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章 才绝辞花夜(下)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479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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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万万没有想到他竟然如同看到脏东西一样皱起眉头。虽然很快就舒展开了,我还是被他眼中的厌恶伤得体无完肤。佑承,你竟是厌恶我的吗?
    他用手轻轻地扶住我,口气平和地说道“:虽然秋夜仍有一丝燥热,秋风却已强劲透骨。七皇妹千金玉体,也该多加一件衣服了,不然受了风寒,父皇岂不心疼?”
    心疼到极处,反而没了感觉。我轻轻拨开他的手,强笑道“:小妹失礼。皇兄请勿担心,是小妹方才在席上多喝了两杯,被风一吹,酒劲上涌而已。天色不早,小妹该回寝宫了。请四皇兄今夜务必尽兴,小妹告辞。”
    正在我要转身离去之时,刘公公带了两个小太监匆匆赶了过来“:传圣上口谕,宣钦王殿下速到天同宫,不得有误,钦此!”
    我顿觉不妙。实在没有理由这个时候独独宣佑承。我想到齐太师那双阴狠算计的眼,吓出一头冷汗:莫非是他承不住气要今晚拼个鱼死网破不成?然而想想又觉得不可能。毕竟恒皇除了冷落齐妃之外并没有什么实质行动对付齐家。齐老儿一直老谋深算,极少打无把握的仗,现在无缘无由地弑主谋反,怕是还没那胆子和实力。况且宣佑承去迎接外国使臣的天同宫,也不像是要对他不利的样子。今天不是辞花节吗?白天都休朝一天了,晚上还去那里做什么呢?我百思不得其解。
    佑承跟着刘公公走了,看着他的背影,我心头的不安逐渐扩大。我叫住两个小太监其中之一“:你,留一下。帮本宫做件事儿。”
    那小太监极为伶俐,见我肯使唤他,乐得眼花没缝儿。“:请公主吩咐。”
    见他们走远了,我方才问道“:这个时候宣钦王去天同宫做什么呢?父皇不是休朝一天赏花灯吗,怎么突突然地又去了天同宫?”
    “:方才公主走开的时候霜辽使者到了。圣上便去了天同宫接见使者。”
    我大吃一惊,自从和兰凉元泽签了停战书之后,霜辽一直在敕川河北开疆僻土,扩展势力,十几年来从未和两国有任何来往。我知道霜辽焱帝是狠辣的角色,怕是他再次踏上中原之时,便是挥师南上之日,怎么可能突然派使者前来?莫非是来下战书的?
    “:怎么父皇如此轻易就接见霜辽使者?按规定,异国使臣来朝不是需先交递国书,在驿站等候接见的吗?何况此时天色已晚!”
    “:公主不知,那些霜辽人甚是狡猾奸诈!他们趁着今日百官入宫,防卫稍稍松懈便化妆趁机混了进来。方才又趁侍卫们不备,走到圣上面前投递国书,称是焱帝有礼物贺辞花节,皇上只好命他们天同宫相见了!”
    送礼相贺?我想起千古名言:黄鼠狼给鸡拜年。但是霜辽人行事如此不堪,父皇最多只需敷衍一二便是,为何还要召佑承相陪?
    “:那么,召钦王又是所为何事?”
    “:那些霜辽人欺人太甚,送礼不是送礼,却摆了一个阵法要我们破阵取礼物哩!几位将军都不敢破阵,皇上说钦王殿下足智多谋,是破阵的不二人选呢!”
    破阵!我想起佑承风淡云轻的笑脸,这样一个人怎么会调兵遣将之道!
    我突然又想起齐老头那阴狠算计、胸有成竹的眼神,原来他早就知道霜辽使臣的事!霜辽人能这么顺利入宫,他至少有暗中相助,想让恒皇知道少不了他的吧。恒皇九五之尊,自然不会拉下脸来向一个臣子求和,于是只有反用佑承来胁迫他了!佑承,你好可怜,贵为钦王,其实不过只是个平衡利益的法码而已!
    我突然想到,既然霜辽敢上门叫阵,摆出的阵法一定不会让人讨了便宜去。那么万一佑承破不了……万一他破不了……我不敢再想像下去。
    我对立在侧边的绿苏说“:快去把我的珍珠头面拿来。”
    “:公主要戴那劳什子做什么?笨笨重重地,别人都瞧不到公主的花容月貌了。”
    我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
    “:是。”她马上意识到她的多嘴,急忙一溜小跑地去了。
    小路子弯下腰“:皇上在召见外臣,公主此时去天同宫,怕是不妥吧?恕奴才多嘴,就算公主担心,只怕是去了也只能让皇上分心而已。”
    “:不必多言,我自有主张。”我看了他一眼,心里有些奇怪。小路子一向极有眼色,我决定的事,他从不会正面否定,最多是旁敲侧击而已,今天是怎么了?
    站在天同宫外,那守门的太监果然不敢通报。
    我一恼,心里又急,一把推开他就往里闯。那太监到底不敢拦我,只有扯着嗓子带着哭音吼道“:福瑞公主到!”
