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二章怀疑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30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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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风以哨音与雪鹰沟通,几句话的功夫,雪鹰便长鸣一声离开了。
    他笑吟吟的看着少年,“好了,这下绝对不会有人过来了。”
    少年问:“它一直跟着你?”
    秦风笑道:“现在知道了吧?像我们这样的人家,背靠着一座城,安全都是第一位的。也就是我,素常不爱有人跟着,若是齐白蕊,还不定有多少手段呢。”
    少年一脚踩到秦风小腿上,湿漉漉的留下一片水渍,秦风忙躲过去:“哎哎哎,你做什么!”
    “张口闭口都是齐白蕊,你就这么想认识认识他?”
    秦风瞪大眼睛,“你是小孩子吗?莫名其妙就生气,还要踩人?”
    夏天的衣衫本就薄,沾了水会紧紧贴在身上,秦风无奈,只好把裤脚卷起来,没好气的说:“还不快交代清楚,你跟我这屏风什么关系,怎么一靠近它就这样奇怪,你平日的少年老成哪里去了?”
    少年不答反问:“这个太平血玉碑,原来是你的屏风吗?”
    秦风张张口,不知道怎么回答。
    “我并不知它是什么太平血玉碑,而且它哪里像个石碑,碑以载事,它上面只有个状似”太平”的花纹,你莫不是找错了。”秦风摸了摸身下的玉石,“如果说它是块碑,那它在纪念什么呢?来之不易的太平盛世?那何不多刻几个字,刻的清楚些,这没头没尾,有何意义?”
    少年神色难以捉摸,“太平血玉碑纪念的不是太平,而是成败。”
    秦风糊涂了:“成败?纪念的是岳山城向家欲称霸天下的失败?”
    少年推他,“你还没说,它怎么会被你拿去做了屏风?”
    秦风无奈解释:“不是被我拿去,我自小屋里就摆着它。我娘在那场战火里受了惊,早一月产下了我。我自小多病,心脉微弱。赵叔说玉能养人,打我记事起屋子里就都是各式的玉石。一直到我十四岁,修为略有小成,身体也渐渐好了,这些东西才被搬走,却不知又怎么被弄到了这里。”
    秦风摸了摸那血玉,努力回忆:“说起来,这玉还真是奇怪,明明小时候还是鲜红鲜红的,越长大反而颜色越来越淡了,莫不是这血玉是假,染得颜料褪了?哎你说……你、你,做什么这样看着我?”
    少年神情复杂,扯着嘴角哼笑出声,似乎觉得匪夷所思,又觉得理所当然。
    他重复道:“你自小心脉微弱?”
    秦风不明所以,“是啊。”
    “以此血玉温养?”
    秦风迟疑:“是……但是……”
    少年打断他,“一直到十四岁,你身体好了,玉碑的血色也淡了?”
    “是没错,可这与你又有什么关系,为何你一靠近便失态。这血玉原是你家的?”
    少年似乎还在消化着刚刚听到的事,胳膊撑在后面,抬头望天。
    秦风不知他怎么了,只觉得他情绪不对,于是也不再追问,只默默陪着他望天。
    太阳渐渐隐没,云朵似棉絮一般铺满了天空,阳光很温和,风也是。周围静谧的不似城池,只有四季泉咕噜噜的冒着水,水气被微风卷挟,推着云慢慢向东,云笼着太阳,水映着云。秦风闭着眼睛,觉得天地万物慢慢融为一体。他和少年坐在石头上,既是水,又是云,同样是风。
    “那血玉碑不是我家的。”少年忽然道,“是我的。”
    秦风偏着头看他,少年说:“你知道吗?你是第一个,让我感觉到情绪的人。”
    “我自小淡漠,人有七情,我却没有。周围人敬我,却不亲近我,但我既分辨不出,也毫不在意。我母亲是唯一一个会搂着我说话的人,大多是些无甚意义的琐事。我每三日便去她那里坐一个时辰,她有时欢喜,有时悲切,有时抱着我发抖,有时会突然砸烂手里的东西。她总是拿些风筝弹弓给我,一遍遍的演示给我看,于是我告诉父亲,母亲或许想要一个孩子。没过多久,我就有了一个妹妹,母亲果真开心了许多,她不再每日捧着我婴儿时候的衣服发呆,那些风筝和弹弓也都有了用武之地。”
    秦风望着他,轻声问:“后来呢?”
