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有地
    “……是没完，不是说那老大人一直不肯消停嘛，那那些召集来的大夫们就一直住在那老大人家，围着他一个人转。”
    赵五的表情有点一言难尽，嘴巴里都带上了点儿情绪。
    “直到有一天，郡守府的一个嫡公子突然坠马，头朝下摔地上的，当场就没意识了。这下吓得整个府里都乱了起来，郡守急得要命，四处去请大夫才发现城里居然没有能打的。”
    “那些能打的都在老大人哪儿呢，老大人一天昏昏沉沉几次，就是不死。郡守大人急啊，又不耐烦再去跟那个老家伙说话，就直接闯了人家府上，带走了一大半的大夫，还跟那老夫人说，他老头的命是命，他儿子的命更是命。”
    赵五说着，不由跟着话里的意思点头。看得薄心明在一旁有些好笑，又不太好打断他。
    “然后那郡守大人就走了。之后听说那老大人醒过来，看围在他床边的就剩几个和他一样的老大夫了，直接就又气得背过气去，把那个老夫人吓个半死，哭天抹泪的，都以为他不行了。没想到人家过了一天，又醒过来了，接着闹！”
    “这郡守大人和这老大人是真结仇了。那老大人都已经只能躺床上了也不想别人好过，时不时就说要上书皇帝，撤了郡守大人的职。一点都想不起来，他之前还和新皇帝杠得已经被辞回老家了。”
    到这儿，故事，不，消息就完了，赵五直直的看着薄心明，想吐槽一下这个老大人的活力。
    这样的都死不了，是想留着祸害家人吗？
    薄心明倒不怎么在意这个老家伙，他更在意那个没什么存在感的郡守公子。
    “那个，小五，你听到那个坠马了的那小公子的结果了吗？”
    赵五正在想那老头儿，突然被薄心明提到另一个人，愣了愣才回答。
    “哦，那个郡守府公子啊，没听说。不过郡守府里最近没办过丧事啊，那应该是没死。”
    赵五对于这么一个公子哥的事是不怎么想听的，在他的印象里，这些官家公子哥们哪个不是叱咤乡里，无法无天的，能有什么好人，死了一个一了白了。
    啊，当然，自己眼前的这个……怪人，好像不在此列。
    赵五缓了下，又小心翼翼的去看了看薄心明的反应，见他也没有再多问了，就继续说县城里的事情。
    “最后有个消息，是我出城时听茶棚里的小商人说的。他说县城里的那个什么钱庄里的主家前些时间从中京回来了，他本来想去拜访一下的，但听说他前几天，哦，是我刚刚听到时的前一天。你那天没让我说完嘛，这可不怪我！”
    赵五说到时间上，不得不幽怨的看向薄心明，瞪了他一眼。
    薄心明被瞪得莫名，有些尴尬的笑笑，无奈地摊手表示他那时候又不知道他还有这么一个消息。
    “……”
    赵五也没想就这么揪着这点小事不放，很快就又说下去了。
    “他说那主家像是有什么重要的事去做，行礼都没怎么准备，就带着一队商队出城，回中京去了。”
    “那人后头去打听了一下那是怎么回事。听那宅府里的下人说，是前些日子，在府城里的那家钱庄进了一个了不得的东西，拿给他家主子掌掌眼的。可主家看过之后，不知道为什么，回府那天晚上就安排了家里的几个少爷的职位，说他要回一趟中京，短时间是不会回来的了。”
    赵五其实不觉得这消息有什么好说的，可关于县城里的事，还有别的好说的吗？
    答案是没有，总不能是去说哪哪个府里又新纳了个妾室，哪哪个小楼里有了个小美人，等着卖出去。
    不只他会脸红得说不下去，还觉得他对面的这个明心书生是不喜欢听这个的。
    薄心明就这么听着他说话，心里明白他说的就是他去的那个钱庄。那个主家会突然决定回中京，应该是认出那金苹果是定国侯府的了。
    他倒是不担心他猜到了自己的身份，他又没自己找过来表明态度，他也就知道了他无心在自己身上浪费时间。他更想搭上的是定国侯府这条船，而不是只一个小小的定国侯府庶公子。
    “唔，这回我是真要说，辛苦了，小五。一个下午的时间就听了这么多消息，可不是那么容易的。”
    薄心明见赵五如释重负的深吐了一口气，笑笑，伸手去想摸摸他的头发，说点鼓励鼓励的话。
    被赵五理所当然的挡开，皱着眉头歪着个头看他。
    薄心明愣了愣，顿了下，才又展开笑颜，收回了手，盯着自己的指尖看了半天。
    “抱歉，我家里有个小弟弟一直喜欢我摸他头发，一时没忍住，对你动手了。”
    “哦，没事。”
