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雷 第二章 巡天礼(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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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岁之前……
——九天之内,八天宫殿环绕中央——
——钧天殿——
月钦靠在栏杆上,向下望着遥远的人间。
“这是怎么了?”一边路过的仙子悄悄问身边的同伴。
“还不是天帝陛下又溜去人间了,那么一大堆奏折都丢在殿里,月钦殿下可不高兴了。”
“天帝陛下也真是,月钦殿下还那么小……”
“殿下不小了,你不记得了,你当年刚升上天界的时候殿下就是那样了。”
“对哦。龙族的生长速度比较慢。可是殿下好可爱……”
可爱……
月钦不是没有听到她们的议论,而是没有心情去和她们讨论这个“可爱”的问题。
父王又被那堆小山一样的奏折“吓”跑了。
虽说身为长生不老的神仙的代表是肯定有那种“长不大”的心态的,可是也没有像他那么彻底,那么懒散的吧。
为什么自己还明显没有到可以单独处理事务的年龄就要代替父王处理这些呢?
下凡去玩就下凡去玩了,还美其名曰巡视。
全体神仙都知道,这位天帝陛下的巡视就等于游玩。
月钦现在依照人类的记年方法已经有一百多岁了,按照龙族的计算方法,他不过一岁多。这个年纪的孩子,在龙族里还应该是被呵护的。
他心里有些不开心也就很能理解了。
父王这次出去的时间有些长了,不知道他又在下界找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
天帝陛下这爱凑热闹的性子,还真是让神仙们头痛的问题。
麻烦解决他不会,惹回麻烦的功力那是一等一。
就好像这次——
“月钦殿下,天帝陛下回来了……”仙子看看月钦,突然停下不说了。
“父王回来了?在哪里?”
“在钧天殿……月钦殿下,陛下他……带回来一个孩子……”
“啊?”月钦诧异地看着前来通报的仙子。
“陛下还说……要认那个孩子当义子……”仙子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消失。
义子?
月钦有些恼怒,这个天帝,这又是哪里来的古怪想法。
恼火的月钦来到钧天殿的时候,眼前人影一闪,险些和里面奔出来的一个人撞了个满怀。
是的,一个凡人。
“你是谁?”小孩子黑色的大大的眼睛张大了看着他。
比起外表来,月钦还要比这个孩子大上一些,略带婴儿肥的四肢和白嫩嫩的脸庞。看上去还是个很可爱的小孩子。
“我是月钦。”天帝陛下的嫡子轻轻的回答他听上去很是无礼的问题,到现在为止都是在天界和龙族中渡过成长岁月的月钦从来没有和同龄的——至少看上去在外表处于同龄的——孩子接触过。
“你就是月钦啊。”小孩子上上下下看看他,好像很满意似地点点头,“真的很漂亮啊。”
他该有什么样的反应?月钦站在原地,不知道该怎么做。
“比我小嘛。”小孩子又这样说,“那我就是哥哥了。”
哥哥?
天帝陛下好像、似乎、也许、看起来是忘了教导月钦关于人类亲友间的常识了,以至于实际上年龄可以当那小孩子曾祖辈的月钦几乎是一口答应了下来。
“好。你就是哥哥了。”既然父王认了,他也就认了,“那么,你叫什么呢?”
小孩子摇头,“爹娘都死掉了,没有给我起过名字,叔叔给我起了一个,不过义父说不好,要你重新帮我起一个。”
要他起?月钦思索了一下,响亮地说出了一个名字。
“无射。”
……
……千岁之后
朗妃的葬礼花费了两天的时间,算是半公开的,起来参加的,除了皇家的人以外,就只有一些顶尖的官员。
没有多余的言语,没有多余的波澜。沉默是这个葬礼上最大的特点。
琉节面无表情地关注着全过程,棺材里的,是一具骷髅,他不能从白骨上看出自己母妃以前的模样,也不能去责问母妃为什么要抛下自己。
琉漓陪在他身边寸步不离,担忧的目光不时从五弟身上扫过。
朗妃离开的时候他还年幼,有好多事,是孩子不能理解的。
简单,但是不失隆重的葬礼结束之后,作为朗妃唯一的儿子,琉节仍然是要戴孝过七日的。琉漓把他送回了敛妃的殿里,看着敛妃小心地拥着五弟回里面去,整整操劳了两天的琉漓回到了两晚上都没有回的寝宫。
“昔桃,你也累了,去休息吧。”他挥挥手,让一直陪着他的女官赶紧去休息。
“那么您也早点休息。”女官行了个礼,退下去了。
琉漓都累得不想说话了。勉强提起手来解麻衣上的扣子。
“太子殿下。”
突然的说话声要让琉漓混沌的脑子进入状态还要过上片刻。
心魔的面容在他面前放大了。
“我不知道您有孝在身。”
“你就是知道了也还是会来的。”他来早了一天。
心魔大笑起来,“您真了解我,太子殿下。”
琉漓扯动了一下嘴角,“说吧,你来这么早有什么事。”
“您可不太认真啊,太子殿下。”心魔把手里攥着的东西递到了琉漓面前,“您觉得这是什么呢?太子殿下。”
琉漓眼光一闪。
那是他写给师傅询问的信件,居然被心魔截下来了。
要想再给师傅写信求助恐怕来不及了,不光时间来不及,心魔也不会让他成功。
那么……
“你可没说我不能向先去问问别人啊。”装傻他可会。
“呵呵。太子殿下您真有趣呢。”心魔笑得眼睛弯弯的,“您不知道,我对您的兴趣都快超过对那个鲛人孩子的了。”
“多谢赞美。”琉漓越来越没精打采。
他可不是某魔,不用睡觉只用考虑阴谋诡计就能过活。他需要休息,尤其是连续忙了两天两夜之后。
“你到底想怎么样,快说。”等不到某魔走人的琉漓太子脸色不善起来。
不愧是当太子的,心魔心里一惊,隐约地有一种压迫感。
他收起了笑脸,冷冷地望着琉漓,“我是来听太子殿下的回复的。”
琉漓摆正了姿势,回望他,“我没有记错的话,你答应的是明天。”
“太子殿下,您做的事催促了我啊。”他扬手,手里卷成条状的信落在了琉漓坐着的床上。
琉漓看也不看,“我的信没有送到,你也没有必要提前来等回复。”
太子的态度居然比上一次强硬了。心魔反而有些吃不准了。
“您确定明天能给我答复?”
