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珉回家要经过一条很脏的水泥路，要是赶上下雨，走了这段路陆杰都不让满鞋裤淤泥的他进屋里。后来陆珉自己想了办法，在地势稍高的那一边沿途铺了一层石子，石子是从学校花坛偷的，每次偷半书包，久而久之总算把路铺好了。
    这天早些时候又下了雨，左星桥跟在陆珉身后，小心谨慎的推着陆珉的自行车走过石子路。
    “其实我真没事，你不用来照顾我。”
    清理掉血污后伤口变得清晰，陆珉的左手有几个细小的伤口，贴了药布用不了多久就能痊愈，可右手虎口位置被立在窗框的玻璃片割的很深，医生说再深一点就会把肌腱割断，为了不影响手的灵活性，必须要好好养伤。
    左星桥没说话，仍然安静推着自行车跟在陆珉后面。
    陆珉回头看他：“自行车难推吗？还是我自己来吧。”
    “不难推。”一辆日本进口的变速自行车，磨砂黑的车体十分酷帅，和校草嚣张跋扈的气质很搭，“车很漂亮，我能想象你骑着车飞驰而过，那些女同学对着你的背影犯花痴的样子。”
    陆珉扑哧就笑了：“怎么？羡慕啊。”
    “嗯，我不会骑自行车。”小少爷从小车接车送，哪用得着学骑自行车。
    “我教你呗，不过这车不行。”陆珉扭头露出坏笑，“我家有儿童自行车带辅助轮的，保证摔不着小少爷。”
    左星桥哼了一声，不再说话。
    忽而有微风拂过，带动石子路一侧的迎春花轻轻摇曳，花香裹挟着陆珉身上淡淡的剃须水味扑在左星桥脸颊上，他舒服的眯起眼睛感受这温暖纯净的气息。
    发觉车轮轧石子的声音停下了，陆珉回头，看见左星桥眯起眼睛，微仰着头站在阳光里，整个人透澈得好像一束光芒，唇边有若有似无的笑容，身后是一大片嫩黄花海。
    陆珉也跟着笑了笑：“原来是春天啊。”
    ……
    陆珉回来之前给家里的座机打了电话，确认陆杰不在家才敢带左星桥回来。可真到了门口，还是有些犹豫，陆珉自己都没有发觉，他已经越来越在意左星桥对他的看法。
    陆珉忍不住去想，陆杰昨天回来了，吐的到处都是，不知道通了一天风酒臭味能不能散掉？那老混蛋随意扔在客厅的衣裤应该是收拾好了，可溅在墙上的血滴会不会吓到小东西？还有院子里……
    “钥匙在口袋吗？我来开。”左星桥把自行车立好。
    “我开吧，左手也可以。”
    开了门，左星桥依照陆珉的指示把自行车锁在院子里。
    左星桥站在院子里的葡萄架下，伸手去摸：“怎么没有葡萄藤？”
    “当然没有。那玩意可娇气，冬天那么冷放外面不得冻死。”陆珉指了指左星钱身后的一片空地，“刚入冬我就把它卸下来，缠上草绳，盖上草毡，埋进土里了。等天气暖和了再架上。”
    左星桥很崇拜的看着陆珉，那眼神真是冒着小星星！
    陆珉被这么看的有点不好意思，转身打开屋门，浓烈的酒臭味简直能给陆珉撞个跟头。
    “小兔崽子，死回来了？”
    陆杰怎么会在家。陆珉很慌张，心被猛地揪紧，恐惧到不敢迈步。陆杰摇摇晃晃的走近他，尖锐的目光越过陆珉钉在左星桥身上。陆珉张开手臂把左星桥往身后护了护，眼神充满敌意，像是生怕自己的小鸡崽被老鹰叼走。
    “叔叔您好。”左星桥恭顺的颔首问好。
    陆杰的目光在陆珉和左星桥身上徘徊了两个来回，陆珉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可那副贪婪无耻的嘴脸实在让陆珉无法忍受，他顾不上手上的伤口，抓着左星桥的手腕转身就要走。
    啪——酒瓶从陆珉耳边飞过。
