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城。
    似乎上次来宁城，已经仿若隔世。
    那个时候，变乱的宁城并没有这般喧嚣繁华，可是，却是她喜欢的，而现在，她只是想要逃避。
    然而，她已经没有了软弱的权利。
    一旁的紫缡小心翼翼地看了她一眼，轻轻打开了车帘，她知道，自己的主人，厌恶阳光，甚至，厌恶一切的光明。
    “神主，我们已经到了。”车帘之外，是归去来居的招牌，古色古香，颇具宁城的风范。
    名为神主的女子蓦然从过往中惊醒，转头看了一眼车帘之外的世界，明媚的阳光，对她而言太过刺眼，几乎灼痛了她的双眸。
    “神主，您要下去吗？”紫缡柔声询问道，心中有些忐忑不安。
    “不必了。”冰冷如远山上冰雪的声音，不带一丝犹疑，“你去把松月亭找来。”
    “是，神主。”紫缡在心中暗自叹息了一声，已经到了这种地步了吗？
    松月亭并不在归去来居里，不过，对于一个宁城的名人而言，要找他还是很容易的。询问了几个士子之中，紫缡便在一家小酒馆里找到了他。
    “是松先生吗？”紫缡躬身问道，礼节周到。
    松月亭回头看了她一眼，“我就是，你找我有什么事？”
    他不认为，当一个身上佩剑的女子来找他时，只是为了和他说说话。也许，他真的已经安逸太久了，以至于已经忘了，当他当年写下那篇文章的时候，就已经抱了必死之心。
    “我家主人，请松先生一见。”紫缡道，“请松先生移驾。”
    “你家主人是谁？”松月亭皱了皱眉，若是真的诚心请客，不是应该有请帖吗？可她，却连自家主人的名字都不肯说出。
    “家主之名不敢擅言，松先生见了，自然就会知道。”
    “我若不去呢？”
    “家主曾言，松先生是个聪明人。”紫缡微笑道，她不介意用强。对于她而言，只要达到自己的目的，手段并不重要。而且，神主想必也不会因此而怪罪于她。
    “我去。”深深地看了紫缡一眼，松月亭立即做出了选择。也许他可以求救，然而，只会连累这里的无辜者，对于事态不会有任何的益处。他不认为，自己可以轻易逃脱。
    紫缡带着松月亭，在归去来居前的一辆华丽马车之前停下。
    “神主，松先生已经带到了。”她没有擅自进入，因为她并不确定，她的主人，是否愿意见到松月亭。
    “请进，松先生。”沉默了良久，马车之中终于传来了回应，却令松月亭一怔。这个声音，这个声音，怎么那般像她？
    回头看了紫缡一眼，松月亭惊疑不定地上了马车，马车很大，仿佛一个房间一般，安了四张上好的红木雕花靠背椅，还有一个精致的紫檀圆木桌，上面摆着一些时鲜水果、茶饮以及一卷诗书。
    “如果，我给你一个机会，让你流芳百世，如果，我给你一个机会，让你权倾天下，如果，我给一个机会，颠覆三大世家，你，接受么？”没有任何的客套，桌边坐着的黑衣银面女子冷声问道，一言一语，说出他内心最真实的渴望。
    松月亭一惊，倒退两步，随即定了定神，“是殿下吗？”
    他没有直接说出来人的身份，可是，殿下这个称呼，也已经表示他对于来人的身份并非一无所知。那个声音，虽然不是毫无变化，多了些沧桑之感，可是，对于这个差点改变他命运的声音，他怎么可能忘记？
    “放肆！”听到松月亭的话，女子还未开口，一旁的紫缡已经惊得魂飞魄散，不是不知道，那个人最忌讳的就是自己的过往，可是，松月亭竟然敢直接将她的身份点了出来。
    松月亭却没有惊慌失措，只是缓缓推开了架在自己颈项上的三尺青锋，他并不会武功，用的力气也不大，可是，紫缡竟然被他那种直面生死的气度怔住，任由自己的剑，被一点点地推开。
    “去给松先生倒杯茶，紫缡。”挥了挥手，掩饰住面具之下的那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女子起了身，“在下神无羽，红袖刀的主人，以及，要除掉宫家的人。”
    宫家？松月亭的瞳孔蓦然睁大，不是不知道，这个女子与宫家千丝万缕的联系，为什么，她现在竟然可以若无其事地说出这样的话呢？
    “如果我拒绝呢？”松月亭低下头，看见自己的指节因为用力过度而发白，“殿下，为何要这样呢？”
    “你会死。”没有任何的犹疑，神无羽冷声答道，“你会死掉，然后，你的一切痕迹都会被抹杀。”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呢？
    最初的那个，可以为宁城士子请命，可以谅解他的丧亲之痛，夺妻之辱的少女，她去了哪里呢？
    “我帮你。”然而，经过了无数的挣扎，他只是抬头看向那个陌生的银面女子，“即使你要颠覆这个天下，我也帮你。”
    那些君臣之义，那些意气相投，那些千古传奇，他不是不向往，然而，更加重要的是，不忍那个单薄身影的萧索，更加不忍心，在她说“你会死”的时候，那萧索中渐渐透出那点寂寞悲凉之意。
    我的命，是你救的，我的情义，是你全的。
    那么，现在你要全部拿去，我也无可怨言。
    “将松先生带下去，然后告诉他一切。”没有过多的话语，神无羽冷淡地吩咐道。
    一切吗？紫缡怔住，不敢确定地看了看神无羽，见神无羽点了点头之后，才道，“是，神主。”
    “松先生，请跟我来。”
    见紫缡引着松月亭离开马车，神无羽闭了闭眼，为什么要来找松月亭呢？虽然，红袖刀中多是女子，并没有什么经邦治国之才，可她自己，却是任何人都比拟不了的。
    然而，若只是想要除掉宫家，并不需要松月亭，可是，若是她想要颠覆这个天下，却非松月亭不可。
    不是不知道自己的性子，过往的娇生惯养，从来不知道为他人着想，而现在更加偏激，若是斩荆披棘尚可，若是要守护，太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