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
    梁辰逸睁着一双灰色的眼眸，说完这最后一句话，只觉得有东西从体内涌出。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翻过身，穆澈还没反应过来便被喷了一身的血。他瞪着眼睛，看着梁辰逸倒下，大喊道：“王爷！”
    其实他耳朵已经听不见了，逆天改命的后果就是这样。他算得自己大限将至，趁着回光返照之时，把该嘱咐的话都写在了信笺里。来这世上短短二十一载，结识李衍，相伴四哥，有穆澈相随，足矣。
    他感觉到穆澈温暖的怀抱，可是自己却在慢慢变冷，慢慢地失去了控制身体的能力。
    穆澈不要哭，这是我欠他的。
    “王爷！！！！”
    太医张忡撩袍跪在床前，伸手摸了一下梁辰逸的脉搏，手一颤，俯下身悲戚的高喊：“王爷……薨了。”
    “王爷薨了！”
    有仙鹤从屋顶飞起，扇动着翅膀飞向远方。
    “辰逸！”梁玹煜踉跄的跑进殿内。
    “皇上，皇上注意脚下！”
    他接到消息第一时间就赶了过来，嫌太监走的慢，他是跑来的，可还是晚了一步。看着从穆澈身边滑下来的手臂，梁玹煜只觉得天旋地转起来，脚下不稳。
    “皇上！”大太监眼疾手快的上去扶住梁玹煜，眼见着他脸上的泪痕立马低下头。“皇上，保重龙体啊……”
    穆澈的衣襟上全是血，连着怀里的人也蹭上了血迹。他再也不会拉着自己的手，不会让自己抱，不会佯装要打自己的样子了。甚至再也听不到他的声音，看不到他的笑脸，感受不到他手心的温度。痛到心里的哭泣是没有声音的，穆澈的眼泪打湿了怀里人的头发，可他依旧是不撒手贪恋他最后的重量。
    “穆大人，伺候王爷更衣吧。”张忡跪在一边，用衣袖擦着眼泪。“穆大人……难过就哭出声，这样憋着伤身……”
    穆澈不为所动。
    张忡回过头看到皇上的表情，也急忙磕头道：“皇上，保重龙体啊！”
    梁玹煜的手抠进了大太监的皮肉里，他始终不敢相信那个一把就能抱起来的弟弟，就这么走了。大太监知道皇上已经难受的快要背过气去，干脆不让皇上再向前一步了。他巧妙的一个回身，正好用自己挡住了梁玹煜能看到的一切。他回过头看着那些跪在地上的内侍们，道：“还等什么，快给王爷梳洗更衣！”
    “是。”
    “皇上，皇上您先坐一会儿……”大太监扶着梁玹煜，将他引导到一边的榻上。皇帝的眼泪，普通人是不能瞧见的。他递出帕子，看梁玹煜不接，便大着胆子给他拭去脸上的泪痕。
    几名内侍围在穆澈身边，擎着手却不知道怎么下手，着急的团在一旁，劝道：“穆大人，穆大人……皇上来了，让奴家几个伺候王爷更衣吧，穆大人……”
    穆澈一口气堵在胸口，脸已经憋的涨红。他听不到那些人说些什么，只有嗡嗡的声响在耳边萦绕。张忡见他只张着嘴有出气没进气，知道这样下去大概要背过气去。撩袍站起来，走到穆澈身后道：“得罪了穆大人……”说罢，举起手狠狠的拍打在他后背上。
    “噗……”穆澈因为这一下，一口血喷在了帷幔上。堵在心口的淤血吐出来，脸色也立马恢复了一些。他似乎反应过来的一个事实，两眼一翻抱着梁辰逸瘫倒在地上。
    梁玹煜坐在榻上，大太监挡着他的视线。可耳朵却能听见内饰们抬走穆澈，端来热水，把梁辰逸抬到床上仔仔细细的擦拭着。直至替他梳好头发穿上衣裳，这才一切收拾妥当。
    生前梁辰逸说想穿着宽松的道袍走，象征亲王身份的蟒袍太过厚重，不适合他尸解成仙。他曾一直告诉梁玹煜，死不是一种离别，而是相逢的开始。身虽已死，可是魂已登仙界。是好事，让他们不必太过悲伤。
    可那终究是两个世界。
    梁玹煜推开大太监站起来，脚下虚浮的走到床边，坐在了床沿上。
    那身蓝白相衬的道袍确实适合他。第一次见他的时候他就这么穿的，瘦小的身子藏在宽大的道袍下，越发衬的小脸惨白。可那瘦弱的身子下，却蕴藏着巨大的能量，可以颠覆国家的能量。
    他是嫡子，太子没了以后，该上位的应该是他。梁辰逸却力排众议把这帝王之位给了他，并在登基的五年里，帮他取得了先皇都未曾有过的战绩。
    梁玹煜问过他为什么。他笑着答，当家做主的不应该是哥哥吗？况且当弟弟，可以一直有哥哥疼。但如果自己做了皇帝，就变成孤家寡人没人敢疼了。
    “而且，我想看看在皇兄治理下的国家，是什么样子。”他撑着自己的小脸，一双眼眸好看极了。
    那时，梁玹煜把他搂在怀里，发誓要把他理想中的国家实现出来给他看。
    可是现在，你怎么忍心离我而去了……
    梁玹煜仰起头闭上眼睛，让眼泪爬满自己的脸。
    看到圣上暗自啜泣，一旁跪着的内侍们也哭的伤心，毕竟主子没了，还是个很好的主子。有一个内侍哭了半天，突然寻思过来什么，急忙从怀里掏出一封明黄色的信笺，匍匐着往前爬了几步开到皇上身边，递上信笺道：“皇上，这是王爷留下的信。