    赵五见他这样，知道他是想家人了，一时有些沉默。他早不记得自己的母亲长什么样了，只记得小时候她也会摸摸他的头，说声乖什么的。
    “……那接下来，我就该说说你下面的工作了。”
    薄心明很快收起多余的表情，有些沉重的看向赵五。
    既然他不需要自己的鼓励，那他就直接跳过，继续下一个工作安排吧。
    赵五没想到他说变脸就变脸，一时有些适应不良。赶紧在座位上坐好，却不知道该把自己的手放下去还是继续搭在桌面上。
    “不必紧张，这个工作依旧简单。只是我想先问问你，你要不要想办法把你家的那房子买下来？”
    “！”
    赵五刚刚想低头做认真听话样，被他这话惊得猛抬头，直视薄心明的眼睛里也冒出一些复杂的情绪。
    “……你是说，我家那房子？”
    “自然。”
    薄心明点头，一切就像是在谈论天气一样。对于他的视线也没想避开，而是认真回视。
    “你可以从我这里预支银钱去买下它，今后继续留在村里，那么我走的时候不会带上你。”
    他顿了下，表情想放得柔和一点，希望他不会觉得自己在开玩笑。
    “……”
    赵五似乎愣住了，没有接上这话。
    薄心明心里一动，再出声都特意压下了点音量。
    “我大概年后就会走，在走之前，我会想尽办法折腾你，让你……”
    “不，不用！”
    薄心明话还未完，赵五突然出声，手一下拍在桌面上，吓了他一跳。
    “不……什么？”
    薄心明一时没猜准他说的意思，眼神上也带了些迟疑。
    只是赵五突然回避了他的视线，头也低了下去，不想让人去观察他的想法。
    薄心明一时没办法，只能先沉默下去。心理却在叹气，觉得自己问得太过突兀，没做好铺垫，让小家伙吓到了。心情也从一丢丢的兴奋变得五味杂陈。
    不过没等薄心明再开口说句什么挽回的话。
    赵五又突然抬起头来，脸上的表情是严肃的，也是郑重的。
    “不，我不买房子。我已经有了工作，有了收入，不用再靠着它了。”
    他看向对面的人，好像认定了薄心明会同他一样郑重一样。
    “再说，明心书生是不会看着我无家可归的，不是吗？”
    “……”
    面对这样的视线，薄心明面上一时还端得住，心里却是颤颤的，立马就察觉到赵五似乎误解了他的意思。
    他刚刚问那问题绝没有让赵五表忠心的意思，他只是想提前给他点心里准备。让他好好想想，该怎么走下去。
    他要是跟着自己走，那还有半年左右的时间让他去准备。
    他和赵贵子的情意，和赵家村的感情他都要放下，心无旁骛的离开这里。
    他不跟着自己走，他就要早点买下那房子，不只安薄心明的心，也让他自己安下心好给他做事。
    做为他的主家，薄心明自是不会看着赵五家这么破下去的，不说出钱去修修，加固一下总是要的。
    那么为了在走之前让他还清买房子的钱，薄心明用起他来就会心安理得得多。
    薄心明说这些话的初衷，就是这点，再来就是为他接下来要说的话起个头。
    他没想到，这小孩子想得太多，太深了，让薄心明接下来的话都有些不好意思说了。
    总觉得自己的话一出口，自己现在唯一的那张“书生”皮，都得被撕掉。
    两个人这么对看了半天，薄心明勉强在脸上拉出个笑容，尽量维持自己的行象。
    “……当然，我之前就想说的，我给下属的待遇里有包吃包住这两条……不过，你一直都是直接回家的，我也就没强求。”
    他实在说不下去，他们也不能总扯着这点事，继续绕着这个偏道走下去。
    所以，薄心明下了决心，深吸口气，想要立刻结束尴尬，就用手猛拍了一下桌子。
    “啪！”
    “！”
    赵五受惊，从他自己的思维世界里猛然跳了出来，眼睛的焦点默默回到了对面的人身上。
    薄心明这么做了，莫名其妙得突然觉得脸上发热，心里有些忍不住想暴露更多，但还是尝试着平淡开口。
    “那个，小五，我没想说这么多……我只是想问问你，你家有田有地吗？”
    “……”
    赵五没能领会他的意图，他刚刚才在人家面前表了表态度，怎么的也都有些不好意思说话，暂时放不开。
    薄心明一直看着他，看得他不得不噜噜嘴唇，迟迟开口。
    “有，是，有，点，吧？”
    他用了疑问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