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百四十章痛宰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35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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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际,徐魁三正享受着一段愉快的回忆。
    野马山风光无限好,平原湖畔清澈的水、青茂的草,他与师弟们还有马奴一齐猎马之地,万马眼前奔腾,杂毛的,短毛的,红鬃色的,白如雪花的,从万点飞倏中寻出最出众的目标,凭一眼天生直觉,挑中的还得自己亲自去驯化,套索,带回,献给主人,他的马奴们胳膊受了伤,腿受了伤,对自己毫不关心,还反过头去关心主人,“主人只要骑上牠,铁定威风凛凛,什么牛鬼蛇神小毛贼见了都要腿软。”
    各牵一头新驯的野马来争,争着,争着,争出了江湖上一支主动殉主的马奴。
    听闻中原为主人陪葬的殉葬制度太不人道,多少改为木俑陶俑做个人形儿,可这支与自己不同部族的马奴那坚贞不二的意志,胜过中原守贞守节好几座山去了。
    那外型铁铮铮的马奴极爱撒娇,不是钻进怀里的那种奴才样,也从不虚与委蛇,前恭后倨那心术不正更是被弃为敝屣,主人爱什么,马奴就千方百计变出什么花样,放你们自由吧,却一个个不高兴,马奴的纪律是他们内部自己拟定的,听说他们在此之前只奉山神,醉魂帮拥有这样死心塌地的马奴,凭什么?
    大地万物的守护者,高洁的灵魂如山壮丽,请接受我白氏部落皈依敬奉,山神一般的主人啊!
    甘心臣服,强人该如是!
    醉魂帮与白氏部族信守爱惜万物,可惜马奴人丁单薄,白氏一族无法自我保护,协寻能驱走破坏这块土地的人,醉魂帮即是他们心中认定的主。
    徐魁三一双红眼强忍,自己亲手送走,那三名马奴此刻不知该有多伤心。
    往事如昨,陷入回忆,内心空落落的,目光内那团火炬似才要开始燃烧。
    复杂的悲愤难以平复,抹抹眼泪,全将那焚身的怒火一股脑儿倾倒在悬光君身上,看着就生气,他面露狰狞,怒瞪的眼珠子圆圆外凸似要将仇人的灵魂盯碎,见那罪人动作慢了,扬高的靴子踩下的力道便更狠厉一分。
    悬光君身上、脸上沾满灰泥。
    “莫再造恶因……。”
    闻言越是火冒三丈。“臭道士,你都已经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还想跟我说教!”
    下手的鞭子抽出一条肮脏血肉,听得那一声声惨嚎,师弟们蜂拥而上,都被勒令撤至五里之外。
    “大师兄你要干什么?”
    “莫管!”
    徐魁三陷入狂然杀性之中,没有人可以阻止,残木阴风若鬼魅呻吟,漂浮的空气颤栗得可怕。他突然吞咽唾液,蠕动那干热的喉咙,舌尖一弹,发出一阵又细又长的穿脑怪音,时而嗡嗡低鸣,时而尖锐高亢,此无字之歌,音动凡世,希声出师,这就是醉魂帮最著名的旷世大招──绝世音刀。
    悬光君本已灰头土脸,再受音刀重挫,地上一颗人球痛苦地滚来滚去翻了好几个圈,现出死亡翻滚与挣扎,那萎萎颤颤的手方要去掩住耳朵,七窍已热呼呼地冒出七道血河。
    强人都不可避免承受不了这绝世音刀强大威力所引发的七孔流血,悬光君口里竟还闷闷地、支吾地、自言自语着,“大道寂寞,万象通融……。”
    绝世音刀丝丝缕缕剐在心上,执迷的疯子,双手青筋暴鼓将力气使出,拎人拉起,掐住颈子,“不要再说教了,令我心烦,我要你诅咒武涛,诅咒禄马台,诅咒那块土地上所有人,你给我说!”
    “大道……。”
    “臭道士!”猛一施力,这绝对不是失手,是要取人性命!!
    颈子上传来致命的紧缩,紧要关头,“……好,……我说……。”
    稍稍松开,悬光君歪下软躯,灰土上那张苍白的脸庞模糊又狼狈,天空乌云密布,蓝天不在。他目如死灰,绝非单纯的妥协,开启的嘴唇塞堵着泥土与鲜血,想起自己一身伶仃,不求富贵荣华,但求清气寄予天地,享蜉蝣一世安然,这也成了奢望?我非江湖人,竟被视为江湖幕后军师,恨,我恨!
    他喃喃吐着字,“瘟疫蔓延,枯木成灾,花鸟尽绝,武家人……不得好死。”匀了几口气,又断断续续念道,“主奴认不得,醉魂帮与马奴……自相残杀,醉魂帮的土地……永远复苏不了。”
    徐魁三怔住,悬光君眼角噙泪,却呵呵戏笑了起来。
    闻前段诅咒时,徐魁三心里还感到十分痛快,若乘云驾雾飘飘然,待后段诅咒从口中吐出,寒风飕飕冷沁,心脾吊坠,瞬间转喜为怒。
    “把你刚刚说的话一字一字给我吞回去!”
