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伦主教的脑袋轰的响了一声，他提高了好几个声调问：“你刚刚说什么？”
    意识到失态，他轻轻咳了一声，压低声音说：“你说什么，你的母亲是萝丝·弗洛拉？”说着，开始细细地打量起眼前的男孩儿。
    是的，他跟萝丝长得很像，灰蓝色的眼睛，铜红色的短发，不过，鼻子不大像，要比萝丝秀气的鼻子更挺一些，嘴巴也不像，要比萝丝的小嘴大上一些，虽然穿得破破烂烂，但依然掩饰不了男孩儿的漂亮。
    “迪维尔让你来的？”艾伦主教皱了皱眉，在桌子前坐了下来。
    “是的，”男孩儿抬起头，瞪着一对灰蓝色的大眼睛问，“您认识我母亲？”
    “是的，孩子，”艾伦主教揉了揉太阳穴，“把门关上，到我这儿来。”
    男孩儿的眼睛里掠过一丝恐惧，他迟疑了几秒钟，还是把门上了锁，然后乖顺地走到主教的跟前儿。
    就在艾伦主教的手碰到他肩膀的时候，男孩儿突然跪了下来，颤颤巍巍地伸出手，去扒主教宽大的袍子。
    “你干什么？”艾伦主教抓住了男孩儿的手，有些震惊地盯着男孩儿。
    男孩儿脸上闪过一丝迷茫，“您不是想要我伺候吗？”
    “伺候？”艾伦主教的目光变得复杂起来。
    男孩儿眨了眨眼，眸子里闪着妩媚的光，“您真的不要我伺候吗？”
    “你经常……经常……”艾伦主教的脸色变得阴沉，他无法再说下去。
    “是的，就是这样，”男孩儿点了点头，无所谓地耸了耸肩，“这是显而易见的事情吧。我母亲是个随意供人差遣的佣人，所以我生下来也是个佣人。您知道，旅馆里的佣人并不比妓院里的婊子高尚多少。”
    迪维尔这个混蛋，竟然让萝丝的孩子去干这样的事情！
    艾伦主教在心里不停地咒骂，他深吸了一口气，尽量使自己的脸色变得平静，“听着，孩子，你想不想逃离这样的生活，到外面的世界去看一看？”
    “您想带我走吗？”男孩儿摸着下巴，脸上一副认真思考的样子，“不过，迪维尔不会同意的。那条老公狗钻进钱眼儿里了，不会让我轻轻松松地离开的。他要我在这里做一辈子工。”
    “我会带你走的，相信我。”突然间，艾伦主教的心变得十分柔软，他温柔地看着眼前的男孩儿，就像看着那个十五年前的漂亮姑娘。
    “主教大人，您真幽默，可是，这个玩笑并不好笑。”男孩儿的脸渐渐冷了下来，他眯着眼望着眼前的这个男人，“很多客人都喜欢这么做，尤其是跟您一样的人。他们满口仁慈，但最后总是穿上裤子就走。”
    艾伦主教的脸色更阴沉了，“好了，孩子，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伊凡，伊凡·弗洛拉。”男孩儿有些不耐烦了，他揉了揉铜红色的短发，望了一眼黯淡的天光，“亲爱的主教大人，如果您真的不要我的话，那我就出去了。您知道，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等等，伊凡，”艾伦主教的目光变得温柔了许多，“今夜就留在这里吧。”
    “遵命。”伊凡的表情带着几分轻蔑，缓缓地说，“我的主教大人。”
    “吃过晚饭了吗？”艾伦主教并不在意，他拍了拍自己身旁的椅子，示意伊凡坐过去。
    “谢谢。”经验告诉伊凡反抗解决不了任何问题，于是他顺从地坐到了主教的身边。
    桌上放着一条涂过黄油的面包，一盘上好的鱼子酱，一钵通心粉，一小碟煎蛋卷，外加一份鹅肝，和一小瓶苹果酒。
    “吃吧。”艾伦主教将东西推到了伊凡的桌前，含笑看着他。
    伊凡吞了吞口水，皱眉望了主教一眼，“您不吃吗？”
    “吃，当然，咱们一起吃。”主教知道如果自己不吃，伊凡大概会有些不安，于是切了一小片面包放在嘴里，“味道还不错。”
    伊凡不再客气，抓过鹅肝就往嘴里塞，一边吃一边含混不清地说着：“事实上，您比别的客人要大方得多。之前的客人，大多数都是只想占便宜，却连一丁点儿食物都不愿意分享的吝啬鬼。”
    艾伦主教心里一阵酸楚，真不知道这孩子是怎么长大的，这些年，一定过得很苦。
    “您怎么了？”伊凡脸上有些奇怪，睁着灰蓝色的眼睛望着主教。
    “没什么，”主教擦了擦眼角，“这两天总是这样，眼睛有些发疼。”
    伊凡眨了眨眼，仰着头对主教说，“主教大人，请您低下头来。”
    “什么？”主教皱了皱眉，下意识地听从了男孩儿的话。