“我确定。”琉漓的语气不耐烦起来,“你现在可以离开了吗。我要休息了。”
第一次,心魔有被人赶出去的感觉。
“那就告辞了!”他转身就走,居然也忘了自己是魔,不需要用走的。
琉漓倒到了床上,这下连外衣也不脱,直接见周公去了。
睡觉最大,谁也别来烦他……
阳光照到了眼皮上,隐隐地在眼前映照出一片血红。
很温暖的血红,让琉漓醒了过来。
“太子殿下醒了?”模糊的人影发出了昔桃女官的声音。
“什么时候了?”琉漓可没有忘记自己睡觉之前发生了什么事。
“快午时了。”女官轻轻地笑出声来,帮坐起来的琉漓换下孝服,“您也真是,这衣服怎么也说着睡了。”
“那有什么关系。要知道,朗妃也算是我的母妃。”戴一夜的孝有何妨。
“五弟……”他说了两个字,又停了下来。
“放心吧,我先前去看过,睡得可香了。”昔桃做了这么多年太子女侍,自然知道琉漓想问什么。
“嗯。”把素袍穿好,琉漓把平常用的丝巾扎起了头发,“昔桃,等会儿我要接待一位客人,你让殿里的人都退下去,没有我的吩咐不要进来。”
“是。”以前由于太子的师傅的关系,时常有一些各界的异士前来,昔桃也不是没有见过,见过一次就知道绝对有让众人退避的缘由了。
这次又是哪个要来?
昔桃整理妥了琉漓的衣物,行了个礼就退下了,顺手还帮琉漓带上了门。
宫殿里,就安静下来了。
琉漓微不可觉地叹息了一下,向着看似无人的角落招呼,“你出来吧,没有人了。”
心魔拉长了脸从角落的黑暗里浮现出来。
他的心情就是不好了。
不为什么,大概就是为了琉漓。
说不清楚的不好。
他是魔,还是相当强大的魔,天地间本该没有束缚,可就是在琉漓这里,在这个人类的太子面前不自在。
心魔有心,而心不自在何以可称心魔。
“你知道我在?”
琉漓摇头,“不知道。”
“考虑得如何?”魔不想就这个问题纠缠,尽管他不知道琉漓是怎么知道他在的。
“我要你答应我一个条件。”两害相权取其轻,琉漓还不打算便宜了这魔。
心魔挑眉,“什么条件?”
一字一顿地,琉漓说了出来,“我要悦儿一生不因他的血统而早夭。”
人类和鲛人的混血儿,两种种族的寿命不同,违背了天地间规则出生的孩子,注定无法在这个世界上留得长久。
心魔冷笑,“太子殿下好贪心哪。”
“那好。”琉漓早已想到了魔可能有的反应,也早已有了应对的方法,“你不是想要我七十年阳寿吗,我要你保证悦儿七十年的健康寿命总可以吧。”
思考了一下,心魔看来有了些心动,琉漓作为太子,在意义上就有一层“特殊”,这一种特殊要比不纯的鲛人的血更吸引他。
琉漓轻轻握住了拳头,手心略微有些潮湿。
他要的,是三年的松动期限。
有了这个约定,有了三年的期限,他应该可以找到解决的办法。
跟魔交易,不精着点都不行。
静默了片刻,心魔懒洋洋的话语传了过来,“要是我不答应呢?”
