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昔我往矣 第二十五章良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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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钺捂着颈侧大吼“撤!”,尽管他捂得很紧,但鲜血还是从五指间不断往外冒,他的副将驭马护在他身后,一边口中高喊“撤退!”
陈竽此刻却是极为懊恼,一个失手让对方躲过了致命一击,原本他可以砍下关钺的脑袋,为了躲避一支飞过来的箭矢,手下失了准头。
箭矢飞过去那一刹那,高良急得大吼,“将军小心西侧!”
挡开当胸飞来的暗箭,关钺已经从他手下撤走了。
高良驱马靠到陈竽身旁,“您没事吧?!”
“没事。”陈竽朝关钺退走的方向狠狠盯了一眼,勒马转向。
战后的场地一如既往血腥凌乱,苌楚看到敌军撤走了,反应了好一会才明白,这一仗打赢了。他猛地把长枪往尸堆里一插,单膝跪了下去,然后剧烈呕吐起来。
这些场面,让他之前铺设的所有心理建设全部坍塌,真到了这一刻,他才深知,戏文里也好史书上也罢,原已经美化或者简写了诸多。
满鼻的血腥、屎尿、恶臭味,满目的血红、焦黑、残肢断臂,即便胜利了,第一次面对这些,苌楚还是难以克制生理和心理上的双重打击。
两个老兵看他吐的难受,走过来一左一右捞起他往回带。
他脱力再加上呕吐过度,面色青白交加,“谢谢二位……”
“嗐,能活下来就好,你是第一次上场吧?”左边那位问。
“嗯。”苌楚勉强答道。
“习惯了就好。在这个地方,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所以别想那么多!”
苌楚点点头,不再开口。
陈竽听着高良汇报战后折损和剩余兵力,新兵折损将近两成,汇报完毕,高良又加了句,“苌楚撑下来了。”
陈竽看了他一眼,冷哼道,“好歹我单独教了他那许久。”
高良又说,“只是战后反应不太好,一直在呕吐。”
“他现在何处?”陈竽问。
“已经回营去了。”
陈竽点点头,两人就其他事又说了起来。
忙完战后各项事宜,陈竽回到府里已是夜半时刻,今晚的月亮尤其明艳鲜亮,银光铺满暗夜,地上的影子清晰明朗,路过苌楚的房间,他想了想,还是敲了门。
只可惜并无回应,他便直接推开门进去。
床榻上的人早已入睡,身上还穿着满是血污脏兮兮的衣甲,原本白净精致的面容上沾着干了的血迹,乌黑刺眼。
陈竽走过去,剑眉紧皱,面色不虞,心里产生一个念头,把人扔水里好好的擦洗一番,这么脏兮兮的实在是让人介怀。
月光从窗口照了进来,榻上之人人睡得并不安稳,浑身微微痉挛,眉眼染着痛苦,显然正在做噩梦。
想来也是,终究年少,第一次上阵杀敌,再如何英勇内心也是惧怕死亡的,自己第一次随父出征年方十三,只比眼前的少年小两岁,可自己到底是在军营中长大,有个做将军的父亲从小教养,第一次从战场上回来,连续两天未能用膳,直到第三天才勉强吃得下饭。
回想到这些,他的恻隐之心再按压不住。
抬手想替人擦去面上血污,手指抚过,触手冰凉柔软,他不由得张开手掌,噩梦中的人却在这一刻蹭了蹭他的手掌,迷迷糊糊喊了声“将军”。
声音软糯含糊,脸挨在陈竽手里不愿挪开,眉眼舒展,竟是又呼呼大睡了过去。
陈竽冷硬的面容彻底柔和了下来,就那么捧着那张沾着血污的小脸看了半晌,而后,睡意四面八方侵袭而来,眼皮沉重,他便也翻身上榻,搂着人沉沉睡去。
屋外,月色温柔。
苌楚梦到自己又回了战场上,阴风哭号,横尸遍地,除了他再也没有一个活人,他一个一个把尸首翻开来看,却都没有呼吸,他不放弃,可不论如何,依然找不到一个可以回应他的人,就在他瘫软在尸堆上,快要崩溃的时候,一双强健有力双臂环抱住了他。
温热胸膛贴上了他的脊背,仿佛注入了三魂六魄,他自始至终看不见对方的脸,可是那份安心是如此熟悉,他喃喃出口,“将军……”
身后的人没有回应他,他却惊奇的发现,原本阴森恐怖的战场瞬间变了样,山川青翠,河流清澈,万顷鲜花灿然绽放,空气里都是清香,扑鼻而来的尽是浓浓甜意。
次日清晨,苌楚将醒未醒之际,感觉到身后贴着一个暖炉,有些热。
他再次感知了一下,那暖炉还是软的。
下一秒,疑窦丛生,怎会有如此软的暖炉?
他闭着眼抬手往后摸了一把,摸到了类似人腿的物又件,他又捏了捏。
陈竽昨夜睡得迟一些,是以比苌楚醒的晚,此刻是被人捏醒的,他带着浓重睡意,嗓音暗哑低沉,“嗯?”
苌楚猛地翻身,看清近在眼前的俊颜,顿时魂飞魄散,惊得险些喊叫出来。
陈竽一根食指立马抵上他的嘴唇,“不许叫。”
苌楚愣愣缩在人胸前,不敢动弹,连气也不太敢出,憋得脸色绯红,好一会儿才用气音道,“将……将军?!”
陈竽淡然的回了个“嗯”字,眼眸深处藏着笑意,居然被吓成这样?
苌楚使劲眨了眨眼,在自己腿上狠掐了一把,疼得眼里水雾炸起,天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一觉醒来躺在了将军怀里?!
陈竽稍稍往后退了些,又翻了个身背对着苌楚,空气凝固了下来,房里静的针落可闻,直到下面笔挺硬又物自己沉睡了回去,陈竽才暗自呼了口气,坐起身,“昨夜你梦魇了。”
苌楚还是懵的,听闻此话,呆呆的点点头,脱口而出,“谢谢……”说完以后,自己尚不清楚为何要谢。
陈竽下床,走之前犹豫了片刻,还是说了句,“既是我的所有物,抱着睡上一觉也并无大甚,不必往心里去。”
苌楚再次点头。
“记得沐浴更衣。”陈竽说完这句,头也不回的走了。
苌楚一句“好的”卡在了喉咙里,瞧着将军合门而去。
作者闲话:
又过不了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