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竟是无论如何，都回不去了。
    与平常不同，神无羽斥退了所有人，只将自己，独自反锁在精致的闺房之中。半坐在床上，双手抱膝，冰凉的银面透过丝滑的裳，彻骨的寒意。
    不是不知道，自那以后，再也不是那个娇美的璇凤郡主，可是，依然心痛，依然鼻酸。
    连他，都害怕她吗？
    忘不掉，当年他的温柔呵护，更加忘不了，他初见她的容颜之际，惊恐的神色。
    如此丑陋的容颜……
    如玉柔荑抚上精致的银面，娘亲，若是您在九泉之下见到我，是否也不会认得我了？冷血冷心的陋颜女子，是神无羽，不是宫挽衣。
    远处传来喧哗之声，听声音似乎是什么人想要闯进来，却被外面的紫缡拦了下来。知道应该不是什么重要的人，否则也不会被紫缡拦下，神无羽眼中闪过一丝不悦之色，收起自己的脆弱，扬声道，“杖杀！”
    外面立即安静了下来，一点声音都没有。
    又过了许久，才听见一个男子大喊道，“神无羽，你将我带到此地，就是为了将我杖毙吗？”
    他既然求见，自然是因为有要事，只可惜，因为知道神无羽回楼之后一直心情不悦，紫缡早就打算无论是什么大事都压下来，更何况知道他不过是一个傀儡，所以看轻了他，将他拦住，但是也不曾对他多么无礼。只是没有想到神无羽听见喧哗之声，便下令杖杀。
    皇崇宸？
    神无羽一怔，“放他进来。”
    “神无羽？”看着半坐在绣床之上的银面女子的侧影，皇崇宸皱眉问道。
    为什么，他会觉得那纤细的身影透出了些萧索孤凄呢？
    “给本宫一个好理由。”神无羽没有转头看着他，依旧维持着那个双手抱膝的姿势，低声道。
    她从来不愿意，将自己的软弱暴露于人前，然而，当她听见皇崇宸直呼她的名字之际，就已经动了杀心，那么，也是无妨了。
    “我有办法能够让你恢复容貌。”深吸了一口气，皇崇宸开口道。
    “？”神无羽一惊，回头看着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果然，对于女人而言，容貌才是最重要的。皇崇宸一喜，“我说，我有办法能够让你恢复容貌。”
    银面下，神无羽冷笑，“哦？”
    “天下间有一种秘药，名为‘挽韶颜’，可以将人的容颜恢复到最美的十年。”皇崇宸直视着她，“而我的手上，恰好就有一颗。”
    “挽韶颜？”神无羽垂下眼帘，不自觉地跟着他重复了一句，突然眼神变得锐利起来，“十年？”
    “对，十年。”皇崇宸心中有些害怕，依旧坚定地看着她，“十年。”
    “只是十年么？”神无羽幽幽冷笑，“你对本宫就这么有信心，认为本宫必定能够在十年内达成心愿？”更加认为，十年之后，他就会成为红袖楼的主宰，权倾天下？
    “是。”皇崇宸应道，他相信，十年之内她必定能够得偿所愿！
    神无羽低头思忖了一会儿，向他伸出了手，“给我。”
    皇崇宸从怀中取出一个玉瓶，却不交到神无羽的手上，而是远远地站着。
    “你要什么？”神无羽抬头扫了他一眼，收回了自己的手。
    他要什么？
    要金钱？金钱对现在的他有用吗？
    要人？红袖楼的人可以相信吗？
    皇崇宸苦笑了一下，“我要知道外界所有的消息，不过，红袖楼的应对可以不听。另外，我想要换个身边的人。”无论如何，他不想再将眉妩留在身边。
    他也是个聪明人，知道什么该要，什么能要。被软禁在红袖楼已久的他，对于外界，实在是一无所知。而目前对他最重要的，就是一个“知”字。
    “好。”神无羽看着他，眼中似有赞赏之色，“比你大哥明智多了。”
    伸手接过了那个药瓶，神无羽却并不立即服用，只是将之收入袖中。