    摁住那细细的颈子,恨不得将之大卸八块,说时迟那时快,风中扬刀,一道破雷弧线悍然绝然无情斩落──那带泪的笑声,戛然而止。
    ***
    附近这些日子经常出现古怪动静,莫名不知所以,醉魂帮二师兄细心探测,追根究柢,注意着这股来自暗处的杀气。
    前日才合力揪住一个,问出缘由,恍然大悟,武涛已针对醉魂帮祭出江湖追杀令,赏金之下,磨刀霍霍的杀手各凭本事纷纷出笼。
    醉魂帮总计剩下十名格外团结的师兄弟,其余死散,徐魁三方才勃然大怒将所有人逼离五里之外,不许任何人接近。
    时过黄昏,这九人异口同思拟定下一步,众人忙升起篝火,架起竹串,放上野鸟,底下的火焰熊熊吐舌。
    陈石砺,二师兄,行事作风稳扎稳打。
    二师兄拧眉,独自怀揣,接连挫折已突破徐魁三崩溃边缘,他成天疯狂躁动,每日晨起一醒来便睹物伤情,那颗心像是冲出地表的熔岩走哪儿烧哪儿,不能再让大师兄如此下去,武涛小毛贼也真是够了,祭出江湖追杀令要将吾等赶尽杀绝,不知何时又有哪个要钱的杀手朝这里捣毁,夜里梦多,无有一人睡得安稳,得想个安生的法子。
    “你们都靠过来。”
    众师弟靠拢,一个个忧心忡忡,毫无笑容,听候他发话。
    “夜里分两班守夜,各人武器不离身。”没人有意见,陈石砺又道,“重要的东西收拾带走,咱不日便去京都。”
    “京都远在天边,如何去,又如何落脚?”七师弟问。
    这七师弟凡事注重安全,胆子平平,习惯避开危险挑顺的路走,已经想到流落京都沿街乞讨那份上。
    二师兄深思熟虑,不慌不忙道,“跟着熟识的商队走,三日后,有一支茶商将绕过咽峡关,那人信得过,擅长打通关系,大小城守也混得极熟,落户也没问题,我已与他知会过了。”
    七师弟略显烦恼,闷闷说道,“大师兄死活是不肯走的。”
    众人点头。的确,大师兄一生盼望都寄于此地,最不舍这里的人就是他了,这一走,不是什么都空了吗。
    二师兄一身英气,个性不轻易认输,但更重视务实面,以其冷血理智着称于醉魂帮,骨子里其实属色厉内荏之类。
    “去京都的安排是大师兄拿定的主意,他说,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去京都换个身分卧薪尝胆,厚植实力,重建家园便指日可待。”忽而压声道,“我懂他,他若一去不回头,就不叫徐魁三。”
    戍守山林的醉魂帮面临转折,十位师兄弟没有一人知道未来会如何,但他们相信徐魁三的肩膀就是最坚固的依靠。
    蓦然,一声铮鏦来自远处,二师兄抬头寻声,“咿?”
    确认了这声音来自五里之外。
    ***
    枯木耸立夜色之下,巨大林魅笼罩,月风沙沙卷起漫天灰烬,一名低着头的男子屈起双膝,正专心磨刀,将石头攥住,自刀背直纵前锋,叽──叽──,刺耳至极。
    风月映照下万物发出靛青玄黑颜色,形状嶙峋,极为恐怖。
    两个时辰之前,徐魁三刚刚痛宰了悬光君,刀还因此坑坑巴巴缺了角,他独静一块庞大巨石的背风处,月下无影。
    这是个不安分的夜。
    耳廓传进不寻常的声音,混在夜风中,掺入了诡异与危险。
    徐魁三此刻心情降到谷底,微瞇的眼睛翻出更多眼白,看过徐魁三发狠的人都该知道,这时候若想活命最好夹着尾巴迅速溜掉。
    一头暴怒的狮子,今夜居然有人敢上门来惹?!
    石头后方躲着一名杀手,徐魁三不动声色起身,听音辨位,行动露馅的黑影举刀冲过来时,哇啊,上身向前微倾,抱着贯入腰身那口刚磨利的刀停止了一切动作。
    发了狠的徐魁三,耳根发红,兽性展露无遗,大有见神杀神、见佛杀佛的态势。
    杀风右侧又至,一名黑影半空翻腾,于他面前灵活耍起了单手花刀,咻咻露出一手绝技,徐魁三与他对峙,亦陪他玩起了花刀。
    蓦然!二人手上的刀终止运转,犄角互击,徐魁三脖子一缩,那黑影一刀落空来不及使出下一招,颈子已遭横刀划过,不及吱声,人头落地,刚强的身体似被锯断的树干一般轰轰乓乓直直倒下。
    不费吹灰之力,不再控制力道,燃烧的火山一旦爆发,就别再提修身养息那一套!
    眨眼,赫赫刀气又从天而降,杀气逼临。
    一名黑影玩起了魔王转轮,二人脚步同幅,绕圈对峙,徐魁三夺下武器仅在眨眼之间,那杀手惊乍一剎忙伸背后朝箭袋掏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翻手直刺徐魁三胸膛,就在千钧一发之际,突然!一只大掌覆向黑影掌背。
    徐魁三眉头一拧,捅入杀手心窝,捣蒜似地刺了又拔、拔了又刺,连续的哇声凄厉哀绝,徐魁三怒目检查,两眼已定死不动,箭身竟整根没入心肺。
    想夜袭?
    你们挑错了时间。
    不知有多少杀手联合前来逼命,见大势不妙纷纷抱头鼠窜,逃散之前逮住其中一个,刀抵向脖子。
    “一群混账东西!谁派你们来的,说!”
    “是……,是……,是……禄马台。”
    没有笑容,徐魁三疯狂的模样令人背脊发凉,陈石砺二师兄赶到时地上已经狼藉一片躺了十七具尸体,浑身打起哆嗦,想介入安抚,徐魁三却压不住心中怒火,欲罢不能。
    “今晚我想痛痛快快宰了这帮王八,你们谁也不要过来。”
    呵叱数声,转身追逐其余夜袭者。
    “让他去。”陈石砺伸长手臂拦下满脸担忧的师弟们。
    一头兽性大发的狮子隐没夜色,飘来的血腥味浓得呛鼻,无字之歌磅礡响起,前方杀戮隆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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