漓月江夜
    弯月如钩，朦胧的月影晕染在深蓝色的江心，皎洁的银光随波荡漾，晶莹璀璨，宛如天幕。
    一叶孤舟静静地漂泊在江心。
    微风掠江而过，轻轻拂过船上两个女子单薄而秀雅的身影，撩起清扬额前的碎发，划过水晶素白的衣袖。
    似乎有皎洁的清辉在两人的眸中闪烁，美丽明亮，却又显得意味深长。
    片刻，水晶移开目光，注视着深幽的江水，轻轻地说：“难过就哭出来吧。当我失去云朵的时候，我也是……这么难过的。”
    清扬瞥水晶一眼，随即转过头去，下颌微扬，双眸注视着天边的残月，平静地说：“如果真的失去了世间唯一的亲人，的确是非常令人难过的事。”
    水晶淡淡一笑：“我知道。”她将目光转向清扬，一字一顿地说，“你从来就没有相信过我，对不对？”
    清扬仍然望着天边的残月，不动声色地问：“为什么这么说？”
    “叶女侠。”水晶注视着清扬，道，“苏水晶是人，不是一块木头。”
    “我知道。”清扬转眸盯住水晶，“我也不是。”
    对视的瞬间，两人的眸子似乎都被银白色的月光盈满，看不出对方真实的神情，两人的眼底看起来都是那样的深不可测，却又显得格外的意味深长。
    片刻，水晶转过身去，双眼盯着船下清幽的江水，说：“刚刚认识阿烈的时候，他曾经给我讲过一个关于你的故事。”
    清扬眉毛轻挑，问：“什么？”
    “他和我说，你和夏将军第一次见面，是在漓星江的一艘船上。他说，你们谈了整整一夜，当时你说，你相信他，是因为你相信他的眼睛，你和他说，拥有那样一双眼睛的人，是不会骗人的……”
    清扬的睫毛轻轻颤抖起来。是啊，她怎么可能忘记……
    “其实，还有一个原因……”
    “还有？是什么？”
    “还有就是……就是将军的眼睛。您的情感，全都写在您的眼睛里，无论是愤怒，还是悲哀，还是快乐，都是那样真实，那样一览无余。我不相信世界上会有人拥有如此逼真的演技，我只能相信……有这样一双眼睛的人，是不会骗人的！”
    ……
    她也不清楚，为什么第一次见面，她就会说出这种话，她只记得像是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在催促着她，让她不由自主地将那些本该埋藏在心底的语句字字托出，只为看到他漆黑眸中闪动的那抹明亮的星芒。
    “也许你会奇怪，我为什么会和你说这些。我一直以为，你是一个讲证据的人，在任何情况下都是那样的镇定沉稳，冷静得不像是一个女子。在阿烈告诉我这个细节之后，我才发现，原来你在某些时候也会说出这样感性的话，你，也是一个重感情的人，对吗？”
    水晶的声音像涟漪一样，在清扬的耳边柔和而有力地回荡。她控制着有些颤抖的声音，注视着背对着她的这个女子，道：“你究竟……想说什么？”
    水晶慢慢地转过身来。“叶女侠……我只是希望，你能看看我的眼睛。”
    “看……你的眼睛？”
    “对，看我的眼睛。”水晶说着，慢慢向她靠近，“像这样，盯住我的眼睛，然后大声地对我说：‘你是个骗子，你是个奸细，你是为了骗取我的信任才挽救我的性命，我如果相信你才会让我死无葬身之地……’”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啊！
    温婉如同清晨天边玫瑰色的云霞，清澈如同秋日湛蓝的天空。她的目光是那样的纯洁无暇，那样的晶莹剔透，像流淌在身边的漓月江，像照耀在头顶上的明月，像晕染在江心的清光，是那样的热切，那样的纯真，那样的真诚啊！
    难道世间真的有如此逼真的演技吗？
    清扬的眼眸剧烈地颤抖起来，她的嘴唇颤抖着，双眸盯住水晶的眼睛，居然吐不出一个字！
    “你说啊叶女侠，你说啊！只要你能说出这句话，我可以……我可以立刻登岸自裁……”水晶轻轻按住清扬的双肩，“你说啊！”
    那双明亮犀利的眸中似乎闪动着隐隐的泪光，清扬任水晶摇晃，只是一言不发。
    晶莹的泪慢慢氤氲在水晶的眼底，继而沾染在她长长的睫毛，最终从她那双美丽的眼眸中滑落。她慢慢地松开清扬，双手捂住脸庞，无声地啜泣起来。
    清扬静静地注视着水晶，眼底似乎涌动着汹涌的暗流。
    水晶的双肩微微抽动，晶莹的泪水不断地顺着指缝滑落。
