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地支 15、殉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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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个月的孝期尚未服满,宫中便传出父皇驾崩的消息。
姑姑终于将我身上的齐衰悉数换作了斩衰。
此次需整整守三年的孝,父皇的妃子们,没有生下皇子公主的,统统要求殉葬。
我站在墓陵之外,看着那些一个个被行刑者以白绫勒死的女人。
她们尖叫着四处逃窜,然后被抓回来,一抹抹细颈遭白绫纠缠上,除了死,没有其他出路。
其中不乏年龄跟我相当者。
要为一个从没见过面的男子殉葬,若换作是我,定然也是不愿的。
除了我母后之外,后宫妃嫔,无一有后。
故而此令一下,父皇的后宫亦无一幸免。
我见着那些貌美的女人,面目逐渐变得狰狞。
纤纤玉手在空中乱抓,朱唇转白,而原本白皙的脸色却变得无比铁青。
这样的状态约莫持续了半柱香的功夫,直到那充劲的手倏尔垂下。
行刑官才将手指放在她们的鼻息间探试,确认其无气息,扯下颈上的白绫,拖到早早放置于此的棺木中,在簿册内记上名字,盖棺上钉。
原来,死竟是这般容易之事。
也有不愿选白绫,另择死法的。
另一边,站着数十个嫔妃,看那服制,大约是昭容、修容之品,度其因着要殉葬,品级自会封升一到两阶。
估摸着之前也只是才人、婕妤之阶罢。
太监端着一盏盏早已斟满的酒水,每将酒端至一人前,那女人便捧起来,捏于指腹间。
待到每人手中皆端上杯盏,领头大监口中道:“饮!”
声令一下,这十数位女人一齐将杯中的酒水一饮而尽。
不过半刻功夫,我便见有人口吐鲜血,有人眼睛上翻,有人瘫倒在地,抽搐不已。
这样的状态,竟持续了将近半个时辰的功夫,才见消停。
接下来的,如上一辙,确认过咽气,抬到棺木中,记名封棺。
唯有一个年轻女子,看起来不过二十左右,竟踢翻了酒盏,站起身便往外跑。
我问:“她是谁?”
姑姑回我:“是个女官,无甚封号,当初先皇醉酒,便将她留在宫内住了一晚,后来便在御前伺候了,听闻先皇十分宠她,竟然,竟然……”
“竟然什么?”
“竟然有直逼先皇后之势。”
我露出嘲笑的表情:“笑话,一个小小女官,也能撼动母后之位?倘若父皇当真疼爱她,如何连个名分也不愿授封?”
“先皇护她,明着并未给其任何封号,暗中命人赐她的珍宝玩物,皆同贵妃无异。且先皇曾有言,若她生下皇子,便立为太子,入主东宫。”
“照姑姑这般说,如此得我父皇宠爱,竟无一子嗣,想来也是薄命。”
“她被用了刑的,此生都不再会有孩子。”
“哦?”
我见到那女子已跑至墓陵边,若是再几步,便可逃出看守的范围。
“她受了净身之刑。”
这是内宫刑法,将女子绑在柱子上,灌其麻汤,用钩子钩住女子胞,绑住重物用以垂拉,同时命人重重击打其腹部,一见女子胞掉落下来,随即用刀子割除。
只是这样的刑法,大都用作犯了重罪的女人。
她一个弱女子,不过是多受了些父皇的宠爱,如何就罪及至此了?
我见她拼命逃跑的模样,心里竟起了一丝恻隐,巴望着她能逃脱此处。
可那些兵武者手持利剑驻守在外围,她想要活命的念头,实乃痴心妄想。
只见兵者挥动手中的剑鞘,以示警告,她仍旧不予理会,直愣愣地往前冲,下一刻,兵者利剑出鞘。
她的脑袋便似一个熟透了的西瓜,“咚”地一声滚落在地。
瞬间,血喷得约有丈把高,我张嘴拼命想喊什么,却什么也喊不出来。
倏尔间,一个身影挡在我前面,抬手遮住我的眼眸,随之而来的,是师傅的厉声责问:“谁把她带到这儿来的!?”
姑姑忙双膝跪下,道:“不知谁告诉公主今日是后妃殉葬之日,公主硬要来看,婢子实在拗不过,便就……”
我早已吓得失声,只被师傅抱在怀中,身体抖个不停。
“你自去领罚,事后来悬世药庐伺候。”
师傅言语中冷砺许多,拍着我肩背的手却轻柔十分。
我记不起自己是如何被师傅带来药庐的,脑海中总浮现着那个眼珠尚在转动,尸首却已分离的女官。
“为何要去那种地方?”