    “这是松先生。”将紫缡等人都叫了过来，神无羽指着松月亭道，“本宫不在红袖楼的时候，就是松先生主事。”
    皇崇宸看着松月亭，掩去自己的敌意，深揖一礼。松月亭也坦然受之，却在伸手去扶之际，泛起一丝意味不明的笑意。倒是他小看了这位英王次子，能够让主上这般对待，必然是有所缘由。不过，他不介意。
    “这是紫缡。”神无羽道，“除了紫缡之外，还有绿罗、青绫和绛绡，现在都在京城，。”
    皇崇宸看了紫缡一眼，眼中闪过一丝异色，“那么，眉妩呢？”
    “眉妩，是我的表姐。”神无羽道，也只是她的表姐。“从前她还有个名字，叫做蓝绨，可是她跟了你之后，就不再算是我的人。你如今既然不要她了，自然还是回来跟着我。”
    “那，剑阁阁主呢？”心念一转，皇崇宸开口问道。
    神无羽微微一笑，并不作答。
    看出神无羽不愿作答，皇崇宸立即换了个话题，“方才听殿下提到大哥，你早就见过她了吗？”他不愿意如同紫缡等人一般称呼她为神主或是主上，也不敢直呼她的名字，只得折中称她为殿下，反正以她的身份，也当得起殿下这两个字。
    “对。”随手拿起了松月亭带来的折扇，轻轻敲击着如玉的掌心，“我本来想找他的，只可惜，他自己冥顽不灵，也就怪不得我无情。”
    “你杀了他？”皇崇宸一震，脱口问道。
    “没有。”神无羽摇了摇头，见他放松之中带了些失落之色，又加了一句，“不过借刀杀人而已。”
    “啊？”皇崇宸一怔，突然觉得自己的心思全部为她所看透，“为什么不选大哥？”大哥素来野心勃勃，与她当是一拍即合，为何会等到找上自己？
    “本宫本欲与他结盟，除去剑阁，只可惜，他非要清的人头。”神无羽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所以，结果就是去年乾元宫与剑阁同归于尽，皇崇钺在眼见宫破之际，自刎而亡。”
    她说得轻轻巧巧，可这其中隐藏了多少计谋，染上了多少的鲜血，却是不言而喻的。岳清于她，早已不是一个单纯的属下，皇崇钺要他死，她又怎么能够放纵他呢？
    那般的算计，不过是为了复仇，可是，若是没有岳清，也就没有今日的神无羽。
    “京城呢？”忆起自己方才的问题，只怕是隐隐犯了她的忌讳，她既不说，他也装作不晓。紫缡与神无羽先后赶去京城，必定是有要事发生。只是，不知她为何会对岳清如此重视。
    “京城？”神无羽看向松月亭，之所以把他们叫来，自然不仅是为了让皇崇宸重新见他们。“皇宫已尽数入宫家之手，章家不日即将灭门，朝堂，则是‘宫家朝’。”
    “殿下似乎并不着急。”松月亭眸中精光闪烁，开口道，“是否已有计较？”
    对于神无羽所言之形势，屋内众人除了知情的紫缡之外无不色变，唯独他看出了神无羽成竹在胸，难怪得到她这般重用。皇崇宸暗自不免有些惭愧，虽然松月亭对他隐藏敌意，可是，他也不得不承认松月亭的确比他强。
    “章家的‘尔玉’和皇室的‘赤龙’都已入我掌中，再加上‘红袖楼’，本宫又有什么可畏惧的呢？”神无羽打开了那柄折扇，“这样的折扇，本宫原本也有一把，上面还有舅舅的御笔，只可惜，回宫家小住的时候落下了，也懒得去寻，现在倒是想念。”
    宫家，她早已恨之入骨。
    “尔玉”与“赤龙”，自然是商重圣交给她，托她转交给宫挽衣的。
    她所指，是扇，也是人。
    本来是没有想过的，因为紫缡等人各有所司，又抽不出得力的人手。不过，既然皇崇宸已经不允眉妩留在身边，那么，她留在红袖楼也是无益，不妨将她遣去宫家，也许会有意料之外的收获。
    一旁的眉妩惨白了脸，幽幽望了皇崇宸一眼，“属下愿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