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  第七章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248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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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无主名,无预谋,化猫之仇。
    ——
    那时刚入冬,花园里只下了薄薄一层雪,轻轻一碰,细雪便从草尖滑落。土坑、岩缝里,不见了蝼蚁繁忙的身影,也不再有虫鸣。土地安睡了,其中数以万计的生命,正等待来年被春天的细雨轻声唤醒。大地平静的脉动通过草棵直传到心里,仿佛诵念起千亿年不变的经文,侧耳倾听,形神皆忘。
    麻雀隐藏在灌木中整理新发的羽毛,分外认真,传来簌簌的响动。我不忍心打扰,于是只是伏在草丛中,欣赏它们享受生存中的闲暇。
    然而一抹紫色的身影从长廊走过,引起一片小小的骚动。麻雀落下秋毫,匆忙离去。紫色的身影似乎也吃了一惊,侧过身目视花园。
    “啊,小猫!”
    四目相对。她爽朗的笑了,可爱且温柔。“小猫,我一会儿喂你吃的。”
    并不喜欢被人怜爱,可也许是她的笑容太脆弱,反而勾起我的同情。
    回来的时候,她从袖子里掏出一支梨子。一边喂我,她一边用柔软的手指爱怜的抚摸。抬头看见她的双眼,里面映出我的影子。但她好像并不只看着我,而是逐渐沉浸到某种情境里,时而扬起嘴角,时而皱起眉头。就连长廊上有一行人走过,也没有发觉。
    梨子吃完了,她也走了。待那身影消失在长廊尽头,我却仍在张望。倏然,心中一阵悸动。是地气颤动了吗?不,大概是那美妙的,叫做喜欢的东西开始生长了。空气中,微微残留着梨子的清香和她身上的香味。
    ——
    曾经有多少想记住的东西,都随时间烟消云散了。却没有想到,忘记她竟然这么难。禁不住去找,正遇到她和那个李嬷嬷吵架。她如此失态的大声谩骂,与相遇时判若两人。失望之余,我不自觉的为她辩解,她至少是有胆量有性情的。想忘,但那天她喂我梨子时恍惚的样子,一直印在脑海。
    ——
    后来我常常去找她。“小猫又是你啊。我叫茯苓,你呢?……呵呵,我就叫你小猫吧。”
    她有些幼稚,又有些自大,因此常常碰上麻烦。在外面逞强,回来便抱着我哭。她会把伤心事一股脑地说出来,然后独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还好,第二天早上,她又会精神满满的。不过时间久了,积烦成恨,她的处境变得艰难。李嬷嬷决心治她于死地,她要她去抓自己的毒药。
    她会死,但我不能救她。
    所以当她从太医院回来,带着满脸的兴奋,我心里只是一阵酸楚。她从未那么高兴过,笑得像个小女孩。“猜我遇到谁了?”她在屋里不住的转圈,最终倒在旁边。我从未窥视她的过去,只想听她娓娓道来。
    原来是遇到了儿时的玩伴。但她咯咯的笑声令我不安。
    她经常去找他,陪伴我的时间越来越少。第一次,我开始变得不开心。终于按捺不住不安的情绪,我去了他们见面的地方。
    他果然很俊美,比她描述的有过之而无不及。不过话不多,也很少笑。他叫她“灵儿”,是她以前的名字。他们聊着小时候的事,她时而微笑,时而又有些生气。想起来了,这就是相遇那天她恍惚时的表情,就是每次哭过之后她沉浸在回忆中的表情。原来我所无法释怀的却是灵儿。她不是我的,而灵儿却是他的。
    是啊,我对她只是一只猫,不应期待什么。
    ——
    那个人大概是意识到了什么,有一天突然问灵儿嫁给他。结果她拒绝了。我很伤心,这也许是她唯一离开皇宫的机会。不过知道了她并不属于任何人,心里也有些不该有的高兴。
    “他为什么不追我呢?他追上来的话……哪怕只是叫住我……我也会答应的呀……”那天回来,她哭了。原来,她只是倔强。心痛到无法给予安慰,心痛到必须离开。外面的冰冷把一切温暖一笔勾销。看看天,似乎快下雪了。我跑着,冷风割面。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强大的怨意倏然袭来,抱持着盛怒与伤悲。是她的,她死了。没能看到今年第一场大雪。
    ——
    被怨恨的人,理应殉葬。名为雨儿者,人称李嬷嬷者。至于那个人,她要他活着受罪。那么我就代她匍匐在命运前观望,直到他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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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不会起死回生,不过我可以帮你葬了他。”……
    “既然害怕寂寞,又为什么要死。”一阵漫长的沉默。心里她的恨意很沉重。
    寒风中,他随意问起我的名字。“……不想说?那我叫你小黑了。”
    瞪着他。小黑?似曾相识的称谓。不过懒得回忆。
    ——
    等待所恨之人死去,时间会变得异常漫长。她说他活着便是受苦,我却不明白。那个人的每天早起晚归,所做之事无非抓药看书。痛苦何在?
    “……重复即惩罚……”莫咎在药房里手拿医书,自言自语。我在窗外。
    “莫兄,你又发什么呆呢。上月的方子都抄完了吗?”钟文问道。钟文是太医院著名药师张大人的徒弟,医术高明,虽然只是刚出师的新人,却已小有名气。他文质彬彬,衣装整洁利落,为人厚道,聪颖好学,在新人中很受敬重。
    “对不住,我又瞌睡了。”莫咎放下医书,擦了擦眼睛。
    “也难怪,昨晚值夜很辛苦吧。”钟文关心的问。
    “我是前晚。”莫咎冷冷回了一句。
    钟文一时语噎。
    我在窗外懒懒趴下,这种情形已经习惯了。那个人的心就像是沼泽,澄不清,道不明,谁也留不下痕迹。前几日他结识的进京办事的刘百长,回到驻地后便断了音信,虽然两人比较投缘,但他也就忘了。生人且如此,至于死人,他再也没有说起。
    ——
    除夕之夜,大街小巷火树银花,爆竹阵阵。太医院放新人四天假,赶不及回家的人,便相约到茶楼一聚,共叙同科之谊。莫咎本想推辞,结果硬被拉了去。
    “这个茶楼可是武当掌门开的!今个儿过节免费!位子不好定,大家一定要尽兴啊!”太医院一行人围着一张靠护栏的大圆桌坐得满满的,酒肉生香,觥筹交错,场面颇为壮观。
    “是啊,我们同在太医院学艺,数年寒苦,如今都以医士的身份坐在这,可不是有缘吗?大家来,喝!”众人正要举杯。
    “等等,你瞧清楚在座的,莫咎可不是跟咱一块儿学出来的。先让他自罚三杯!”太医院设有培养新人的教习机构,新一届医士基本上出师于此。而莫咎自小跟随师父,是被师父托人举荐,直接成为医士的。
    “对对对,自罚三杯!干了!”
    莫咎不得已,只得连饮三杯。饭菜未进,酒水直接延食道流下,仿佛一把烈火烧到胃里。他一阵阵咳嗽。我坐在护栏下的瓦片上,饶有兴趣的听着桌边人的在想什么:他们是不满莫咎凭关系来到太医院,更不满莫咎居然能给公主看病。
    原来是泄愤,这样也算给她出口气吧。可是她心里传出的,却是含着血泪的心痛。
    “钟文大师兄不在,干脆你替他干了!”
    几番推辞不过,又是三杯酒下肚。莫咎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不知是烟火映的还是痛的。他用手轻轻扶住胃,脸上强作平静。
    ——
    无刀似酒形如水,化作清泪更伤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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