鞋,我看看白色的运动鞋是有点脏,就答应了。
    擦着鞋,我又问:“这儿有什么好玩的节目吗?不是说这儿是全城最妖的地方吗?”
    他说:“晚些时间两场秀还不错吧。”
    我说:“其它呢?辣一点的?”
    他笑了,显然明白我所指,于是说:“客人可以要求小姐姐唱歌跳舞啊。”
    “”少爷”呢?”
    他说:“也可以啊,我们这儿有几个”少爷”舞跳得很好,都是上过艺校的。”
    “噢?”我看了看变干净的鞋,问:“客人要是还有别的要求呢?”
    服务生眼睛扫了下周围,回答我:“老板规定不能超项目服务的,否则要扣薪,扣起来血淋淋。”
    小服务生收拾了擦鞋的家什,悄声说:“其实客人要什么自己可以谈,付小费呗。不过,这阵子查得严,规定不能带套进包房,谁要是带了,老板发现,立刻开除。”
    我基本摸底了。
    黄侃说这里是全城“第一妖”,看来也未必。这让我颇伤脑筋,三位太太不败败火,明天我和黄侃的日子还继续不好过,辜大哥那里的“战局”一时半刻还不能取得决定胜利。
    我从前厅转悠到后面,蓦地发现一道皮质的门,门的厚重倒并没让我太在意,而是门边的提示牌,很具警示意味——
    “男宾免入”
    我才不在乎免入不免入,越是不让进的地方,越勾起我浓厚的兴趣。我推门而入,门内的服务生压根没拦我,可见“免进”之类都是障眼法。进到里头,见是一道有坡度的走道,两边是深红丝绒的护墙,一路向下。
    走道好长,这么一径往下,怎么也得有地下三层了。好不容易又看见一道屏障,不过不是门,是一挂深红色的幕帘,虽然特别厚重,但在帘外已经能听到里头乐声喧哗了。
    穿过层层阻隔,我终于进到里头,惊异地发现里头居然人满为患,有男有女,从比例上看不出男女谁更多一些。有不少一眼看去就是老外的那款,其它当然也未必就是中国人,比如日本、韩国,在长相上是很难和中国人区分的。再说,是中国人也未必就是大陆人。这地方人种的概念非常稀薄,俨然一个“地球村”。我完全没想到这里聚集着这么高的人气,难怪说“妖”,就冲让你大吃一惊这条,就够妖的。
    这根本就是一个黑匣子——黑顶、黑地、黑色的布幔,连桌子都是黑色的。整场子没一把椅子,如果有,那一定也是黑的。空气很热,很快我就冒汗了。兴许是通风系统一直在排放清新剂,倒也没觉得气味难闻。几乎凝固的空气里聚合着一股生化水的味道。这一切让我联想起温哥华列治文我误打误闯的那个黑窝。恍恍的,有一种时光倒流的“穿越”感。
    我进去的那会儿,表演还没开始,或者正是间歇,匣子里的人伴着JAZZ自娱自乐。看得出各种性取向的人都有,各种组合搭配都齐——黄白配、黄黄配、白白配、黑黄配……或疯傻,或缠绵,没一个目中有人的,恐怕连世界连日子连时间也没了。怅惘寥落的也为数不少,譬如我,没有伴,没有诉求,没有情绪,是比较尬的一类。
    我最不堪忍受尴尬,正要离开,表演灯倏忽投射出来,照亮一个玻璃舞台——说是舞台,其实也就几张乒乓球桌大,四角和中央都竖着手臂粗的钢管,冷冽,锃亮,现代感很强,于是舞台抑或说表演区的意义也就比较显然了。
    果真是SHOW-BOY,难怪“男士免进”。Gigolo(男舞者)的脸被金色面具罩了大半,就像《剧院幽灵》里的男主造型,虽有通常的美丽,但毕竟看不到五官,无法产生惊艳的效果,反倒有几分诡异。处在仰视的位置,我注意到被黑色皮裤包裹的腿有特别的好,修长而有力。此刻,我的心猛然一紧。
    我突然有一种奇特的假设,如果站在玻璃台上表演的是姜申……
    我出冷汗了。不可想象在这里和他遭遇。但我越看越疑心。我不顾别人怎么看我,使劲向前挤了挤,站到足以看清楚Gigolo的位置……
    乐声很金属。表演努力煽动每个人放下矜持,抛弃理智。闪烁的灯光下,Gigolo撕裂上装,露出薄肌,在喧哗中围绕钢管做出各种具有蛊惑意味的动作,夸张地把裆部一次次向人们挺起……奇妙的是,Gigolo的皮裤其实是四个单片,象征性地粘合在一起,当他出人意料地将皮裤撕成片状,抛向空中,显露出两条黝黑的长腿时,秀场内声浪爆棚。
    这是江南秀都诶!眼前的情景让我大出意外,也特别不是滋味。尤其是眼前Gigolo我怎么看都觉得有几分像姜申——那个曾经依偎在我怀里的“小豹子”。我不愿意现场无数双浑浊的、充满酒气的眼睛亵渎那双美丽的腿,这和心爱的东西被人弄赃弄烂没什么两样。
    高高在上的Gigolo却不管我怎么想,把肢体语言演绎得分外热辣,他用抚摩自己来勾引所有人的目光,激发人们的想象,甚至把豹纹T裤的裤腰远远地拉离身体,让人误以为他要一脱到底,其结果只是用力地一弹,以此来换取人们的尖叫……
    紧跟着,Gigolo开始跟钢管玩花哨,看得出他很有劲,可以凭借钢管变化出各种令人咋舌的姿态,有如花开花闭,发力部位的肌肉在充血,地心的引力在逐渐消失……人们目睹着动作翻番,稍纵即逝,懊恼不能多一点挽留,把某些过程、某些部位看得更加真切,于是浪叫声此起披伏,间或,则像决堤一样汹涌。
    人们只看到花的美艳,殊不知那是施了魔法的毒物,只消一眼,就能让人深深中毒。
    人们疯了。
    人们的疯已经不止一次、一时、一年。
    我当然知道年轻的Gigolo花开花闭是表演的一部分,是计谋,是花活。活儿越花,呼声越大,挣钱也就越多,就是这个理,一点都不深奥。可我还是好紧张,也特别扭,因为我依然把他看作是姜申,心里还惦记着他究竟是不是姜申?
