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蓝焰火﹒下部 92、秘境之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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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2、秘境之旅
到温哥华后多半个月,我终于梦到了夏夏。
……梦里的她穿窄窄的短裙,腰间围一道杂色皮草,是一眼就知道很名贵的那种,整个人显得婀娜而清新。那模样,不就是我在“天桥剧场”第一次见到她时的模样吗?想来那一眼是刻骨铭心了,否则不会入梦。
我兴奋地对夏夏说,原来你也在澳洲——天,怎么会梦到自己在澳洲,毫无逻辑。
夏夏说:“我是从墨尔本特地赶过来看你的。”
我说,早知道你在墨尔本,我就过去了——梦里居然还有清晰的地理概念,我简直佩服自己了。
我辨不清那是个什么场所,恍恍觉得四周都是马赛克,像个洗衣房之类的地方。我穿着牛仔裤和背心。
我靠近夏夏,和她只亲昵了一小会儿,就感到心旌摇曳,不能自已,一切都在暗中蠢蠢欲动。被衣服盖住脸的夏夏就像一个劫银行的暴徒,面目混沌,鼻子突兀,她问:“干吗喜欢这地方?”我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到这里来……我是不是被绑架过来的呀?夏夏说:“那你要小心,小心被撕票。”我说,先不管这些……想死我了你!这么久,你去哪儿了?
夏夏哼一声说:“都是假话……你喜欢的其实是男人。”
我一哆嗦。不明白夏夏被衣服蒙着脸,声音怎么还这么清晰,像从另一个方位传来。振聋发聩。我急赤白咧喊道,瞎说,我喜欢的是你!
跳跃。抑或是梦的片段流失……
……我从她身后抄过手去,用肥皂泡在掌上堆出一座小雪山。我说,我们一起去滑雪好吗?那会儿,我们似乎都坐着小马扎,也许压根就是坐在马赛克地上,反正位置很低,她靠在我怀里,我用双腿夹着她,两个人都可以伸直腿的姿势,像坐在雪橇上。
她说,为什么是滑雪?
我说,我们生活在南方的孩子,最大的向往莫过于有朝一日去滑雪,找一座很高很高的雪山,有一条很陡的雪道,眼前一片银白的世界,寂静无人……我还对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要她替我保守这个秘密。
夏夏并不回应我去滑雪的提议,神秘兮兮地说:“既然你说了你的秘密,我也有一个秘密要告诉你。”我立刻兴奋起来,连说好呀好呀,我乐意你用秘密来跟我做交换。半晌,她苦巴巴对我说:“我结婚了……”那会儿她转过脸,以艰难的姿势寻找着我的唇。
听到她亲口对我说结婚,我并没有太过惊讶,心里想,你明知结婚了,为什么还来找我?但没有回避吻她,我知道这么做很轻浮,心里难免格涩,但终是没有忍住。
“……我的婚姻是无性婚姻……”她说,“Tony,你知道吗?不幸的婚姻是勒死女人的最后一根绳索……”我注意到,说到自己不幸的婚姻,并没有眼泪,只是满脸哀怨,体态也进一步扭曲。这会儿的扭曲可不像先前她舞蹈时那般妖娆可人,现在她更像个癔症发病者,纤弱而苍白的躯干表达着内心的挣扎——梦境啊,太主观了,怎么就梦到夏夏被愁苦逼迫得像个癔症病人?难道现实中的她真的过得很不如意?她不如意于是就拿梦来骚扰我?