    微风掠江而过，轻轻拂过船上两个女子单薄而秀雅的身影，撩起清扬额前的碎发，划过水晶素白的衣袖。
    风里似乎传来一声微微的叹息。
    不知过了多久，一只手轻轻按住了水晶的肩膀。水晶一惊，随即惊异地抬头，发现清扬蹲在自己的身边。
    清扬用手中的素绢，替水晶轻轻擦去了脸上的泪痕。她蹲在那里，静静地注视着水晶，明亮的眸中似乎有星光在闪动。
    “水晶，对不起。”清扬莞尔一笑，口气温暖真挚，“从现在开始，我相信你。”
    水晶瞪大眼睛，盯着清扬，似乎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你说什么？”
    “我说，我相信你。”清扬笑着，想要扶她起来，“怎么，你不高兴？”
    水晶呆呆地注视着清扬，片刻，她的眸中显出惊喜的神采，像是明亮的火芒，她注视着清扬，目光里带着些许难言的感动，她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却什么都没说，片刻，她紧紧地握住了清扬的手，含了很久的泪却又一次滑落下来。
    “哦，对了，叶女侠……”
    “叫我清扬吧，”
    “哦，清扬……”水晶不好意思地笑笑，“有样东西，我应该还给你……稍等一下，我去拿！”
    清风撩起清扬额前的碎发，她慢慢地站起身来，望着水晶离去的方向，双眸中闪烁着明亮而温暖的星芒。
    片刻，水晶匆匆穿过侧舱，一直跑到清扬面前，没等清扬开口询问，她迫不及待地把手中攥着的一样东西塞进清扬的手心。
    “这是……”
    “清扬，这是夏将军的刀。我从娟翠堂跑出来的时候，就顺便把这个给偷了出来……”水晶微微气喘，美丽的双眸明亮闪烁。
    清扬的睫毛开始轻轻颤抖。她深吸一口气，修长的手指慢慢将刀把攥入掌心……
    漓星江上的那个夜晚啊……
    “这……就是你的刀？”她惊异地瞪大眼睛。
    “对啊。”他应道，瞥瞥她的神色，又说，“怎么，和你想象的差别很大吗？”
    “不，不是。它……看起来年代好久远了啊。”
    “哦，是，没错。这是家父曾经用过的……”
    “子承父业。”她微笑着抬头望他，“佩服佩服。只是这么久了，刀锋不会钝吗？”
    “不，不会的。”他轻轻抚摩着刀身，面色渐渐凝重起来，那是一种回忆故人时特有的崇敬与深远，“家父曾经和我说过一句话，无论兵器使用多久，只要出于正义，它就永远是最锋利的。”
    她的目光久久地在刀上流连，片刻，她抬头望着她，微笑道：“你父亲说得真好。能有这样的境界，难怪他会百战百胜。”
    他移开目光，假意端详着刀身，嘴角浮上一丝不好意思的浅笑。
    ……………………
    “清扬，我想既然我能从漓月江把你救上来，就一定会有人从漓星江把夏将军救上来。他福大命大，曾经出生入死那么多次，他这次也一定能够逢凶化吉，你们一定能够再次相遇……”水晶盈盈一笑，“到时候你把这个还给他，他一定会……”
    水晶的话卡在了半截，因为清扬突然轻巧而无声地，搂住了她的肩膀。她感觉清扬的双肩在微微抽动，她似乎能够听到她轻轻的啜泣，清扬俯在水晶的耳边，轻轻地说：“谢谢你，水晶。谢谢你。”
    隐隐的泪光开始在水晶的眸中闪烁，她轻轻地反手搂住清扬，低语道：“没事的，清扬，他一定不会有事的，一定不会的……”
    清扬没有答言，只有那晶莹的、无声的泪在慢慢地滑落，滑过她手中的刀，一滴，又一滴地落在她的脚下……
    船舱内
    阿烈睡眼惺忪地从床上爬起来，走到窗前的小桌上倒茶。他打着呵欠，不经意地向外望去，却猛地瞪大双眼，被舱外的情景吓了一跳。
    “这两个丫头，半夜不睡觉，在这里干吗？”他挑起眉毛，轻声地嘟囔着，刚要探头喊一句什么，却猛然捂住嘴巴——他看到了清扬的眼泪。
    “认识她这么久，我还从来没有见她哭过。”阿烈暗暗想道，眼珠一转，“对了，也许今天晚上我还她笛子她难过了，水晶能劝劝她也是好的，否则万一闹出人命那怎么收拾。”想到这里，他满意地灌了一杯茶，然后回身上床，不一会儿舱内又响起了细微的鼾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