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还早，赵安年走进大楼里时，连负责前台的小姑娘还没有来。员工电梯也空旷的只有他和其他部门的两个同事，赵安年来GS这么久，还没在早上挤电梯时享受过这么安静的时刻，哪天不是挤成人渣——唯一不好的是，太早了。昨天睡了一下午，晚上精神的不得了，结果跟萧柯荒唐的折腾了大半夜，来到公司后整个人都松懈下来，疲惫感瞬间将他淹没，他现在只想找个地方蒙头大睡。
    走廊里静悄悄的，只有皮鞋摩擦地面的声音在阵阵回响，赵安年看着手机上的通话记录，荧幕的光映在他的眼镜上，遮盖了那双琥珀般透亮的双眼原本的光。
    辜初茗昨晚给他打了两三个电话，不过那时候他跟萧柯鬼混并没有接到，后来打过去对方也没有说什么要紧的事，赵安年停下脚步，看着那一串数字，苦笑一声，他倒希望辜初茗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找他。
    他顺手推开办公室的门，办公室静悄悄的，连何珊和杜书理这种平日比他们应该早到的都没有来，赵安年放下自己的背包，准备将拉开椅子时眼角的余光却瞟到里面的辜初茗办公室里居然有个模糊的人影，微低着头，好像在拥抱着什么。大概之前身影被东西遮挡住，赵安年进门才没有发现。
    他看了眼腕表上的时间，思忖着这么早会是谁，他环顾四周，杜书理的桌子上公文包和车钥匙安静地躺在那里，诉说着主人的存在。心底突然涌上奇异的感觉，就好像原本平静的湖水下总是影影绰绰的剪影随着水波的扩散在隐隐有往上浮上的迹象，那些潜藏的真相就在眼前。他想回到自己的位置上，脚步却不受控制地走向了前方，他的心内纷繁杂乱，面前好似人影绰绰，杜书理的脸如万花筒里光怪陆离的景象一般，在眼前不断闪现，他靠近玻璃门，在并不密合的门缝间向里面看去——潜藏的剪影突然浮出水面，在日光下暴露出它真实的面容。赵安年被惊得停住了脚步，他慌乱又小心地往后退，害怕自己发出一点声音让里面的人发现他的存在，在终于触到自己的办公桌时，赵安年瞬间将椅子拉开，滑轮的办公椅依然在地面上发出不大不小的声响，他像什么也发现，坐下如往常一样打开电脑，蓝色的屏光映照在眼镜上，赵安年的整个思绪却都在面前的玻璃门上。
    果然，听到外面的动静，里面的人很快就走了出来——杜书理。
    “早。”赵安年像个没事人一样打起招呼，只是按在键盘上的手，手心里是细细密密的汗。
    杜书理冷冷地睨了他一眼，端着辜初茗一直使用的水杯向茶水间走去。玻璃门开启后再次关闭，并没有发出一丝声音，偌大的办公室只有电脑的风扇发出的呼啦声响，他一下子仰躺在椅子的靠背上，眼前的吊顶颜色一如他的大脑，白茫茫一片。
    辜初茗留在办公室的大衣，拥抱大衣的杜书理，赵安年从没有在一个人身上看到那样复杂的表情，沉溺，悲伤，绝望却又带着一往情深的决绝，赵安年弓起身体，颓然地垂下头，将自己陷入无以名状的情绪里。
    你说他一个名校毕业的跑来当秘书这不是有病吗。
    清晨的阳光照在大楼上，玻璃窗被照耀的闪烁着金穗的光，道路上车水马龙，鸣笛交错，脚步匆忙的繁华下连那一点悲情都没有发泄的余地。魏琳坐在赵安年身边，指着电脑的文档说着注意事项，赵安年在一旁静默地听着，可能是过分的安静让魏琳有些奇怪，她停下工作上的话题，打趣道：“怎么一大早没精打采的。”
    “没有，只是昨晚没睡好。”赵安年嘴角噙着笑，一如既往的宁静平淡。
    “年轻人要注意身体哦。”魏琳语气揶揄，“要不然，小心年纪轻轻就秃头。”