我不大记得接下来的那段梦,我好像说了些什么。是的,我似乎激愤地说了许多,可对于无性婚姻的哭诉我会说出什么来?幸好不记得了,倘若记得,一定是让我懊悔无比的混账话。
要命的是我只记得当着夏夏的面我开始脱衣服,而且记的特别清晰。也许在现实中,我很看重很享受这一刻,欲望在发酵,心微微颤抖,自信支撑着胆略。我喜欢这种感受,而这种感受即使在梦里也显得非常强烈……倘若,这时候有人进我的睡屋,见到正在做大头梦的我,一定会被吓到,那模样看起来一定春情勃发,春光流泄,内心的秘境之旅暴露无遗。
然而,就是在这一刻,我突然变卦了,我捂住关键部位,大声喊起来,不可以,不可以……我并不清楚自己在害怕什么拒绝什么,更不知道什么是可以,什么是不可以。那会儿灵魂已经被俘虏,身体却在亡命挣扎,“不可以”三个字喊得声嘶力竭,很惊恐,很憋闷,像嘴里塞了臭袜子,喉管像是被一只坚硬的手狠狠扼住……我一激灵,醒了。我清晰地意识到,最后的那声喊从梦里传到现实,我甚至听到屋里还有喊叫的回声……
我醒来的瞬间,没有去挽留那个梦,没有去搜罗梦的残片。我立刻想到的是,糟了……洁白的床单和被子。我企图用手去堵住那流势,但不行,太汪洋了,水往低处流,这是必然,它寻找着一切可能与空隙,任性地躲避着阻拦,一意孤行地要破坏那完整的洁净和纯白。哦靠,我屈服了……挡不住,不如任其自流。
现实不是梦,一切都合乎逻辑,不可违逆。螳臂是没用的。
这时,我才开始稍稍有点为梦醒得太快而惋惜,我应该和夏夏多温存一会儿,多一点时间和她探讨不幸的甚至是罪恶的婚姻,她要怎样,我就怎样,干吗要拧着?现在都没了,抓不回来,一切都消失殆尽。而这样的梦也许永远不会再来……抓在手心里的只是一缕空气。
我看着空空如也的手掌心,仿佛一缕青烟了然而去……
我看着一大片湿很无奈。曾以为自己大了,不会有这样的尴尬,结果不是,还那么任性,真丢人。这里不是北京,有干妈替我收拾残局,在这里,我必须自己解困。我怕水渍洇得太深,影响到底下的床垫,于是赶紧掀了布单,把被套也拆了。望着一大堆被污的寝具,我深深地叹了口气。
早晨来临的时候,我抱着寝具到洗衣房,一并扔洗衣机里,然后倒上洗衣液。
房东奶奶家的洗衣机超大,声音也超响,像一部老旧的苏式坦克。
洗衣机轰轰转起来以后,我突然意识到,好些天肚子隐隐作痛的感觉消失了。我自然很欣喜,但也觉得蹊跷,想来想去,是和梦里那场畅快的任性有关。原先疼痛的部位不再有压迫感,连带心情也松弛起来,这真让人高兴。
也就是在这个早晨,完全出于无意,我又一次看见了窗外的那幢小木屋……
我的好奇心再一次被撩拨起来,反正衣服洗着也没我的事,决定过去看一看。
我踩着草地,朝五十米外的小屋走去,一边百无聊赖地和那些小飞虫逗趣,我随手一撩,居然还抓到一只蝴蝶。
我站在小屋前,起先并没有打算进入……
小屋是原木搭建的,刷过白漆,但时间久了,原先的白已经泛成奶酪色,许多地方都斑驳脱落,墙根处还吸附着苔衣,甚至长出一丛丛蘑菇。这种童话般的意境吸引着我,要不要进去打探一下?我好犹豫。
如果房子里有人,我进去该怎么说?我一直在问自己。转而一想,那又怎样?就说是因为好奇,来玩玩,那又怎样?那屋子倘若真藏着一个秘密,而这个秘密终于被我发现了,这是多么提神来劲的事儿。日子过得太平淡,来这儿多半个月了,快意人生的事儿几乎没有发生过。
我轻轻转动门把,门就开了,不像有秘密……
如果藏有很深的秘密,门一定不能随便开。那我怎么办?用撬棒把门撬开?我没想好。在我没把一切想好的时候,门开了……
我走进去,看到屋里家居物件一应俱全。一张小餐桌,一个柜子,几把椅子……果然是有人住的屋子。从挂钩上的衣服,地上摆放的几双鞋来看,这里住的应该是个男生。屋子里散发的气味也是男生的,像某种植物,如果不是植物,也是植物的提取物。我几乎能肯定。
我在屋子里小小地转了个圈,发现这里并不只一间房,视觉最凌乱的那一角,还有一扇门。我猜,那里当是卧室了。因为,我所站的那个位置,什么都有,唯独没有床。
我继续观察。柜子上的摆设显得琐碎,都是一些没有实用价值的小东西,看来前后住过不少房客,每个人都留下一些该带走而没有带走的小玩意儿。我努力在臃杂中寻找,希望能找到一两件具有特质的东西,至少是好玩的让我感兴趣的物件,而它能告诉我,如今这个房客是个什么样的人——
有一盆小花,可它能说明什么呢?有几件瓷器。卡通人、小熊什么,都很普通,对于我没有任何意义。当我觉得索然无味,视线打算从凌乱的柜子上挪开时,突然就有了新的发现——
此时,我心里蓦地掠过一丝悸动——
我所看到的,似乎暗合着我内心某种隐秘的憧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