    “谁他妈让你走了！”陆杰人高马大，身手也十分矫健，一个箭步就冲到陆珉身后，揪住他的头发拼命往后摔。陆珉的反击在拳击教练面前不堪一击，只能毫无威慑力的瞪着陆杰，瞪的眼睛都红了。
    “叔叔，陆珉手上有伤！”左星桥去掰陆杰的手，“放开他！”
    陆杰一眼瞄到左星桥手腕上的名牌表，松开手装醉：“哎呦这酒气上头，怎么就动手打孩子了呢。”他话锋一转，指着陆珉大骂，“都怪你那狠心的妈！欠了一屁股债自己到跑路了！”
    “你放屁！”
    陆珉攥起拳头又打过去，陆杰一个错身，轻松躲过，回身抬起膝盖发狠似的撞向陆珉的心口窝，“小兔崽子，拿不出二十万，明天我就把房卖了！”
    “房子是妈的，你有什么权利卖了它！”陆珉崩溃的怒吼，“所有，家里妈留下的所有东西都要被你卖光了！房子已经被掏空了，现在你连这个壳都要卖了吗！”
    “诶对了！你他妈把你妈那块表藏哪去了！快拿出来！”陆杰狡黠的摸摸下巴，“先弄个一两万顶上也好，快拿出来！不然我明天就去卖房！”
    那块古董表被陆珉拿去修了，那其实是一款女表，陆妈妈生前很喜欢每天都要戴着。后来陆妈妈住院时，那块表也跟在她身边，被好好的摆放在病床边的小桌上。
    陆妈妈说：表针滴答滴答的声音，就是她心跳的声音。
    陆珉跪在地上，双拳不住的颤抖，他的身子弓出一个很脆弱悲伤的弧度，紧咬着唇忍住喉间压抑的痛哭。左星桥几次想过去扶他都被陆杰拦住，陆杰用脚尖板过陆珉的脸，继续着残忍的质问：“说啊！表被你藏哪去了！”
    “妈妈说，滴答滴答的声音，是她心跳的声音。如果小珉想妈妈了，就把表盘贴在耳朵边听……”
    “闭嘴！你他妈的！”
    左星桥死死拽住陆杰的胳膊，不让他靠近陆珉：“我报警了！”
    陆杰愣住，他以为有钱小少爷终于看不下去朋友被打，决定奉献出自己的名牌表，没想到……
    陆杰举起手就要揍左星桥，左星桥立刻掏出手机给他看：“我爸是左氏总经理，爷爷是董事长。我家很有钱！找人整你很简单的事！”他又急匆匆翻手机页面，“我舅舅是警察局局长，舅妈在中央军委。还有……我干妈是姜氏的千亿儿媳，黑道背景你去查，吓死你！”
    “小屁孩！找死啊你！”
    陆珉站起来，伸手拉住左星桥的手腕，再次把人掩在身后。左星桥收了条微信，然后照着那电话打过去，打开免提——
    “陆杰是吧？我是蒋鹏，道上兄弟给面子叫声鹏哥。”
    陆杰当即腿就软了，这可是道上大哥中的大哥。
    “听桥桥说，你要打他？”
    “不敢不敢！鹏哥，我哪敢啊！我这就给桥桥跪下赔礼道歉！”
    “呸！桥桥也是你这牲口叫的？！我告诉你陆杰，你现在立马给老子滚蛋，能滚多远滚多远，在我们桥桥呆腻歪了想离开你家之前，你他妈的都不许回来！”
    “是是是！”电话还没挂，陆杰已经屁滚尿流的跑了。
    “鹏叔叔，谢谢你。”左星桥挽住陆珉的胳膊，领着他坐到沙发上。
    “没事，你的事就是你干妈的事，诶！你干妈的事就是老子的事！行了，不多废话了，挂了，下次有事直接找你鹏叔。”
    “好，谢谢您。”
    挂了电话，左星桥虚脱一样倒在沙发里，他刚才看着陆杰举起沙包大的拳头，多少还是有些害怕的。其实他大可以把表摘下来给陆杰，于他而言，一块表可比欠人情来的轻，可他不能，那样会伤害陆珉的自尊。
    “谢谢。”陆珉声音嘶哑。
    “我也要谢谢你。”左星桥坐起来，直视陆珉的眼睛，“我第一次觉得我从出生就被赋予的一切对我而言不是灾难，不是让所有人讨厌我的原因。而是……是我能保护重要的人的武器。”
    陆珉轻弹了下左星桥的脑门：“桥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