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最初的蝴蝶 四、把欲望放进瓶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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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把欲望放进瓶子里
一日,齐齐约我一起去姜申的新居,说,小子租了新屋,还认了干爹,我们去看看那小子的狗窝怎么样?
我心里想去,嘴上却说:“不去,他搬新屋跟我有什么关系?忙着呢——”
至于“干爹”,据齐齐说是“银光”的董事。这些再次证实了我的想法:北方的孩子,硬朗,经得起扑腾,能照顾好自己。
姜申终于给我打电话了,在我几乎忘记他的时候。
那天中午,接到姜申的电话,说自己脚崴了,躺在床上起不来了,昨晚到现在都没吃过东西,要我过去帮帮他。我答应他下班后就过去,可没等到下班,我就捱不住了,请了假赶过去。
我买了些吃的,大多是水果,各式各样,因为我不知道他爱吃什么,想买水果总是没错。我突然发现,自己其实对他一无所知。
按姜申给的地址找去,发现那是幢挺高档的公寓楼,想来这小子这些日子收入不差,否则哪能住上这么好的楼盘?按铃的时候,我突然意识到,按理说应该叫上齐齐一起过来,但不知为什么就是忘了这一茬。
姜申躺在床上,说是床,其实也就是一个厚厚的床垫,铺在屋子中央,好象整个居室就为了放一个大床垫。整间公寓不算大,但很新,也很新潮,所有的东西都是白色的,是那种高光的设计。
见到我,姜申兴奋得直喊:“你可来了,等死我了。再不来我就饿死了!”
我发现床边除了一大桶矿泉水,其他真的什么也没有,便赶紧把吃的递给他,一边说:“一会儿我们叫外卖,你先垫着点。”我第一次对他说“我们”,仿佛两人真是什么熟络的关系。
姜申吃着蛋糕,说:“踩了块小石子,脚心一偏,就肿那么高,背死了。”原来,他拍一组踩滑板的镜头,脚没站稳,借力的时候一不小心踩到了石子儿,随后就站不起来了。好在没伤着骨头。
真的好肿,淤血已经泛出来了,整个脚面又青又紫的,应该是软组织严重损伤。我小心地摁了摁,问他疼得厉害吗?
他倒抽着冷气:“疼!疼死了。”
不至于吧——我搞不清他是真疼,还是有心撒娇。
姜申穿了条运动短裤,开叉的那种,整条腿都是凉的,只有淤血处微微发烫。我说:“你怎么也不多穿点?受伤的脚最怕凉了,特别要注意保暖。”
他说,我不是盖着嘛?
我说:“腿不是在被子外面吗?”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我们说话就那么随便了,好象认识很久,事实上才见过几回啊。
我说:“我给你揉揉吧——”我没想到自己会这样,记忆中从没有主动关心体贴过人,即使是Sally要我揉揉肩什么,我也就是对付对付。可对姜申我似乎有一种自觉的呵护意识,这种呵护意识自打“大江户”第一次见面就有了,这是很奇怪很难解释的。
我一双大手小心摩挲着姜申受伤的脚——我曾经在杂志里对姜申修长的腿倍加欣赏,之后这双黝黑的、没有一丝赘肉的腿就留在我的记忆中,时不时扰乱我的神思。此刻它就在我的怀里,毛茸茸的触感通过手心传到心里,有一种特别平静温暖的感觉。我被这种情状感动着,替他轻轻搓揉的手很久没打算停下来。
姜申受伤的脚朝我拱了拱,捣蛋地要伸进我的衣服里:“好暖和——”。
我觉得痒,但不忍心推开他。
姜申说:“Tony,我发现你身体总是热哄哄,特别男人的那种。”
我说:“你可别这么说啊,你这么说,我都快怀疑你的性向了。”
他莞尔一笑,说:“那次我出通告,收到你的短信,说你就在现场,尽管我知道那是哄我,你不可能在现场,但我还是很开心。那天我的状态特别好……其实我已经不需要壮胆了。”
我沉默了会儿,决定告诉他:“那天,我真的在。”
姜申惊讶地说:“不可能!”
“真的,”我坚持说,“我就在“天桥”上。”
姜申睁大眼睛,嚷起来:“啊!这么说,你都看见了?不行不行——”
“什么不行?”
“不行不行——”他继续嚷。“我亏大了,谁允许你偷看啦?逮机会我要看回的,否则我不甘心!”
我原以为说我看到了一切,姜申会很窘,甚至会觉得很不光彩,努力去解释,说出各种理由,可没想到他这么闹,一脑门淘气的想法,说明他根本没觉得这事难堪,看来他在心理上已经过了最难过的一关。
我本来准备好的那些安慰话,现在看来没必要说了。
…………
外卖还不错。吃完,我把垃圾收拾到小厨房里,发现水池堵了,捅了捅,也没见效,只是挑出几根吃剩的家禽骨头,于是说:“姜申,你怎么那么懒,把吃剩的东西直接倒水池里了?”
