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答，滴答”浑浊的汁水从从镂空木筒中滴下。“快，再加水……”已是第三筒了，银瓶却还是没有装满。霍府大堂，燃起了火堆。满室的米香。一位白发道人握着拂尘，念念有词，一场法事正要开场。“这个分明就是米汤啊，真的有治病的疗效？”忙碌的人影中，不知是谁说出了实情。道士忽地睁开眼，凛冽的眼神，四下一时静默。挥动着浮尘，他召唤着，闭着眼，古老且繁杂的经文，银瓶里的液体感应到了什么似的，盘旋而上，变为幽深的红，复又落下，化为澄清的灵露饮。金丝线绣龙图，蓝色真丝面料，当朝兵部尚书霍维华立在一旁，只静静地望着跃动的火光，不发一言。
皇上的病情前些日子刚有些好转，谁料到，今日会一下子卧床不起呢？连灵露都无效了吗？他不信。把道士请到府上，大施法术已是荒唐之举了，本不该信这类异术的。但是，眼下还能有什么办法，大夫都只顾着摇头。自落水那日，已快半月了，怎地这几日却突地加重呢？神智都已混沌的皇上，究竟，还能撑多久呢？但愿真的会有用吧。此时的霍维华和魏忠贤一样，许了这一生唯一真实的愿望。不希望皇上撒手西去。
    “总管，现在可怎么办。”霍大人那里新送来了灵露饮，可是，眼下皇上已服不下任何东西了。看着虚弱的天启，他突然跪倒在地。“总管……”小太监还不确信自己看到了什么。人前威风的总管，此刻跪地祈祷，虔诚的祈祷。天启绝不能死。一旦皇帝驾崩，这个位子就是信王的了，这些年，自己花了多少的苦心才将皇子们一个一个残害至死。怎料年轻的天启会在这个时候倒下，目不识丁的天启对自己很是信任，但是，信王，已经十七了，远没有一个孩子那样好控制。即使默默无闻，但是信王是真正读了多年书的，那样的人，只怕自己控制不了。无法再象蒙骗天启那样蒙骗信王了。既然如此，不如，把自己的计划来个合盘托出。“皇上”压住忐忑的心跳，此刻的天启已昏昏沉沉，应该不会反对。“恩……何事？”天启的声音软软的，与平日已不是一个腔调。“皇上，老奴已犯下死罪，请皇上赐死奴才吧……”说完已沧然泪下。天启最受不了的就是这一招，当下着急起来。“有话好说……”即使你真的犯了什么死罪，朕亦不会和你计较。
“皇上，奴才为了江山社稷，已在民间搜寻孩童，给皇后做皇子，那样，皇后娘娘就能垂帘听政，以她的聪慧，为我大明出力。”皇后肯不肯认这么孩子还不好说，只是凭着他们夫妻的感情，皇上……“朕知道了，你只管去办……”如果能真的是嫣儿的孩子继承这个位子，便好了。他又陷入了昏睡。跪在跟前的人听到他的答复，欣喜若狂。这下，可不用怕了。一个婴儿控制起来只会更容易。到时候，朝中即使有反对之声，多半也是对着垂帘听政的太后的。于自己也无关系。一念即此，苍老的面颊上，绽开灿烂的笑容。“皇后娘娘，魏总管来了。”魏忠贤，这个时候来玩什么花样。“皇后娘娘，奴才可是给您道喜来了。”魏总管一脸掩也掩不住的喜色。“此话怎讲？”他在想什么，这个时候，难道还有什么好事不成？“这个……”皇后明白了他的意思，人多耳杂不方便说是吧。怎么会有这么需要遮遮掩掩的喜事，先看看他葫芦地到底卖什么药再说吧。“你们，都下去吧。”殿里只他们二人。
“娘娘，您不是曾……因意外而小产。现下，奴才与奉圣夫人在民间物色孩子，娘娘只管将那个孩子认做自己的孩子，让他继承皇位。往后的事，便好说……”“好你个奴才，你，好大的胆子，现在居然要本宫答应这种事，玷污了皇室，你居心何在？”没想到，他会象自己坦白这些，在这个时候。还提出这样荒唐的要求。“娘娘不妨再考虑考虑，眼下在宫中，圣上病重，娘娘的安危，可是小的们负责的呢。”随便找个理由就可以把你送到西天去。“听了你的话，本宫无颜面对列祖列宗，你那点心思，本宫岂会不知？一死何惧，此等大逆不道之事，只要本宫还有一口气在，就绝不会允许。本宫这就去禀报皇上。”她说着就起身，从他身边经过，头也不回。“这个死女人，不识抬举……”本宫这就去禀报圣上……你去告诉了皇上也没用，他早就知道了。眼下的魏忠贤已没时间去管她了，还有很多的事要去交代，得把崔呈秀他们找来。
    “皇上……”魏忠贤不在，也无人阻拦她。径直冲到榻前。一旁的人识趣地退下。“嫣儿，不是叫你不要来了吗，怎么了？”天启软软的声音让她一阵心凉。“朕，不想让你看到……朕现在这个样子。”时日无多的我，狼狈的样子，不想让你看到。“皇上，魏忠贤他们，在民间搜寻孩子，企图冒充皇子，还来逼臣妾答应……此等荒唐之事，还请皇上明断啊。”天启虽然政治上毫无头脑，但是，皇嗣问题上应该不会那么糊涂。魏忠贤，你这下必死无疑了。“嫣儿，这件事，朕知道。”他目光平静地望着她。什么……既然知道了为什么还？“皇上……这是为什么？”她没想到他既然知道，却不去阻止。“魏总管，他也是一片好心。那样，嫣儿就不用受苦了，可以威风地做个太后啊。朕又何尝不想让嫣儿的孩子即位呢？”他坐起身，握着她的手。尽管说了不能见她，可是，这几日不见，却很是想念。“皇上……”这叫她怎么说才好，原来这个荒唐的事竟然还是为了自己？天启对自己的用情很深，她知道。
却没想到，会到了这种程度。即便是这样，有损皇室的事，她不会做的。“皇上，您知不知道，嫣儿不用您为我这么做，真的，有这样的心，嫣儿已受不起了，嫣儿的愿望，从来就不是天下。皇上，难道不明白？即使这样做，嫣儿也不会开心的。”那样活着，或许比死去更难受。“嫣儿……”你的心意我何尝不知，只是，实在是怕你受苦啊。“皇上，眼下，只能让信王继承皇位，皇上应该知道信王的，他是个忠良之人。这些年来都没什么风声，可是，只有他才能让我大明昌盛，振我国威啊。魏忠贤那样的人，纵然他有天大的本事，也绝对做不到的。”能继承皇位的，只有信王。“嫣儿，信王是朕的兄弟，朕何尝不知他确实是可当大任之人，只是……”人都是会有私心的。“皇上，如若不同意这件事，嫣儿便要随您而去，向满朝文武，申请殉葬。”
国本面前，她的生命，根本不算什么。她跪在地上，他坐在榻上，好一会，传来一声轻轻地叹息。“朕，答应你。”如果她要殉葬，他不敢去想，整个天下都可以不要，只要她还能好好地活着就好。“别再说什么殉葬了，朕不会准的。”绝不会准的。“皇上……”相握的双手，无声的对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