师傅将安神汤端过来,一璧搅动汤药,一璧坐在我身边。
“我想看看,死是何种感觉。”
早先我问师傅,死是什么感觉,师傅说自己没死过,并不知道是什么感觉,可我总是好奇。
今日听闻后宫嫔妃皆要为父皇殉葬,故而想去探之一二。
“那你可探明白了?”
“绝望,”我缓缓吐出两字,“原来死就是绝望的感觉。”
“差不多,”师傅将我扶起来,替我试了试药温,“喝药罢。”
我又想起了先生那个故事。
先生口中的神,虽并未死,然其所受之绝望,想来并不比死少几分罢。
“师傅,元笙先生的那个故事,你也听过么?”
“听过,“师傅将汤匙递过来,“先喝药。”
我不接,只道:“师傅以前总让我靠在你怀中喝药的。”
师傅将汤勺放回去,走到我的榻边坐下,让我靠在他怀中,又重新将药盛到我口边,问:“这回,可愿好好喝药了?”
我索性将碗端过来,一口气全部喝下去,随即转身看着师傅,笑:“师傅,我都喝完了。”
师傅淡淡地笑笑,将碗放在床头的桌上,准备起身时,却被我抓住衣角,倾身上前亲吻。
自被师傅吻过后,我越发沉迷于师傅的唇间。
只是我动作尚有些生疏,便是想伸手去解师傅的衫带,找了半天也未得逞。
师傅大约是察觉到我那双在他身上四处摸索不得果的手,像是有些焦躁了。
他不得不松开抱着我的手,亲自替我将衫带解开,我似得了奖励般。
隔着师傅薄薄的内衫,隐约已经触到他的肌肤,并未像我之前所想的炽热,照旧是冰凉凉的。
当我正欲再进一步时,师傅突然抓住我的手,问:“葵儿可知自己在做什么?”
好像我第一次吻他时,他也这般问过。
我点点头。
他道:“葵儿尚在孝期,不可这样。”
我松开原本要解开他内衫的手,师傅说不可,那便是不可。
可我心内还是有一丝不悦:“好……”
我重新坐回榻上,眼瞧着师傅把衣衫穿上。
秋月冉冉,照得庭院里一片皎白,春日时,原本覆满枝头的桃花,现下已有结果迹象。
“师傅,等到白帝之季,桃果是不是就熟了?”
师傅将衣衫的带子系好,听到我说这话,也倾身而望。
“元笙这院子里的桃树也有些时日了,只怕是不会结果了。”
我重新爬到他怀里,想着方才手碰到的肌肤,轻轻撒娇:“师傅,我还是想要……”
师傅低头看看我,缓缓松口气,道:“罢了,待你孝期满了,师傅便给你。”
我穿上鞋子,走到室外,头顶乌云遮月,心中却是少有的明朗。
便是要嫁楼兰的二皇子,我的初夜必定要给师傅,那位二皇子,想想便觉厌恶。
因着我守孝,暂时不得同他回西域,原以为他会先回去,没成想这位皇子却留在京畿,说等到我孝满,便可直接将我带走。
……
新皇上位,自然是我那位三皇叔。
听闻他成日不理朝政,竟然还将皇宫改造成一个大型狩猎场。
命宫人们将野物捕来散在皇宫中,率众武士于皇宫内公然狩猎,拔得头筹者,重赏之。
我自十四岁入南安王府后,已不再住皇宫了,便是如今成了嫡公主,亦不愿再回那宫墙深院里。
不想三皇叔竟荒唐至此。
即位的第二个月,他率宫人在中和殿击球,于宫中大摆筵席,乐伎鼓笙、舞姬挥袖,通宵达旦地寻乐。
皇帝例行的早朝,更是从不放在心上。
听得有一日,原本应当卯时上朝的三皇叔,一直到日上三竿都不见踪影。
着人去请,竟是因着前夜饮酒玩乐至天明,直到寅时方才休息。
朝臣们早早在朝廷等候,见皇帝迟迟不来,上了年纪的臣僚们有些已坚持不住,晕倒在地。
便是如此,三皇叔依然我行我素,一副荒唐做派。
即便有谏议大夫上谏,他不过是嘴上表示,定当痛改前非,做一个勤勉的好皇帝,行为上,照例无一丝改变。
直至如今,三皇叔一个月的上朝次数,已不足三五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