“那——可是你的损失了。”琉漓慢悠悠地说着,“慢走,不送。”转身就要离开。
心魔颇为诧异,“你不怕我用武力?”这个宫殿里他早就探查过了,没有布下过任何的术。
“随便你。”琉漓打了个哈欠,“你要去悦儿那里的话就请注意安全,要是想和我过招的话——只要你不怕你在凡间犯戒的消息传出去的话我倒乐意奉陪。”
“你——”心魔被呛得说不出话来,悔不该当初给了他三天时间,三天之内琉漓就能找到暂时对付他的方法。
“怎么?你决定了没有?”琉漓回过头来,亮晶晶的眼睛看着他。
“我……”心魔犹豫了片刻,咬牙答应了,“照你说的。”
这还是他有史以来第一次不是获得全胜的交易。
让他好不甘心。
“那可就说定了。”琉漓应道,他们之间的交易就这么完成了。他用七十年的阳寿换取悦儿七十年的平安寿命。
究竟谁是赢家,还没有定呢……
“三年后见!”心魔的身形化作一阵旋风,消失了。
这个难应付的客人,总算是送走了。
琉漓擦擦额头上不甚明显的冷汗,舒出了一口气。
九十年的阳寿去掉七十,就算按照心魔到时来收取的可能来算,他还能活到二十岁。
要是让师傅知道了,是会惊讶叹息还是大笑呢。
琉漓有的时候想想,自己的师傅真的是有点——
没心没肝的……
让他替自己出主意……
还是自己先想想办法吧。
还有巡天礼,他要去做的事好多啊……
每次的巡天礼一开始,各司各卿就像是在打仗一样,准备巡天礼所需要的一切就能让那些长久没有这么辛苦的官员们累趴下,好不容易等他们把所有的准备都弄妥了送了巡天的队伍除京城之后,就轮到各郡州的官员们忙碌了,巡天礼虽然不是实际上巡视全天下,可是各郡州的主城肯定是排在行程上的,出巡的皇帝也可以顺便了解一下当地的民生人情,在返回京城之后作出一些官员的生免等。
自去年开始,列帝就改由太子出巡,面对琉漓,那些官员们反而更加紧张,这位太子在出巡期间的奇招层出不穷,让有心想要隐瞒的贪污官员疲于应付,落马了一大批。
北琉王朝的官员体制表面上看并不臃肿,九司三卿加上外遣的郡州官员,等级分明,但是国家毕竟存在了百年以上,和周边各势力和平共处之下休养生息得过了头,这弊病就得一点一点地露出来,到了琉漓当太子的时候,非编制中的官员已经形成了一股让他都有所顾忌的势力。
这是件棘手的事。慢慢消减恐怕是最好的办法,琉漓在巡天礼出发之前的一个晚上,又是一夜未眠。
说也奇怪,他有时候精力好到出奇,就算睡得很少也能保证白天精神充足。
如果三年后他要把精力转到和心魔的约定上,那么这件消除官场弊病的事就不得不提前去思考了。
大规模地罢黜一些无用只会拖累朝政的官员势必会受到很大的反弹,而且造成人人自危,不利于朝廷的发展。要从内部着手又暂时无法找到一个突破口。消除臃肿机构的奏折不是没有官员提过,新入朝廷者年轻无畏,却不知长时间存在的默认制度和某些官员的利益不是那么容易就被打破的,当年的琉漓对他的奏折同意之至,也只能暂时把他左迁到远一些的郡州,那人祖上也曾经是皇族的一员,那些害怕被侵害了利益的官员还不敢有什么大动作,要不然,琉漓敢打赌,这人在上任途中就得因一些“被盗匪”杀害之内的理由而死。
好像姓左,叫什么还真不记得了。
琉漓的脑子记什么都好用,就是对人名和人脸不管用,一个人的名字和脸要不在他面前连续晃上一个月别想他能记得住。
昔桃笑话他说这是贵人多忘事,他可是有苦自己知,刚开始当政的时候为了记住那些九司三卿主要的官员他敖了多少个不眠之夜啊。
好在,他一旦记住了,也不太会忘记。
要不然他花在记人名和人脸上的时间都够他批完比现在还多三倍的奏折了。
“我的太子,您怎么还在这儿啊。”昔桃四处找了也没人,推开他的寝宫门一看,这位太子殿下还在自己房里磨蹭呢。
琉漓指指书案上还搁着的奏折,“还有五本呢,再给我一点时间。都是紧要的事,必须得在出发前批完。”
“好好好,你批,你批。”她打开门招呼那些拿着托盘的宫人们,抓过托盘上的东西就往琉漓身上招呼。
太子连忙拿着朱砂笔狼狈地闪开,“你这是干嘛?”
“干嘛?!”昔桃抓着佩饰一把揪住琉漓的肩头把他按在椅子上,“等你批完就得马上出发了,外面的仪仗都奇了,太子难道就穿着这素袍给他们看,我不抓紧点能行吗?”她都赶得头上冒青烟了,这位太子殿下还这么悠哉。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琉漓举着手投降,“你弄吧,我赶紧批就是了。”
两边的宫人们窃笑的声音让琉漓泄气。
穿着上,衣服上,打扮上,昔桃说了算。
太子寝宫里忙得天翻地覆,一场大战之后,巡天的队伍终于在万众的期盼中出发了。浩浩荡荡的仪仗整齐地自皇宫正门口步出,要在京城的主街上环绕一周,然后开始真正的行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