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猴缘   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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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仓,关中重镇。去镇十里,有一山,曰大别山。
    中有万猴,越壁攀援,身手矫健,穿山逾岭,如行平地。春夏秋三时,皆钻山入林,不见踪迹。冬日无食,遂下山偷盗,乃一奇景也。
    官府因势利导,于此地修观猴亭,供人娱乐赏玩。每至冬时,尤其雪后,达官显贵多来此处观猴嬉戏,颇为热闹。
    一日雪晴,鄂王携亲眷齐来游玩。居亭中,观猴戏,每每投以饼食,引其入亭,好不快活。
    鄂王幼子航年十五,聪慧过人,活泼好动,每手摇紫金铃,引一小猴抢夺,其憨态引众人笑。
    值此之际,忽从山巅降一巨猿,身高八尺,缩鼻高额,青躯白首,金目雪牙。颈伸百尺,力逾九象,搏击腾踔疾奔,轻利倏忽,闻视不可久。
    眨眼间,巨猿夺玲,飞身上崖,转瞬不见。
    航大惊失色,急唤从人。然,猿已入山,岂可夺回?
    众人皆惧,此玲乃当今太后所赐,皇家之宝,非同小可。御赐之物亡,死罪也。非但鄂王府难辞其咎,连同陈仓知府柳宗吕亦受牵连。
    吕遂献一计曰:挂榜悬赏,夺铃者,赏银千两。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奇人异士纷纷来此,夺宝请赏。然巨猿于林中穿梭蹦跳,时隐时出、时伏时现。数月后,连猿影亦未瞧见。
    鄂王如坐针毡,吕曰:此猿几有百岁,定为猴精所化,须请茅山道士来。
    三日后,于茅山请三道士。此三道士颇通术法,上屋奔梁如履平地。且曾以捕猴驯猴为业,熟知猴性。
    然三道士引众入山捕猴,历尽千辛,伤痕累累,却只获数幼猴,无法近巨猿身,遂无功而返。
    鄂王忧心似煎,其时已临残冬,众猴下山者寡矣。春至,即入万山丛中,欲寻便难上加难。若巨猿玩腻紫金铃,扔至山沟亦或荆棘洞内,欲寻岂非大海捞针?无奈之下,赏银升至万两,竟无人揭。
    鄂王忧,镇日长吁短叹。航不忍,曰:“此事因逆子而起,亦应因逆子而终。父王莫急,待逆子入山一探究竟。”
    鄂王惊,曰:“妖猴非比寻常,高人亦未功成,汝一黄口小儿,岂能擒之?”
    航辩曰:“孔融四岁让梨,诸葛恪六岁得驴,曹冲七岁称象。文彦博灌水取球,司马光砸缸救人,皆少年得志。诸如此类,不一而足。况解铃还须系铃人,逆子不才,愿从之。”
    鄂王不允,再三请之,方允。
    翌日,航引数百人入山,至一山谷,忽降石雨。众人大惊,躲之不及,或死或亡。
    值此之际,忽自山巅降一巨猿,伸长臂揽航,掠至一石洞内。航细察之,乃夺玲者,怒视之,曰:“还吾紫金铃。”
    猿大笑,自腋下取玲,摇之,颇为悦耳,忽发人言曰:“欲取乎?”
    航怒,竟不畏,曰:“不取何来?”
    猿近航身,低头视之,笑曰:“取之不难,需应吾一事。”
    航曰:“此乃吾玲。”
    猿不屑,笑曰,“虽为汝玲,然玲在吾手。汝若不应,吾必摧之。”
    航怒极返笑,曰:“真无赖也。”
    猿扬右臂,玲至半空,若落于地,必毁之。航急,曰:“吾应之,莫毁吾玲。”
    猿伸臂迎玲,接于掌中,大笑曰:“早应,何至于此?”航竟无以答。
    猿志得意满,曰:“侍吾左右,无有不从,待满三月,自将还汝。”
    航疑,问:“真也假也?”
    猿曰:“吾乃神猴,自当一言九鼎。”
    少顷,猿出,携鲜果归。航不食,猿斜目而笑,嘲曰:“饿死事小,失节事大。”航怒,夺食入腹。
    是夜,猿引航入一石室,室内床榻桌几,无一不有。猿卧榻上,见航久不至,命曰:“夜必侍寝。”
    航怒,面如血色,曰:“吾乃男儿身,岂可作畜妾?”
    猿亦怒,起身挟航,压于榻上,曰:“汝已应,今悔之晚矣。”言毕,扯航亵衣,覆身其上,强行之。
    航大骇,亦觉辱,挣扎无果,欲咬舌自尽。正值销魂之际,猿未察。至寅时,俯首视航,见其唇鲜血淋漓,双目紧闭,竟已昏厥。猿大惊,忙开航口,置一丹丸。
    良久,航悠悠醒转。猿心安,既而大怒,詈曰:“汝何愚,竟欲死!今未死,必受辱,甚于此百千倍!”