    一进宫门,紧张压抑的气势扑面而来。众人看到我竟然来了天同宫,都惊得一时不知如何是好。恒皇重重地拍了一下龙椅扶手,对我喝道“:你怎么这么没轻没重,哪里都敢跑。跟你的人呢?一个主子都照顾不好,要来做什么,都拉出去仗毙!”
    我跪在恒皇面前,撩起珍珠面帘,也不说话,扁起小嘴,两颗泪珠含在眼里欲掉未掉,就这么泪眼迷蒙地看着他。
    不过一小会儿,恒皇便叹了口气,喝住了正把小路子他们拖出去的侍卫们,一把把我拉到面前“:蕊儿乖了,听话,这里没什么好玩的,回去早些休息,父皇明天一早就去看你。啊!”
    我的泪水吧嗒吧嗒掉出来,偎在恒皇旁边,小声但坚定地说“:蕊儿不走。这些霜辽人鬼鬼祟祟,居心不良。蕊儿要陪在父皇身边,保护父皇!”
    恒皇又是皱眉,又是感动,只好让刘公公给我在旁边加了个座。回过神来的众大臣急忙给我行礼。然而大殿正中的几个服色奇异的人不仅不下跪,其中那个二十四五岁、衣着最华贵、长得一表人才却有些轻浮的人笑道“:福瑞公主琴棋书画绝冠天下,在下早有耳闻,本以为定是个羞答答的俏佳人,今日一见可真是大开眼界啊!”
    “:大胆!狗奴才竟敢出言冒犯我元泽公主!”恒皇气得脸色铁青。
    我急忙拉住他“:父皇何需动怒。那使者所言极是,本来世间之事都是闻名不如见面的。您常跟儿臣提起焱帝英雄了得,亦有识人用人之才。儿臣本也深以为然,如今一见其使,方知~,唉!”
    恒皇笑着摸着胡须直点头称是,那群霜辽人齐齐变色,大使更是气得七窍生烟“:福瑞公主可否把话说明白些?”
    我冷笑道“:使者来朝,本是光明正大之事。偏偏霜辽风俗奇特,竟有黑夜蒙混入宫强求接见之说,传扬开去,将无人不赞焱帝奇思妙想也!再者,国小如我元泽,也知使臣一职,关乎国家颜面,出使他国所派即使不是貌美才高之人,也必为贤能知礼之士也。今日既见贵使,方知父皇所言,多半哄我呢!足下又怎可随意听信他人?”
    大臣们一阵哄笑,那使臣本来还算英俊的脸气成了紫酱色,看上去很有些骇人。看他的样子好像要扑上来扇我几巴掌解恨。这时他身后传来一声轻轻的咳嗽,他的气焰顿时低了下去。口里却仍恨恨地说“:天下敢说我皇甫雄不知礼的人,福瑞公主可是头一个。”
    他是皇甫雄?夜赕啸的女婿、霜辽兵部尚书皇甫极的儿子、骁勇将军皇甫雄?我知道这个人,他的父亲是焱帝的结义兄弟,和焱帝多年南争北战,打下新的霜辽江山。他本人又是焱帝看着长大的。焱帝似乎对他非常喜爱,常夸他有乃父之风。到适婚之龄,便把长风公主许配给他,还封他做骁勇将军。这样一个天之骄子,无怪乎如此嚣张拔扈。
    只是是谁,只用一个轻咳便使他服服贴贴?我透过珠帘,仔细地打量着他的随从。
    那些随从皆是二三十岁的大汉。应该是常居漠北的关系,他们长得比元泽男子壮实得多,穿着玄色绸衣,脸上还带着粗鲁骄横,看上去很有些怕人。
    我静下心来一想,以皇甫雄的身份,在霜辽能让他如此顺从的人实在不多。只怕他父亲也没那个能力吧!是焱帝?不可能,别说一国之主绝无可能如此轻易不顾身份地跑到敌对之国,我也未感受到那种迫人的霸气。那么只剩下一个可能,就是霜辽的皇太子夜炯复了。世人都知道,皇甫雄是霜辽太子的坚定拥护者,对他的崇拜犹如敕川河水绵绵不绝。这夜炯复虽然只有十七岁,却已挣得‘龙威将军’的声名,不仅一对铜锤使得有万夫不挡之勇,打起仗来更是用兵如神,一年前还带着三千龙骑卫破了霜辽五万大军也攻不下的繁昌城。
    那么,太子又是谁呢?混迹与众大汉之间,定是带了人皮面具,怎么才能把他认出来?我眼睛一转,有了主意“:原来是皇甫大人。素闻大人胆大包天,这次竟敢擅自盗用霜辽国书夜闯元泽皇宫,不知焱帝和太子知道了,你该领什么罪呢?”
    果然那皇甫雄顿时慌张起来,他迅速求助似地看了一眼那侍从之中最平凡低调之人,然而却见对方的眼里却除了惊讶之外只有几分斥责、几分逼迫,只得擦了擦脑门上的汗珠,有些狼狈地喝道“:公主一介弱质女流,懂得什么?国书上有我霜辽玉玺之印,恒皇陛下不是亲自验看过了?我等奉焱帝陛下之命前来送礼,元泽人才济济,区区小阵,自然难不住尔等。如今破不破阵,请给个交待,吾等好早日回京复命!”