姜申在外屋说:“我干爹给我送的鸽子汤,贼难吃,我都倒了。堵了吗,水池?你别弄,改天我叫物业来。”
我趁机问:“你干爹是什么人?听说是公司的老板?”
姜申:“一个半老头,人称”公关界的教父”,挺骚包的……Tony,你欠我的,哪天我非得把你扒光了,让你也一点秘密也没有。”他还记着这档事,或许是为了回避谈干爹。
我在厨房里,偏着脑袋对他说:“矫情啥?拍写真不就是给人看的吗?”
“给谁看,也不能给你看——”
“这算什么理论?”
我擦完手出来,看见他四仰八叉地躺着,那条受伤的腿微微弯曲,短裤的裤腿特别宽大,直统统地能看到里头的所有。他似乎毫不顾忌让自己漏光。我不知道他一向是这样不拘小节,还是有意。
坐到床垫一侧,从我这角度能看到堪称“风景”的一切,仿佛是一头沉睡的小豹子潜伏在山洞里。随手去干些什么,可以说,眼下毫无障碍,凭姜申现在和我的这份热乎劲,要造出点事来太他妈容易了,这点我有把握。但就是在这一刻,我突然一激灵,我警觉地提醒自己,不要轻易受蛊惑,不要轻易让事情发生——姜申现在是“银光”的人,在“银光”的圈子里,他的未来不可能风平浪静。不是已经有预兆了吗?“干爹”什么,闹不好就是一个台风中心,我能傻呼呼一时任性就不管不顾地往里冲,闯到台风的中心去?我有多大能量,能抵抗十二级台风而不至于被打得稀哩哗啦衣衫褴褛千孔百疮?
高估自己,以为自己有金刚不败之身,以为自己是头狼,结果什么也不是,就是个小屁孩,一头不会撕咬的小狼崽子而已——这,对我来说教训太深了。
即便不是场台风,刮点小风起点小浪,我也得小心躲着,因为“银光”这个圈子和我们公司关系太近了,一有风吹草动,我们那里准有动静,一有动静,能不掀棚端窝?!
想到这些,我站起来,对姜申说:“这阵子,什么也别想,哪儿也别去……安心养伤。”
我替他把被子盖好:“好好睡,明天我还来看你——”
姜申说:“还回去吗?别走了,住这儿吧……”眼里满是挽留。
我很想就此掀开被子,把我们俩都裹进去,那里一定是个温柔之乡。但我还是坚持要走,坚决离开。
走前,我没忘记替他把被子拉齐整。
姜申养伤的日子,我努力保持做哥哥的形象,虽然我没有这种经验,一旦做起来,也还是有模有样很像那么回事儿。姜申越来越显出对我的依赖,不只是生活上,多半是在这座城里也没什么亲人的缘故,许多外来打工的孩子都有这方面的需求。我意识到事态在往危险的方向发展,但除了把持住自己,我似乎没有别的办法。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姜申开始每天给我打电话,有时是接连不断的短信,仿佛就真有那么多话。短信的用词也越来越暧昧:
“昨晚我梦见你了,知道我们在干吗?”
“想你了——”
“给我电话,两天没听到你的低音炮了。”
而且,他开始叫我“哥哥”,而不再是“Tony”,这个变化,虽然不易被察觉,却让我分外紧张。每次,他的短信我都快速删除,有一阵,我考虑手机是不是该换号了?但又怕伤到他。
也许他正在走红的当口,忙,更也许由于我尽量躲着他,所以我们见面的机会并不多,但是一有机会,我们就会约到一起。应该说,姜申是我认识的男孩中最不会玩的了,他既不会打球,也不会游泳,那些健身的东西都拿不起来,开车也胆怯,好象我擅长的他什么都不会,这就有点为难我了,我都不知道怎么带他玩。有时,找个大家都近的地方,一起吃个饭,那种场合那种氛围,好象也没什么可说的,偶尔握一下我放餐桌上的手,我尽量把他想成是无意识的小动作。他有许多小动作,比如,他说着话,不自觉地就摸着我手背上那根最粗的脉管,这时候我往往觉得他很可爱,和人挺亲的,但就是不知道怎么才能和他玩到一起。
他说他乒乓球打得还行,我说那我们就去俱乐部打乒乓吧。两个人对着桌子一边一个,隔老远,这算怎么回事?没多会儿,我就觉得太没意思了,便说,我教你玩斯诺克吧,姜申对这有兴趣,于是,再换地方。
我把着手教他,把他圈在我怀里,倒不是我有意,因为他完全是门外汉,非这么手把手教不行。他不关注球,也不研究推杆,一会儿侧过脸说,哥,你身上的味道真好闻。我说,好闻,改天送你一瓶同样牌子的水;一会儿,又贼兮兮地笑着说,哥,你顶到我了。我一时也没明白,正懵,姜申说,好重磅啊。我这才意识到自己真挨着他屁股了,而且叫他这一说就变味儿了。他是男孩,能不懂这?说我是无意,谁信?