    航默然不语,唯涕泪下。猿益恼,摔盆砸碗,噼啪作响。
    此后,航未置一词,直如哑巴,于猿视而不见。猿亦此,于航不理不睬。夜则强入之,每发甜言蜜语。
    初时,航甚惧,尝痛极而泪下,后,痛渐消,欢愉生,竟适应。
    一日食饭,航忽觉腹痛,未几,痛消,又觉恶心。猿视之,大喜,笑曰:“此乃吉兆,必有子之象也!”
    航怒,竟发声,詈曰:“莫要胡言,吾乃男儿身,如何能受孕?”
    猿笑曰:“吾乃神猴,岂非等闲?”
    航怒极而笑,曰:“未曾听闻,真乃滑天下之大稽。”
    猿不以为意,释曰:“吾乃神猴,精可致孕。汝何幸,受吾雨露之恩,此等良机,纵求也无。”航怒极攻心,竟再昏厥。
    醒转,猿在侧,目露忧光,曰:“吓煞吾也。”航欲问孕事,又觉荒谬,遂不语。
    此后,猿每每精心伺航,果蔬必鲜,饮水必净,照顾颇周。至夜,猿亦未强入,至不能忍时,只以冷水沐浴,言曰为子。
    航虽疑,然未再腹痛恶心,遂作笑话。
    两月后,航腹渐鼓,竟如怀胎妇人。航大骇,知猿言乃真。眼见得三月之期将近,即可取玲归家,若为世人知,亦有何颜面归?思之泪下,航泣曰:“若去腹中之胎,吾甘为牛马耳。”
    猿大怒,曰:“汝何骄乎,竟至于此!也罢,吾便应汝。”
    航又惊又喜,曰:“真也?”
    猿怒极反笑,曰:“吾一言九鼎,未曾食言。然,汝必遵吾言。”航允之。猿邪笑,曰:“脱衣,以舌侍吾。”
    自此,猿每每折辱于航。临行前夜,猿竟趴于地,令航强入之。航首行此举,觉畅快淋漓,兼有报复之嫌,故至天明方休。
    怪也,行此之后,腹内竟空空如也。航大喜,携玲归。
    至家,鄂王大喜,亲办酒筵,以示庆贺。是夜,航多饮数杯,顿觉欲火焚身,不能自已,遂落荒而逃,躲至卧房。航益恨,誓要手刃淫猿。
    此后,鄂王每问详情,航必囫囵述之,后以图言其所。
    得猿所居,鄂王即集精兵三千,日夜操练,欲攻其不备。航忐忑不安,欲杀猿,亦忧其吐昔日之辱。
    一月后,鄂王引兵入山,途遇暴雨,死伤大半。后,航数次领兵入山,亦未寻得猿所,怪之。
    转眼之间,三月已过。府中度日需小心谨慎,加之人人长袖善舞,八面玲珑,航颇不喜,每每放马南陵,纵情山水。
    一日,正于溪畔饮马,忽闻猴鸣,抬颈察之,一幼猴立于枝头,挤眉弄眼。
    航失笑,忽而幼猴纵跃而来,盗帽而走。航大怒,飞身上马,追至丛林。林深树密,不见日月。俄而,至一山谷,颇似昔日囚禁之所。
    航大骇,欲返,忽听猴鸣四起,如鬼哭狼嚎,分外可怖。
    航惧,拍马欲走。然马已骇呆,竟如木鸡。便在此时,忽听远处传来啸叫。航大骇,竟乃巨猿。
    至前,果然。猿不语,航亦未言。众猴大喊大叫,以木石投,航躲之不及。少时,头破血流。
    猿伸臂,众猴皆止。良久,猿曰:“为何而来?”
    航曰:“吾帽。”以手指盗帽之猴。
    猿视之,猴大畏,恭献之。猿取帽归航,曰:“还有何事无?”
    航曰:“否。”
    猿返身而走,曰:“速去,莫告汝父。”
    航大疑,细察之,暗曰:“其行动迟缓,想必有伤,然缘何壮哉?观其腰背,几有之前数倍。”百思不得其解。
    航不知,其后有人相随,乃鄂王探。探归谓鄂王:“猿有伤,此良机也,此时不去,更待何时?”