    男孩儿勾住主教的脖子，突然吻上主教左边的眼睛，趁主教发怔的时候，右边眼睛又来了一下，接着狡黠地笑了，“这样还疼不疼呢？”
    “谁教你的？”主教的脸色有些奇怪，看不出是高兴还是生气。
    伊凡吐了吐舌头，继续低头吃东西，“没有人教过我，是我自己学的。那次我从夏娃姐姐的房间经过，看到罗伯特先生说他眼睛疼，夏娃姐姐就是这样吻罗伯特先生的。对了，你不认识夏娃姐姐，夏娃姐姐就是……”话没说完，已经被主教大人抱到了膝头。
    “孩子，你真瘦……你一定吃过很多的苦。”主教紧紧地抱着怀里的男孩儿，他觉得出来，男孩儿的身体在不停地颤抖。他的声音变得轻柔和缓，表情比任何一次祭祀的时候都要虔诚，“别怕，孩子。”
    “主教大人，您真奇怪，”伊凡吃饱了肚子，回头看了主教一眼，“您是我见过的最奇怪的客人。”
    “为什么这么说？”主教的心变得柔软起来，脸上也露出了笑意。
    “您跟其他的客人都不一样，我看得出来。”伊凡翻过身子，跨坐在主教的腿上，双手勾住主教的脖子，脑袋则贴在主教的胸膛上。“您是个仁慈的人，善良的人，跟其他人不一样。”
    我当然跟他们不一样了，因为，你是我最爱的姑娘留在这个世界上的唯一血脉。
    主教轻轻地叹了口气，他真的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了，“跟我说说吧，好孩子，这些年你一个人都是怎么过来的。”
    “您不会乐意听的，没人愿意听一些阴暗无趣的往事。”伊凡把脑袋更用力地贴在主教怀里，就好像要把自己藏起来一样。“都是些陈年旧事了，连我自己也都快忘了。”
    感到怀里的潮气，主教皱了皱眉，他抬起伊凡的下巴，果然，那张清秀的小脸儿已经满是泪痕。
    他有些心疼，轻柔地揩去伊凡的眼泪，然后低头吻了吻伊凡的额头。
    伊凡吸了吸鼻子，眼泪突然大颗大颗地淌了下来。
    主教吓了一跳，又是心疼，又是担忧，赶忙轻声哄劝：“好孩子，你怎么了？快跟我说说。”
    伊凡也不说话，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珠子不停地往下落。
    主教的脸色变得严肃起来，“告诉我，到底出了什么事？”
    伊凡抬头看着主教，突然挺直身子去吻主教的嘴唇。
    主教吃了一惊，脸颊往右一侧，那两片柔软的唇瓣就落在了左边脸上。
    伊凡心里不甘，瞪了主教一眼，继续去吻主教的嘴唇。
    这一次他学乖了，看准了主教撇头的方向，于是吻了个正着。
    当四片唇瓣贴在一起的时候，伊凡心里甜滋滋的，甚至享受地闭上了眼睛。直到耳边传来一声叹息，他才睁开了眼，脸上有些失望，“您不喜欢？”
    主教真的不知道要怎么回答这个问题了，他微微地皱了皱眉，“你知道，对喜欢的朋友或者亲人表示亲近，只需要亲一亲额头。这里，”说着，他伸手指了指自己的嘴巴，“是恋人之间表达爱意的一种方式。”
    “可是，主教大人，我真的很喜欢您，”伊凡眨了眨灰蓝色的眼睛，“您不喜欢我吗？”
    “不，我很喜欢你，”主教的心变得有些激动，眼前的脸和十五年前那张脸似乎重叠在一起，“是的，很喜欢。”
    “那您为什么不喜欢我的吻呢？”伊凡继续用那双灰蓝色的眼睛望着主教。
    主教有些哭笑不得，他认定伊凡是故意的了，这孩子明明那么聪明，伶俐得跟个成年人一样，可此时又故意做出什么都不懂的样子。他打横抱起伊凡，放到床上盖好被子，“好孩子，睡吧。”
    主教刚要起身，又被伊凡拉住了袖子，“您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因为，爱人是短暂的，朋友和家人却是永恒的。所以，我想和伊凡成为朋友，成为亲人，甚至家人。”主教温和地看着伊凡，忽然俯身在伊凡额头印了一个吻，“好孩子，睡吧。”
    “您去哪里？”伊凡有些害怕，害怕眼前的人会突然不见了。
    “我哪里也不去，就在这里看着你。”主教怜爱地望着伊凡，伸手抚摸着伊凡有点儿扎手的铜红色短发。
    伊凡点了点头，却不肯闭上眼睛。
    主教有些头疼，只好耐心地等候。
    终于，一个小时后，伊凡扛不住了，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主教站起身来，往门口走去。
    看来，必须跟迪维尔谈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