    “我妹妹天生爱笑,我母亲很是欢喜了几年。一直到我父亲因旧伤复发去世,我命人将父亲抬出去葬了,她来见我,问我在做什么,我告诉她,我在练功。她又去见我妹妹,问她为何不哭。我妹妹反问她,天气晴好,为何要哭。那天晚上她便自尽了,遗书留的简单,只说不愿与父亲合葬,也不希望我和妹妹去祭拜。”
    秦风心里五味杂陈,低声道:“活着于她而言,大概太过折磨了吧。”
    “我母亲自尽,是因为我缺了常人的喜怒哀乐,而这血玉与我有莫大的干系,我靠近它,便能察觉出许多从未有过的情绪。”
    少年看着秦风:“而你以它温养心脉,朝夕相处十四年,所以我看见你便想要亲近。”
    秦风怔愣:“所以你我交好,不是性情相投,是因为这劳什子玉?”
    少年没想到秦风这样说,张口欲辩却不知说些什么。
    一时间,两人俱沉默无言,
    秦风木着脸,觉得有些矫情,又有些委屈,胡乱的挥手,“你、你快将衣衫穿好,想来小招也该从文家回来了,我们回去吧。”
    秦风站起来,想要飞身下去,却被少年握住了肩膀。
    他急切的开口,却没说出什么,只唤他的名字。
    “秦风,秦风!”
    秦风心里莫名的失望,却又羞愧于自己的小女儿情态,拍拍他的手,权作安慰:“行了行了,我知道你不是,时辰不早了,明日是我生辰宴,回去还有不少事呢。”
    秦风跳下大石,取下树枝上晾晒的衣服扔给少年,看着少年一件件穿整齐了,才用眼神示意他走吧。
    少年紧紧的盯着他,想有满腹的话却说不出口,秦风不知如何回应,便只当没看见。
    马上便要走出四季泉的范围了,少年一把拉住秦风的衣袖:“你生气了?”
    秦风只好回头,“没有。阴差阳错而已,有什么好生气的。”
    “待你生辰宴结束,我便要走了。我不能去席上恭贺你,明日晚上,我在这里等你好吗?”
    秦风叹了口气,“我们回去再说。”
    “不行!”少年回头看了眼那血玉,“再走几步,我就感觉不到了,你一定要现在就答应我。你会来的,对吗?”
    秦风看着少年焦急又殷切的眼睛,既觉得心里烦乱,又颇为不忍,强扯着嘴角与他玩笑:“你若是能找到几坛好酒,我就逃了宴席,来找你。”
    少年望向秦风眼底,似乎在确认着真假,慢慢的松开手,“好。”
    二人离那血玉越来越远,少年果真像一堆燃尽的篝火,渐渐的沉寂下来,只偶尔看看他,再没有刚刚那么剧烈的情绪了。
    一路无话,到了赵府。
    可巧,进门时刚好遇到了从文家回来的朱英招,看见他笑嘻嘻的凑上来,“表哥!事都问清楚了,确实是被冤枉的,怎么样,我办事利落吧?”
    侍卫从院里来,向三人行礼:“秦少爷,朱少爷,齐公子,李文翰已被带到书房,小姐叫你们赶快过去。”
    秦风瞪了一眼朱英招,“行了,进去再说。”
    书房,几人还如中午一般坐下。李文翰说话之前,照例先施一礼,只是这次显得有些急切,没了之前的风度。
    “朱公子,您可查清了?可有找到那小贼,或是、或是能证明我清白的证人?”
    朱英招假模假样的咳了两声,偷瞟着秦风,“这个偷吃供果的仆人找到了,也承认了罪行,我已经遣人送到城司去了,玖姐姐,你已见到了吧?”
    赵明玖点头,“是。按李公子的意思,等小风生辰宴的事情忙完,便张贴告示,还你……”赵明玖顿了一顿,“还你清白。”
    李文翰闭目,两行热泪滚下,沾湿了儒士旧衫,声音嘶哑悲切,似杜鹃啼血,“学生深谢老师,深谢朱公子!”
    说罢叩首,“家母熬瞎两只眼睛,供我读圣贤书,只是希望我能从中学到做人的道理。我们母子相依为命,困苦时也曾嚼草根充饥,以箩筐避雨遮寒。邻里或有怜我母子,给些热饭热菜,母亲桩桩件件记在心上,总念叨着报答。前半生诸多艰难,不曾偷过别人一针一线。今日这份清白,于您二位是举手之劳,于我却重如泰山。我李文翰必铭感五内,生当陨首,死当衔草,今生若不得报,来世做牛做马,绝不负恩情。”
    李文翰站起身来,一道鲜血自额上流进眼里,他却眨都不眨,行礼自行退下了。
    秦风以为自己冷静了半晌,再见李文翰该能稳住心神,现在看着他半旧的儒士服染血染泪,笔直的脊梁带上枷锁,心中还是失了平静。
    他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手,若有一把剑在手,他真的能坚定的斩下去吗?
    世间多有不平事,他秦风能斩的尽,斩的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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