    鄂王大喜,引重兵至。航闻,遂从。
    众兵引火烧山,群猴哀号不止。俄而,猿果现身,凝立山巅,冷冷视之。航怯,竟移目,不敢与之接。
    鄂王喜,命其放箭袭之。猿怒,拍地而吼,以掌反击。箭至中途,多裂为两爿,众人皆惊。
    鄂王怒,命以火箭击之。猿骇,加之行动不便,躲之不及,腹中一箭,鲜血直流。航视之,忽而腹痛,惨叫一声,竟昏厥。
    猿亦痛极,少顷不敌被逮,手足皆为镣困,圈之地牢,严刑拷打,不在话下。
    航醒,问战事。侍如实以告。航默然无语,入牢视之,屏退左右。
    猿惨笑,曰:“汝不守信,害吾至斯。”
    航不知作何解,遂不语,见其腹逾鼓,忽而大悟,曰:“汝乃神猴,不至如此不堪,莫非有孕耶?”
    猿大笑,讥曰:“莫要玩笑,吾乃神猴,怎可有孕?”
    航不语,俯首猿腹,觉其内有物,曰:“此必有孕也,昔日吾亦此象。”
    猿哀视其腹,曰:“可怜此子,生来即孤,无父无母,不若胎死腹中。”
    航抚其腹,忽生怜意,曰:“莫若与吾,吾必怜之。”
    猿大笑,讽曰:“若再信汝,岂非真愚?”航无可反驳,转身而出。
    是夜,航梦一幼猿,忽而化人,唇红齿白,颇为可爱,泣曰:“吾乃汝儿,莫取吾命。昔日吾在汝体,后汝与吾父行交合之礼,吾乃入父体,几有九月,不日将出,望母体恤。”
    航大惊,每入狱中,询问此事,猿皆不答。
    一日,又至,见看守以热铁覆猿身,航大怒,遣之。细察之,伤痕几有百处。航不语,以药酒敷,指猿腹曰:“此乃吾子,必平安降之。”
    此后每日,航必携鲜果至。猿手足被缚,无法进食。航尝以手喂之,猿心顽劣,竟以齿啮其指。初时,航即缩手而归,面红耳赤,战栗不止。后心猿意马,竟不缩手,反以指抚其舌。
    又一日,航来探之,竟无人。问之,乃入法场,斩之。航膝一软,跪倒于地,良久方起,直入法场,正欲行刑。航高声曰:“刀下留人。”
    鄂王亲监,不悦,问:“来此何为?”
    航曰:“请放归山。”
    鄂王讶之,曰:“胡闹,此乃妖猴,放之必为害人间。”
    航曰:“此非妖猴,实乃神猴。神通广大,非比寻常。虽偶有顽劣,然至情至性,未伤人命。”
    鄂王怒,曰:“胡说八道,数千精兵,皆毁其手。”
    航辩曰:“若无追捕,自无伤亡。”
    鄂王拍掌而起,咬牙曰:“实没料到,汝竟昏聩如斯,退下好生反省。”
    航以首抢地,曰:“求父王开恩,若能救其一命,吾愿以命偿。”
    鄂王益怒,曰:“再不闪开,同罪论处。”
    航静止不动。
    鄂王大忿,命重兵射之,欲逼退航。谁料,箭入航体,竟面不改色。鄂王惊,曰:“今日始,汝吾恩断义绝。”航俯首谢过,携猿入林。
    三日后,猿生子,竟梦中所见。航亦惊亦喜,每抱之膝上。
    猿视之,不悦,曰:“世人皆喜新厌旧,汝亦未能免俗。幼者怜,长者亦怜。”
    航睨之,不理。其后,猿欲与之交,航必携子于侧。
    一日,航与子嬉,每以指尖入其口。猿视之,忽心动,欲行夫妻之礼,又畏航恼。故小试一二,以手抚航面,航不语。次之以手抚其身,航亦未言。再之覆身其上,尽享鱼水之欢。
    醒转,见一白衣青年卧于侧,清俊潇洒,不似凡人。
    航惊,青年笑曰:“莫慌,吾乃神猴乾罗。”
    航益惊。青年曰:“吾修千年,已得人形。因易招蜂引蝶,尝以猿身示。此容可乎?”航面红不语。
    一日,云雨初歇,航愁眉不展。罗问之:“何事?”
    良久,航曰:“汝为神,吾为人。百年之后,终要分离。”
    罗大笑,曰:“吾曾言,各路皆欲取吾精,一因其可致孕,二因其可长寿。得吾精者,可与吾同寿。”
    航大喜。罗曰:“还有一说,猴性淫。不知汝闻之乎?”
    航面红耳赤,只作未闻。罗大笑不语,遂覆身其上。岁末,又添二丁,一儿一女。
    至今,该地已俨然关中第一城。盖此地人多为神猴后。每逢嫁娶,皆做一布猴,须男根突出,随妆送于婆家,秘不示人,寓意多子多孙、人口兴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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