    如果是,这事就有点不好玩了。
    玻璃台上的Gigolo开始注意我,虽然他带着面罩,眼光的焦点还是可以看见的。他关注我而不是别人,让我更疑心他和我存在着某种联系。
    他坐到玻璃舞台的台沿上,汗气蒸腾的肉体近在咫尺,用于遮羞的一点点掩盖,比毫无遮掩更令人心神缭乱,人们把心智都集中在如何让他解除最后的武装,俨然一种智商的博弈。
    有人伸手,往他裤腰里塞小钱,趁机撩他,揩他的油,现场有点乱。可他似乎全无感觉,一个劲地朝我微笑,而我不知所措,没有兴奋,没有激情,只有越来越深的疑惑。
    我的傻样更激起他撩拨我的兴趣,他一定把我当作毫无经验的傻小子,第一次到这种地方来,不一会儿就缸满钵满箭在弦上,随时都可能出洋相。要是能把我逗得当场尿裤子,这场秀就物有所值,遂人所愿,愈发精彩了。
    我当时只有一个念头,想抓下他的面具一看究竟。严重地想。那样,一切就了然了。可我胆怯,我不知道这样做会不会坏了这地方的规矩,坏规矩是要被人揍的,打折一条腿或者卸下一条胳膊可能都有。这还在其次,我更担心抓下他的面具会伤害到他,无论他是不是姜申,既然挂了面具,就说明他不愿意暴露自己的真实面容。万一他真是姜申,抓下他面具的一刻,我就该去死,死也不足以抵消我的鲁莽和过失!
    也许觉得我实在是块木头,冥顽不化,Gigolo干脆跳下台来,双手巴住我的肩膀,挟持我和他一起摇摆,那是真正的摇摆,用意非常明白。现场的人高兴得什么似的,没有一个不在看我们,看热闹。后排的还踮起脚抻长脖子看,似乎我也成了SHOW-BOY的一员。
    不知什么促动了我,我竟然会冲着他大喊一声:“姜申你太无耻了!”
    我刚喊完“姜申你太无耻了”,蓦地闻到对方身上那股热烘烘的气味完全不对。按说,在这么混杂的地方,很难辨别什么气味,可我就是闻到了。他不是姜申!
    当我闻出他绝对不是姜申时,真奇,一切都改变了,他哪儿哪儿都不像了,身材不像,皮肤不像,尤其是气质,公狐狸一般,哪儿跟哪儿啊,跟我心里的“小豹子”根本不沾边……原来,人的感觉是那么容易被意念所控制,也那么容易被意念所摧毁,要不然怎么有“先入为主”这个词呢?
    有了这一判断,我如释重负,决定退场,可Gigolo抓住我,在嘈杂声中问我:“你刚才叫我什么来着?”
    我推开他,拼命往人群外挤,听见他说“……你有耻来这儿干吗?”
    不知是挤得太费劲还是秀场的温度急剧上升,等我挤到门口,已然浑身大汗。我回过头,看见Gigolo的面具最终还是被别人拉下来了,在两个保安的护佑下,他爬回到台上,匆匆退场。那会儿,他一手抓着面具,一手仓皇地整理着自己的裤子,而勉强蔽体的T裤早不在原先的位置了——这地方真够炫、够妖的,人们的理性已经降低到不复存在的地步,有的人很可能是磕了药的,闹不好就是一场乱子。在这里打工和玩都需要有胆量。胆略不够的,只有趁理智尚存赶紧躲开。本来还想让黄侃把三位太太引到这里来乐,看这阵仗,我再没这个胆略。
    离开秀场,我莫名地高兴着。就是因为秀场里的那人不是姜申。我当时的心情就像避过了一场大祸,一场瘟疫,往小里说,像趁乱拣了个钱包,逃之夭夭,然后暗自庆幸甚至窃喜。正在这时候,我手机响了,一看,一长串未接来电,都是黄侃的,刚才那地方太闹,手机响半天也没听见。
    此刻,黄侃在电话里说:“你躲哪儿去了,她们找你呢,快回来,都不高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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