    “信？！”
    苏涣抱着小黑走向山坳，越接近越觉得阴气凝重。他闭上眼睛，重新再睁开时双眼闪过一道蓝光，眼睛里的世界也瞬时变了模样。
    他站在一道紫色的光柱前，放眼望去这紫色光柱行成的圆圈直径有二三里那么大，每隔几丈便有一道光柱直冲上天。他抬头看去，这紫色光束在天上形成一个巨大的法阵，阵眼便在山坳某处。如果是什么更改风水的阵法，总该有些灵气的，可这阵邪的狠。
    “寻天地初开而生灵物为阵眼，置做法人生辰信物，用一千人魂魄封阵，可与山川同寿。”小黑喃喃道。
    苏涣一愣，道：“你说什么？”
    小黑猛地抬手捂住自己的额头，表情痛苦扭曲起来：“啊啊啊啊——好疼！好疼！”
    “小黑！”苏涣蹲下身，将小黑放在地上，急忙为他额头输灵力来缓解他的头疼。
    要进去，得先破坏阵的完整性。千人封阵，难不成刚才每见到的一个光束就是一个人的魂魄？这阵法也过于残暴了……说明当初征集来的劳工一个也没活着回去的……
    苏涣垂下了眼眸，看着小黑没了痛苦的表情慢慢合上眼，轻轻将他放在地上。如果现在破坏了阵法，那其他被封的魂魄会不会群起攻之。如今他自己一个人，如何应付。
    对了，还有小男孩的父亲也在这圈光束中，如何正确将他找出来超度呢……算了，先破阵试试吧。
    苏涣拿出乾坤袋拖于掌心，默念了法咒，一阵淡蓝色星光从袋子口飘了出来，慢慢在地上融合成一个小男孩的样子。
    小男孩有些懵的四下里看了看，仰着头看着苏涣问道：“仙长，我爹爹在这里吗？”
    苏涣摇头道：“在这里，就是不知道在哪里。”这句说的小男孩更懵了。他看着小男孩道：“你能帮我先照顾一下他吗？”他抬手一指。
    小男孩这才看到躺在地上衣衫不整的小黑，急忙跑过去蹲在他身边，试探性的伸出手碰了他一下，惊得收回了手。“他好热啊！我、我竟然能感觉到他热……”
    “先拜托你了。”苏涣走了几步，来到一处光束前。他蹲下身，发现这里的草长得比别处都矮小，还有些枯黄，应该是阴气所致。他在手上画了一道开山符，猛地往地上一拍。轰隆隆一阵地动的声响，他眼前的位置深陷了下去形成一个空洞，一副骸骨随着泥土的下陷显露了出来。
    【我想回家……】
    一个看起有三十多岁的男子魂魄随着骸骨的升起跟着显露出来。他胸口有伤，是被人一刀毙命的。但是苏涣发现他怨气不深，还有意识，是被人动了手脚。布阵的人大概也觉得过于残忍，进行了简单的安魂。如果这里封阵的骸骨全部激发了怨气，他自己一个人根本应对不了。
    “你姓甚名谁，哪里人士，家里可还有人？”
    【我叫赵二，安庆府人士，家里有父母妻儿。】
    “你身上可有自证身份的信物？”
    【我叫赵二，安庆府人士……】
    那魂魄只会重复这一句话。苏涣发现他衣物上缝有一个布条，用不容易腐烂的材质写着姓名籍贯生辰年月全都有记载。他看了看，确实与魂魄说的属实，道：“你安心，事后必有人来接你们回家。”苏涣凭空画了个符，将那人的魂魄安置在骸骨上。面前的光束随即消失，天上的法阵缺了一点，大地隐隐的颤动起来，似乎压抑的东西起了反应。
    小男孩突然喊道：“仙长，他、他好像有点难受！”小男孩感觉地上的小黑身上起了一层金色的光，整个人像是烧红了一般。
    苏涣咬了咬嘴唇，试着往里迈了一步，只觉得四周起了阴风，席卷着落叶树枝朝他袭来，伴着千鬼哭嚎的声响。苏涣抬起手臂遮挡着袭来的风，虽然风力强劲，但不至于逼得人走不动路。他又向前走了几步，双手掐诀，默念法咒，以他地仙的身体，根本没办法破除这个阵局。唯一的办法就是带着小黑找到阵眼，拿回真身。
    没了阵眼，这阵自然就破了。
    苏涣退了出来，又以刚才的方法挖出几具尸骸，让阵局破的口子更大，泻掉里面积攒的阴气。还好此处离京城尚远，流出的阴气会被山里的灵气所冲淡，不会造成什么影响。
    挖到第十具尸骸的时候，大地的震颤越发强烈，小黑再也忍不住喷出一口血，整个皮肤都白的透明起来，皮肤下的脉络都泛着金色的光，白衣包裹下的身子里，隐约能看到金色的珠子在游走。
    “仙长！仙长！”小男孩又害怕又紧张。这个当初答应他找爹爹的哥哥，看起来太痛苦了。
    苏涣将其魂魄封于尸骸中，快步跑向小黑将他扶了起来。太烫了，真的就像要融化了一般。他拿起乾坤袋，对小男孩道：“我先收你进袋子，将他安置妥当再带你来寻父亲可好？”
    小男孩点了点头，又怯懦的问：“我爹爹……是不是跟他们一样……”他指了指远处安放的尸骸。
    苏涣垂下眼眸，很艰难的点了一下头。
    小男孩似乎要哭出来了，可是鬼没有眼泪。“是谁杀了他们……”
    “不清楚。”苏涣没办法跟他解释太多，掏出乾坤袋对着小男孩道：“你先进来，我定能帮你寻到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