这斯诺克再也教不下去了,再下去,眼看就要在台子上搞事情了。我不能不赶紧撒手。我问姜申:“你还有什么会玩的?你们老板居然会叫你这样的去拍滑板广告,能不把脚崴了?!”
姜申说:“要不你教我开车?你老司机了吧?”
“行啊。”只要不是在床上玩,什么都行,再说和他在一起,我莫名其妙就情绪很好,他再怎么乏味,跟不上我的节奏,也是我自找的。
周末,我向公司借了辆好车。休息天,早早起来,给自己装束了一身利索的短打。临出门,给Sally打了个电话,说我今天答应朋友去教他学车了,免得Sally一会儿有事没事地找我,问我在哪儿,在干什么呢?我事先把这事儿蹚平喽。
学车当然要到人少街宽的江对面去。可没学多久,姜申就叫唤,说紧张得脖子都抽筋。我说,那就歇歇?反正也不指望你一天练成熟手。
车停在世纪广场边,姜申去超市买了两杯热咖啡孝敬老师。坐在车厢里,吮着咖啡,我说:“近来通告多吗姜申?”
“没前一阵忙。”姜申说。“前两天拍了个空调广告。”
“还派你那种刮腮的活吗”“刮腮”是典型的上海话,我怕他听不懂,又换了种说法。
“有啊。那空调广告就是,就是没Naked,让我把手伸在裤腰里,显得很享受的样子——舒服凉快得都想当仙人啦,哈——”姜申说这些已然不那么羞涩了,用词很直白。
我问:“那几个咸猪手对你还放肆吗?”
“哪个咸猪手?”
“你的化妆助理啊。”
姜申俏皮地一笑,肯定地回答:“有哦。”
我说:“当时你刚入行,他们吃你豆腐是难免的,谁不欺生啊?新人吃了哑巴亏也不敢说。现在你快成大明星了,他们还这么干就太欺负人了。”
姜申说:“哥,我也无所谓了,这圈子里就是这样了,谁把事挑明了谁傻子。我现在就看哪个通告收入高。这行能干几年啊,不赶紧搂钱就白付出了。现在他们要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说小申你来点状态,我背过身,两分钟就OK了,就是他们要的那状态。”
我笑笑。也许世界上的事就是这样,只要这个行业存在,有需求,就有人适应着去做。存在就是合理嘛。
姜申说:“哥,银光怎么没注意你啊?我看你做平模T模都特合适,人高马大,五官又这么好看,没力邀你真是瞎了眼了。不过,你是不会做这行的,说到底,这行还是贱。”
我说:“也不是这么说。也许我太壮了,这年头不兴我这款,中性一点的才好。”
“哪里,刚刚好,我觉得你的特点就是可塑性强,是男女都哈、老少通吃的那款。”他坏笑着,两只漂亮的眼睛眯缝得像只狐狸。“啊,我知道,哥哥是不是有缺陷,曝不了光,白长了个大个子是吧?”
“对。”我说,“比起你来差远了,班门弄斧啊。”
姜申说:“我不信,眼见为实……到现在,我还不知道真相呢……”说着就动手掀我的衣服,解我的皮带。
我被他痒得直笑,拼命挣脱。后悔不该把话题往这上头引,可心里又明知道,这些都是潜意识里的想头,不自觉地流露出来。好矛盾的。
我抓住姜申胡闹的手,说:“大白天,大广场上,你别瞎闹——”
姜申调皮地说:“那要不找个晚上的时间?”
到这会儿,我对姜申的性向还是有点吃不准,不知道这一切是不是只是因为淘气,性格使然。从“大江户”见到他的第一天起,我就没看出他身上有弯的迹象。可种种举止又让我不得不有所怀疑。
我一踩油门,车窜出去,姜申被我弄了个前俯后仰……见我不再说话,姜申说:“哥,你别生气,我是开玩笑,我知道哥是严肃的人——我不是和你亲才开这样的玩笑吗?”
“关住你的嘴!”我不能让他再讲下去,再下去我就把持不住自己了,扑上去的可能都有,我就是受不住别人的软乎劲。
“现在你懂很多啊。”见他像做了坏事的孩子,一直不敢再发声音,我心又软了。
车到了市中心,我突然对他说:“下去吧,自己打辆车回去。”
“哥,我不让你生气了——”
“下去!”我坚持。“我还有别的事。”
其实,我意识到自己的身体在不断发热,不能让他再坐我身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