    赵安年笑了一声，一旁的杜书理突然喊了一声“辜总。”赵安年下意识地回头，落在嘴角的笑容都还没有隐下去，让那张有时会显露寂寥与无望的面容多了一些怡然欣悦的生气。
    就如燃在香炉里的云烟袅袅升起，在空中慢慢散开，空气里都是令人沉醉的迷香。
    他走到赵安年面前，被眼镜覆盖的那双琉璃双眸下，左眼依然有些未褪下的血丝：“眼睛怎么样了。”
    “已经没什么事了。”赵安年微微低下头，目光落在辜初茗身后的门上，身后杜书理的视线让他如坐针毡。“谢谢您的关心。”
    赵安年比他矮上一个头，这么近距离的站在他面前，影子落在地上仿佛是要将他拥在怀里一样：“还疼吗？”
    太近了，辜初茗与他的距离太近了，他并不是一个喜欢跟人过分亲近的人，尤其是半个小时前他看见了一个人无望的爱情，关乎着面前的这个男人，“已经不疼了。”
    “文医生是业内有名的眼科专家……”辜初茗原本想说跟我家私交也不错，考虑了一下还是没有再说：“他让你过几天复查，不要忘了。”
    “好……好的。”青年人抬头看了他一眼，便又垂下头，原本柔软服帖的黑发因为他的动作有几缕凌乱的散落开来，辜初茗想伸手替他将那一缕头发拂开，但他只是将手插进裤子的口袋里，点点头，带着无法可说的不自在。
    杜书理站在一米开外的地方，静默地伫立，一如这些年来的每一个日夜，只能这么远远的看着，看着，随着日轮替换，斗转星移，将所有的一切，他的爱情都浇筑在无言的风中，扬成砂砾随风而逝。
    杜书理脸上是连掩饰都做不到的无望，连回到位子上的脚步都有些虚浮，赵安年将这一切看在眼里，悲欢喜怒都如纸一般折叠成了一声叹息。
    “你眼睛怎么了？”辜初茗的关切并不遮掩，魏琳觉得要是再装着不提这事就不太好了。
    赵安年不自在地躲开她都要伸过来抓他眼镜的手：“没什么啦，就是有点发炎而已。老毛病了。”
    “没事就好，只要不是昨天电梯停运造成的就行，省点事。”魏琳对他眨眨眼，调皮又带着少女的娇憨。
    昨天厂区的电梯事故并没有什么人员受伤，但辜初茗却发了好大一通火，甚至通报了总部要彻查安全隐患，不仅如此辜初茗更是罕见地丢下工作亲自带着员工去医院检查，这是完全不符合辜初茗一直以来的脾性的，她在辜初茗身边也有五六年了，辜初茗的心思她不说了如指掌也是了解的，正因为如此，辜初茗昨天的一反常态和之前的一反常态让魏琳对事件选择了冷处理，包括对当事人之一赵安年的关心——一直淡漠清冷的人，突然对一个人过分的在意有时候可能会害了被在意的人。
    “我还以为你关心我，结果你只是为自己省事。”看着魏琳已经收拾好桌上的文件准备出去，赵安年开玩笑的不满道。“你的良心不会痛吗。”
    “我的良心活蹦乱跳。”推门而出的魏琳还不忘叮嘱赵安年：“跟你说的别忘了，还有刘潇过两天要回来了，你的工作也轻一点了。”
    “唉，又得听他和尚念经……”魏琳的抱怨随着房门关上而消散不见，赵安年收起玩笑的心思，看着电脑上密密麻麻的文字和邮箱里塞满的邮件，通讯软件里已经开始此起彼伏的提示音，他的疲惫感又拉满暴涨起来了。
    杜书理站在档案柜前，看着玻璃上映照的赵安年消瘦的背影和自己惨白的面容，他勾起嘴角努力地想笑起来，却只露出比苦还难看的笑容，手指无意识地在柜上滑下一道汗渍的痕迹，蜿蜒扭曲如同蝮蛇带着恨意的毒汁攀爬的路径。

    作者闲话：

    本来想再加一段，不过有点突兀，放到下一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