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十年前，这里还是边境的一处战场。但因为三国交界，梦游仙素来不事战争，所以这个地方也从来都是被两国忽略的。因为战事不紧，这片土地上的村庄也比其他地方的幸运，村民们可以过自己的日子，种种桃花，酿酿酒，虽然有些穷，但也活得下去。
    村子里有一家人，长女非常漂亮，几乎所有人都倾慕，还常常为她闹出些矛盾。她有个弟弟，总是陪在她身边，非常护着她。
    那个时候，听闻两国交战正紧，根本没有物资给这里的士兵。平时他们来村里时，村民都会热心的招待，只是现在，大概是饿久了，凶相毕露，请还不够，直接抢了。
    那天傍晚，一群士兵刚刚搜刮完离开，遇上了正从外面回来的姐弟俩。
    多美的姑娘啊。在这种令人煎熬崩溃的地方，每个人都像随便一绷就能断掉的弦，而这根弦，在他们动手抢村的时候，早就断了。
    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孩子，就算察觉到他们来意不善，也不过如此罢了。抓住弟弟的士兵对姐姐说，反正要他也没用，不如你来换他。这样，本来死两个人，现在只要死一个，很划算，对不对。
    弟弟害怕啊，哭着望着姐姐，说不出话来。姐姐也流着泪看着他，只是最后，摸着他小小的脸，说了句话，就跟他们走了。
    “跟爹娘说，女儿不孝，不能侍奉他们了。你要记着，一定要好好活下去，知道么？”
    弟弟呆呆的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直到天黑，直到眼泪被风吹干，最后，追了上去。
    士兵的营帐就在附近，村里人都知道，还时常去那里给他们送新出的桃花酒。
    然后，他看到了。看到了在男人粗犷的身下无力又弱小的姐姐，亲眼看着一个又一个人把她蹂躏的连眼泪都流干，亲耳听着绝望的哭喊变成微弱的喘息，到最后，消失。
    士兵看着她赤裸的已经不成样子的身体，嫌弃的丢到了一边。
    听他们的话，姐姐似乎死了。死，是什么？爹和娘从来不让我们说这个字，死，是什么？
    被士兵看到时，他的腿自己动了起来。
    那天夜里，那些士兵又一次闯进了村子。一把火，把村子烧了。
    睡梦中的人们根本来不及逃跑，即使有幸出了门，也被四处挥刀的士兵一下砍死了。
    除了那一家。
    宛如历史重现，他们抓着弟弟，问着他的爹娘。
    “如果你们愿意跪下来求我们，我们倒是可以不杀你儿子。”
    很快，爹娘就极尽卑微的做了这辈子最难堪的事，只是到最后，还是笑着擦去了弟弟脸上的泥，温柔的道了句，就被一刀砍死了。
    “你一定要好好，活下去。”
    尚有温存的手掌落了地，刚被擦去的泥换成了温热的血。
    狂笑荡破天际，与火焰一起在黑夜里共舞。
    “你看看你看看，你姐姐，你爹娘，这个村的人，全都在你面前死了！就你还活着，就你还活着！他们让你好好活下去哦！你要是死了，他们可不就白忙活了？哈哈，哈哈哈哈——”
    一夜之间，村里的桃花被烧成了枯木，整个村的生命，被大火卷的一丝不剩。
    故事讲到这里，桃花停住了。
    众人沉默了许久，或是没缓过来，或是在适应她突如其来的停顿。半晌，慕世白才又拿起一块糕点道：“一丝不剩？不是还有你和那小男孩嘛！然后呢？”
    桃花看了他一眼，倒了杯酒。
    “弟弟在火中消失了，谁也不知道他有没有活着。我因为一直睡的浅，醒来时看着外面着了火，便躲在角落不敢出去。只是那样的画面，就像傍晚在我家窗前发生的事一样，那么醒目，那么可怕。等我从昏迷中醒来，已经是白天了。眼中除了残骸，便只剩血迹和烧焦的尸体了。经过营帐时，那里也已经没有人了，除了一具美的让人心疼的尸体，什么都没有了。几年之后，我回到这里，在废墟之上种下了桃花树，本只想让这片土地沉寂的漂亮一点，但谁想，这里的花来年就开的很好。于是，我就托人建了房子，在这里住下了。卖了这么多年酒，我也碰到过可能是那些士兵的人。他们嘴里的笑谈，和我的记忆混在一起，编成了那个故事。”
    举杯，一饮而尽。
    “好了，依你们的愿，我的故事讲完了。没什么好听的，不是么？”
    谢长安笑了笑，忽的飘到了桃花面前。
    愣神间，酒盏已满。
    “故事而已，本就是吃吃听听，助兴罢了，姑娘又何必较真。”微笑，举杯，“在下敬姑娘一杯，还望姑娘，不要太过伤怀。”
    停顿。末了，干杯一饮。
    “都说了，不过是一个故事。”起身，拍拍衣上的花瓣，“桃林外也有不少娱乐场子，若诸位倦了清冷，也可沿着来时的路出去转转。房间都已经安排好了，吃食也是提供的，就看诸位的选择了。不过一点，现在天色将晚，出去玩可以，但不要太过流连。外头有些店不好招惹，诸位还请小心。”
    “是嘛，”谢长安也起身道，“那便，多谢忠告了。”
    桃花点了点头，转身便走了。
    谢长安回头扫了眼众人，“如何，是想出去玩呢，还是留在这里尝尝老板娘的手艺？”
    慕世白看了看沈客，摸了摸下巴，“我要不就留下来吧，天快暗了，出去感觉要走好多路，等明天再说嘛。你呢？”
    沈客点了点头，“嗯，不出去了。这里又不差，再玩一会儿我们就回去帮老板娘做饭吧。”
    两大祖宗开口，旁人自是没有异议。
    只是意尽阑珊，望着眼前迷迷叠叠的繁花，沈客不禁有些怅惘。
    桃花之下，尽是枯骨。这么一片盛景，却是立在悲凉之上。倒是不觉阴森，只是这穿不透的花雾，大概像极了那晚穿不透的火焰，待久了，令人窒息吧。那个小孩，不知道怎么样了，如果真的活着，那一定活的很努力吧。
    活…
    长睫一颤，身体止不住看向了谢长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