    我见目的答到,微微一笑,懒得再和这种人斗嘴。且让我看看他们能摆出什么绝世阵法来。
    “:贵使请排阵,承虽不才,亦会勉力一试。”佑承还是一脸的风淡云轻,不卑不亢地说。
    霜辽的九个从使闻言将一口华丽的檀木箱围住,这阵便结好了,看似简单,却是个有名的阵法,名唤盘蛇阵,这个阵亦是有名的易守难攻。他们九人呈螺旋线形将箱子围住(请想像不封口的阿拉伯数字9),划出一个外径为三米的势力范围。无论从哪个方向攻去,左右之人都能助阵,就算攻破第一层,第二层的防守更加紧密,而且只要第一层人没有死绝,就能回头支援第二层,随时可以重新结阵,灵活性极大。
    霜辽人显然对他们的阵法极有信心,放出话来,无论是谁,只要元泽出十八个人能破此阵他们便会将礼物双手奉上。
    很有些武将识得厉害,虽然感觉受了污辱,他们仍不敢托大,定要佑承带齐十七个小将去破阵。
    饶是这样,这十八名元泽精英对着这奇特的阵法还是一筹莫展,不知从哪里下手。那皇甫雄看着他们狼狈的样子哈哈大乐。齐忠武两条白眉毛纠成一堆,显然也在绞尽脑汁。
    恒皇的脸色无比阴暗,眸中藏不住羞愤与沮丧。
    我凑到他耳边,轻轻地说“:父皇别急,此阵好破,只要制住此时木箱正前面那个人,他们自会乱了阵脚。”
    恒皇又惊又喜,问道“:蕊儿有几成把握?”
    “:十成十。父皇可否让儿臣亲自上阵玩玩?”我微笑着答道。
    “:不行,太危险!”
    “:那儿臣不入阵中,问父皇要五卫助战可好?”这五卫,指的是恒皇十个贴身侍卫中的五个。十名侍卫负责恒皇的安全,个个都是绝顶高手,并身怀绝技。
    见他点头,我笑道“:蕊儿要鹏、鹰、虎、豹、狮五卫。”
    片刻之后,我递给五卫一张薄绢,要他们依计行事。
    然后款款地站了起来“:皇甫大人可真好开玩笑,什么小孩子过家家酒的游戏也拿来做阵法么?”
    “:如此说来,公主殿下想亲自感受这盘蛇阵的威力喽?”皇甫雄气得头上青筋乱蹦。
    “:没有办法,这连法太简单了,我四皇兄看都不想多看一眼呢,又怕那些井底之蛙太自以为是,只好我这没见过世面的弱质女流来讨教一二了。”
    皇甫雄怒极反笑“:既然如此,请公主挑选其他破阵之人吧。”
    我笑笑地指着面前五个侍卫“:就是他们了。”
    “:才五个人?”
    “:你们摆阵也才九个人。远来是客,我们让你们四人算是尽地主之谊吧!”
    我看见那太子抬起头,好奇又愤愤地看了我一眼,好似怪我瞧不起他的阵法。果然虎父无犬子,那霜辽太子虽然戴着人皮面具看不清相貌,一双虎目倒也很有不怒自威的气势,难怪皇甫雄甘愿为他鞍前马后了。
    大臣们发出嗡嗡的议论声,不时担心地看向恒皇和我,以为一定是我糊涂了,那恒皇也不知怎么的,竟然默许了我的放肆。那齐忠武和他几个儿子却是一脸轻蔑地想看我出丑的样子。
    霜辽已经摆好阵法,五卫缓缓地绕着他们走了几圈,却无任何动作。正当他们暗自好笑时,豹卫迅速扑向夜炯复,用一掌毙命的架式。于是不但他左右之人拼死来救,其他人也早忘了他们的任务是结阵护箱,都朝太子靠过来。此时虎卫、狮卫上前援助豹卫,和霜辽几人打成一团,鹰卫则与欲上前帮忙的皇甫雄打斗。鹏卫轻轻松松地抱起檀木箱,向恒皇和我跪倒“:末将幸不辱命!”
    其余四卫此时如同得到了撤退令,均中规中矩地向霜辽众人一抱拳“:得罪了!”便也抽身向前拜倒,口中亦呼“:末将等幸不辱命!”
    直把那些大臣看得目瞪口呆,半天才反应过来。一班忠心的臣子喜笑颜开,急忙拜倒“:吾皇圣明!”而齐太师的脸上可谓是精彩之至,不敢相信、佩服、赞叹、失落、嫉恨……等等表情交替浮现在他的老脸上,看得我暗笑不已。
    那霜辽国众人则像斗败了的公鸡,全无片刻前的嚣张之气。那太子直愣愣地瞪着我“:好个福瑞公主!好个福瑞公主!你是怎么想到的?”
    “:大胆!”“放肆!”那些大臣的厉声呵斥声响成一片。
    我但笑不睬,离座对恒皇行礼“:天色已晚,儿臣回宫去了,请父皇也早些安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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