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打给我，你直接把钱转给这个账户就行了。”叶琼华想了一下，把素姐用来结算工资的银行卡号发给Alva。
    “你卖你那些宝贝画儿，是为了做慈善？”Alva发了一个星星眼表情给他，“琼华，你可真是个大宝贝儿！”
    “嘿嘿。”叶琼华面无表情地发了一个害羞的表情，漠然地看着绿茵草地上踢皮球的小孩儿。夏日生机勃勃，日光热烈照在他的身上，可他仍像待在昏暗古堡里的睡美人一样，又冷又孤独，昏睡这么久，也没等来将他从噩梦里拯救出来的人。
    夜寻回到家的时候已经很晚了，二楼画室的灯还在开着，叶琼华在里面整理着他的画，给没有装裱的画装裱起来，装裱好后就分门别类地摆好。
    “这是打算做什么？”夜寻开口，有些没话找话。他最近说话叶琼华常常无视，他自知理亏，只能受着。
    就在他以为叶琼华还是不会理他的时候，叶琼华却说：“打算卖了。”
    夜寻有些震惊，他知道叶琼华很宝贝自己的这些画儿，之前Alva劝他卖的时候，他都断然拒绝了。夜寻心里有些隐隐的担忧，追问道：“怎么想起来卖画？”
    “赚点钱，给常青治病。”叶琼华拿着小锤子修理着画框，看得夜寻心惊胆战。
    “你小心点儿！”夜寻走上前，把小锤子拿过来，“明天我让人过来弄，太晚了，去休息吧。想献爱心给我说一声，我给素姐打点钱就行了。”
    “这是我的心意。”叶琼华不理他，又重新拿回锤子，“是我给素姐和常青的心意。”
    夜寻想着那个素未谋面的常青，忽然有些嫉妒。他都没收到过叶琼华亲手做的礼物！
    “那我也想要你的心意。”夜寻抱住他，鼻息喷洒在颈间，带出点儿耳鬓厮磨的意味来。
    叶琼华低头弄着画框，随手指着地上一本速写本，淡淡地说：“那儿，本来想扔了的，你想要就给你吧。”
    夜寻被他呛了一下，但还是把那个速写本拿起来翻看，里面都是他，或站或坐，或笑着，或沉思，每一个姿势和表情都细腻动人，可见当初画这些速写的时候，画手是带着多浓烈的感情去描绘的。整整一本，满满的都是夜寻。
    他看得心神动摇，喉间酸涩难忍，颤声说：“怎么……你没跟我说过……”
    叶琼华这才从那堆画儿里抬起头，想了一会儿，才说：“你不是不要？”
    那是他的心意，他的心血，他倾注在夜寻那里的感情，但夜寻并没有选择他，所以便不必说了。不被人珍视的东西，他也不愿再捧在心尖儿上。他小心翼翼地捧了那么久，伤痕累累，他累了。
    夜寻没听明白他的意思，忙说：“我什么时候说不要了？我要！”
    叶琼华抬头看着他，眼里的错愕太明显，半晌，他竟低低笑了一声：“你要？”
    “我要！”
    叶琼华站起身，手里还拿着那把小锤子，他走到夜寻面前，眼神仔细地扫过夜寻，瞳仁清澈，映着夜寻的脸。
    “我忽然不想给了。”他说，“早就该扔了。”
    夜寻皱眉，没想到他会这样说。
    叶琼华去夺他手里的速写本，夜寻比他高，举起手臂不让他拿。
    “给我！还给我！”叶琼华气急败坏地喊着。
    “它是我的了。”
    “不是！”叶琼华低声吼着，“你之前不要，现在我不想给你了！”
    “你没给过我，怎么知道我不要？”
    “谁说我没给过？我全都给你了！我的心！我的爱！我的信任！我把我所有的一切都给了你！”叶琼华嘶吼着，好像要把这几年他的不甘委屈痛苦都一并从身体里吼出来一般，“你没有要！那正好，我也不想给了！把它还给我！”他声嘶力竭。
    夜寻怔怔地看着他，字字句句如泣如诉，好像杜鹃啼血般的哀鸣从他瘦弱的胸腔里啼哭出来，听得人想抱着他一块儿哭一哭身在人世的委屈。从没有哪一刻，夜寻好像有些明白了叶琼华的痛不欲生与求而不得。
    夜寻攥着那本速写本，将它放在心口，说：“我很喜欢，我会好好保护它。”
    “撒谎！你撒谎！”叶琼华指着他，眼里的泪水一滴滴滚落下来，烫着他不堪重负的心，“你从未……你从未珍惜过！你利用它、背叛它、羞辱它！你何曾保护过它！”叶琼华举起手里的锤子，狠狠地砸向身旁立着的画架，“你看到了吗？我连挥锤都这么吃力！你看到这些画儿了吗！这些乱七八糟的颜色！你看不出来这是什么吧？这一幅，是风景画，这一幅，是人物画！你看得出来吗？！”叶琼华将遮住画作的白布掀起来，指着那一幅幅凌乱的画，浑身抖得快要站立不住，“我不给你了……什么都不给了……我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他心里空空如也，一如家徒四壁漏风的房子，只有摇摇欲坠的残影。
