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昔我往矣 第四十章枕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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沐浴完毕,陈竽有些昏昏欲睡,实在是按在身上的力度不轻不重太过于合适,所以他舒适的眯起了双眸。苌楚见他很享受,不由得也笑,“如何?我没骗你罢?”
陈竽“嗯”了一声。
苌楚看着他身上那些大小不一的疤痕,有些心疼,指尖轻轻掠过,“这么多伤疤,当时一定很疼罢?”
陈竽有些痒,反手抓过苌楚的手握着,“不疼。”
“胡说。你又不是铁打的,怎会不疼?我师父那有一种药,涂了可以祛疤,待明天我去取一些来。”苌楚也一并躺下。
陈竽把人搂进怀里,下巴摩挲着对方的脑袋,“又不是姑娘家。怎么?你嫌我这一身疤?”
“自然不是。”我就是看见了会心疼罢。不过这句话他没说,而是说,“你还知道姑娘家不喜欢留疤呀。还当你只会打仗呢。”
陈竽勾了嘴角,“书中写过,那些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我也都看过。”
苌楚揪起对方的一缕长发在指尖把玩,闻言有些惊讶,“呀,你还会看这些?你们做将军的难道不是都只看行军打仗那些兵书么?”
陈竽把人抱紧,“父亲给我请过几个夫子,每个夫子教授的都不一样,我自然也要什么都学。我连三从四德那些也一并看过。”
苌楚抬头看人,一双眼亮晶晶的,“那你给我背一个三从四德来听听。”
陈竽弹了一下对方脑门,早已知道对方那点小心思,他倒也不在乎,张口就来,“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妇德,妇言,妇容,妇功。”
苌楚没想到这人真能乖乖背出来,原本想捉弄一下对方,可现下不知为何,自己倒是先红了脸,陈竽老神在在看着他,眼神似乎会说话。这让他更是面红耳赤,于是声音大了些,“我不懂是何意!”
说完之后,他顿时懊悔的满脸纠结,果然,下一刻陈竽沉甸甸的嗓音再次响起。
“未嫁人之前,要听从长辈的教导,他们比自己阅历丰富,会交给你很多待人处事的道理。”
“嫁人之后,要辅佐丈夫把持家业,处理内宅之事,和丈夫一起孝敬长辈。”
“丈夫若是不幸去世,自己便要抚育子女长大,教导子女树立良好的道德品行。这便是三从。”
苌楚尽然听得入了神,这跟他所理解的三从有些不一样,于是没等陈竽再开口他又问,“那四德呢?”
陈竽见他一副认真求教的模样,有些无奈的笑了,“四德就是在品德上贤淑,与人交谈语言得体有修养,仪容端庄整洁举止恰当,擅长女工还要会打理家事。”说完亲了一口人,又说,“女工你怕是不会。这还好是嫁了我,我不嫌弃你便是。”
苌楚脸蛋上能煎熟一颗鸡蛋了,此时瞪着黑嗔嗔的眼睛说不出话来,只觉得这人一定是被谁夺了魂魄。
陈竽这会还挺来劲儿,本就因为囚禁一事满心不爽,逮着个人便往狠里折腾,又说,“还连三从四德都不会背。”言外之意,这样子我都不嫌弃你,入了将军府不挺好?
苌楚羞煞到了极点,往日的陈竽哪里会说这种话!他想了好一会儿,才堪堪说出一句来,“明天我去请一个道士来。”
陈竽疑惑的看着他。
苌楚接着说,“来给你驱驱邪,我看你是魂魄被夺走了,连话也开始胡说起来了。”
哪想到陈竽却是一皱眉,有些不高兴,“你不愿意嫁与我?”
苌楚听着对方认真的语气,心下咯噔,这人何时起了这嫁娶的念头?平日里连句“我喜欢你”都不曾说过,情话更是不会讲,今天这是怎么了?
陈竽见人不说话,更是不悦,声音便有些冷硬,“难不成你想让我嫁?”
苌楚下意识便要点头,都是男人,谁不想娶啊。
所幸一丝理智急忙扯住了他,要娶一个堂堂大将军回家,这话天下怕无人敢讲,他只得摇摇头。
陈竽见状面色缓和了下来,亲了亲苌楚额头,“定要与你一同跪天跪地跪父母,门前贴囍字,八抬大轿敲锣打鼓娶了你。”
苌楚心惊的同时,一股奇异的暖打心尖流淌出来,“怎的忽然起了这嫁娶的念头了?”
“背完三从四德,便起了成亲的念头,正好是背与你听,自然要娶你。”陈竽解释的有理有据,简直让人无从反驳。
苌楚哭笑不得,这还好没有背给其余人听,要不然那又该如何,转念又想,谁没事会背这个?也只有自己大概是脑袋被长风啃了,巴巴儿上赶着凑,生怕自己娶不上妻,愣是要把自己给嫁了出去!
也罢也罢,又不是嫁给别人,眼前这人可是心尖尖上的那一位,嫁也嫁得心甘情愿。
既然想通透了,苌楚也不再纠结,而是说了句,“可我不会生孩子……别人三从我只能两从。”
陈竽看着对方认认真真的模样,越看越喜欢,这小东西怎么能这样招人,当真是满满当当的喜欢,一颗心浸泡在糖水里,甜的肆意,一分也不少。
之后,两人穿戴整齐出了沐浴房,已过子时。
陈竽让苌楚先回房睡觉,他自己独自一人去了祠堂。
祠堂里烛火明亮,供奉在高台上的牌位一尊尊伫立着,大堂中央悬挂着先皇御赐的”忠良将门”四个大字,遒劲有力,仿佛当真能从这四个字里听到马儿嘶鸣刀枪相撞的声音,屋子的东边,并排挂立着十五套战甲,或玄黑或银白或乌黑,哪怕过去很多年,光泽依然不减半分。
陈竽走到陈睿的那套战甲前,抬手触了触那冰凉的甲身,静立良久,才声音低哑的说,“父亲,孩儿……不孝。”
“作为儿子,我没能护住您。”
“作为将军,我没能再和将士并肩杀敌。”
“作为一朝臣子,我没能劝谏好君王。”
“如今只能以罪臣的身份呆在这将军府里……无所事事,黄渡中日。”
夜风忽起,吹得窗户吱呀作响,烛火晃动不已,陈竽的衣摆随风鼓动猎猎作响,仿佛祠堂里的英魂在这一刻齐齐归来,环绕着他的周身,或叹息,或宽慰,如泣如诉又慷锵有力,他就那样直直的站着动也不动,直到良久之后夜风都消散了,一切又恢复平静,他才挪动到蒲团边上,屈膝跪下,朝着牌位郑重的磕了头,三叩九拜。
到了这一刻,在列祖列宗面前,陈竽才仿佛变成了一个无依无靠的孩子。
在祠堂之外,他是一家之主,在疆场上,他是一军之骨,只有这一刻,他是个无依无靠有些委屈和沮丧的孩子,他静静地跪着,情绪一时难以收放,只任凭它蹿满整个祠堂。
苌楚在外面看着那个背对着他跪地不起的背影,心里一阵阵的揪疼。
他低头看看手臂上挽着的披风,极力克制住脚步,终究没有走进去打扰那个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陈竽,那时的陈竽像一柄利刃,直直插在了他心口上,让他心疼的险些站立不住。
那是一种什么样的痛?
雄鹰折翼,壮志难酬,刀钝刃乏,孤祠遗叹,千情万怨英杰愁,烛残未觉徒消瘦,西风枕魂无问对错。
作者闲话:
儿子,爹疼你……乖,(づ。◕‿‿◕。)づ抱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