    夜寻看着那些色块堆叠的画，心里的疼一阵强过一阵，绝望的控诉让他连连后退，他看着跪坐在地上埋头哭泣的叶琼华，腿脚就像黏在地上似的，怎么都没法靠近他，安慰他。半晌，他才轻声说：“琼华，不是你想的那样……你听我说，这次池非，是你误会了，我不是要把你再送给他，我答应过你，不会再做那样的事，就一定不会食言……”
    “我知道。”叶琼华抬起头，眼神冰冷，“我知道，池非告诉我了。”
    夜寻勉强勾了下唇角：“对啊，我没有背叛你……”
    叶琼华又打断他：“那结婚呢？”
    夜寻顿了一下，他之前千百次地想过，如何同叶琼华解释这件事，可事到临头，他对着叶琼华冷漠的眼睛，已经打了无数次的腹稿居然卡在喉咙里，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这件事……也不是你知道的那样……”
    “假结婚吗？”叶琼华闭了闭眼，似乎想到夜寻会这样说，他唇角勾起一个嘲讽的冷笑，慢慢慢慢地从地上站起来，颤抖着扶着一旁的椅子站稳。
    那神色好像是在水里快要溺死的人，眼看着岸上的人伸出救援的手，他却慢慢闭上眼，任凭自己被冰冷的水没过口鼻，沉入水底。
    “我……我不需要了，夜寻。”叶琼华看着他，“我曾经的愿望，就是去学校上学，想感受一下做普通孩子的感觉。后来，我觉得就这样呆在你身边，也是最好的归宿了，于是我换了个愿望，我想找个人全心全意地爱我，体会一下，被人珍视、爱着的感受。确实很美妙。”叶琼华冲夜寻笑了一下，面容恍惚得好似下一秒就消散了似的，“我曾经，确实被你爱着，哪怕，不是全心全意。”
    “琼华……”夜寻上前一步，拉着他的手，“我爱你，不是曾经，现在也是。你听我说，我和程霜不是真的，就是个形式，你相信我，我们说好了，以后各过各的，互不干涉！所以，就算结婚，也影响不了我们！”
    叶琼华看着他，好像在听什么天大的笑话，他张口，慢慢地问了一句话：“如果，今天站在你面前的是宋天成，你还会说出这种话吗？”
    宋天成，他们之间的又一道伤口。
    夜寻没想到他忽然这样问，但他心里立刻给出了答案——他不会说。
    看夜寻的神色叶琼华便猜到了答案，他又嗤笑了一下，说：“你看，我还是不配。”
    “琼华，不是这样的！”夜寻第一次有一种百口莫辩的感觉，他张口，却又不知道要怎么说，叶琼华猫眼似的瞳仁里盛满了嘲讽和悲哀，他对着那双晶亮的眼睛，心虚、焦急、无措、痛苦，扑得他心慌意乱。
    “对不起……”半晌，他喃喃着。
    叶琼华不再看他，指着门口说：“出去。”
    “对不起，琼华……”
    “出去！”叶琼华擦干脸上的泪，用力把他往外推。
    夜寻不想走，但看到叶琼华决绝的神色，竟然有些害怕，只能被他推出画室，看着那扇门“砰”地关上，就剩他一个人站在一室冷清的走廊里。
    一切的解释看起来都像极了谎言，越解释，越显得虚伪。夜寻捏着手里的速写本在那里站了许久，门缝里的光仍亮着，但他没有勇气再次走上前了。
    常青看见叶琼华的时候吓了一跳，他圆溜溜的眼睛这会儿红肿得厉害，一双眼满是血丝，脸色也有些发灰，像极了自己发病的时候。
    “哥，你没事儿吧？”常青小心翼翼地问。
    他手上留置针扎得久了，那片肌肤都是青紫的，叶琼华拿着一个小巧的电暖宝宝给他热敷着，轻轻摇头。他不太想说话，常青看得出来，就自顾自跟叶琼华说一些好玩儿的八卦，一个人也能絮叨很久。常青说这是他的超能力，因为从小就没有玩伴，他就自己跟自己玩儿，自己跟自己聊天，能这样聊一整天。
    叶琼华看着他雀跃的神色，年轻朝气的面庞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一如春日里刚抽芽的柳枝，即便还有些柔弱，但已经彰显出生命的韧劲儿来。

    作者闲话：

    上一章如此清水却还是被要求修改，我对着三千字的清水陷入了茫然——该修改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