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蓝焰火﹒上部  47、释放   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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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7、释放
    我决定和小飞一起去上海,最重要的一个原因是,我必须向彤姐和表哥解释一夜未归的理由。现在,我可以说我在上海了。彤姐要责怪,顶多是说我先斩后奏,不及时给家里电话什么。这些事我常做啊,这些话也常听,没什么了不起。事实上,当我在上海机场给家里打电话时,表哥仅仅说了句:“还那么贪玩。下不为例啊!”
    小飞说我“脑子特跩”;辜大哥说我“抖机灵”。只有我自己知道,我并不愿意这样,一切都是迫不得已。
    我找到小飞后,在安贞酒店门前拿了车,然后直奔首都机场。一路上,小飞跟我叨叨这事有多玄,闹不好就属于“六个月以上,三年以下”的级别。他说他压根没指望我那么快就能出来,十天十五天是乐观的估计。我说,别说了,说得我心里一阵一阵发毛,这不都过去了嘛。
    那一刻,我才真正为自己的冲动无知而感到后怕。
    登机前,我坚持要买件衬衣,因为那件被撕烂的背心太招眼了,怕人误解我们不是混混就是嬉皮。可是,机场商店都好贵,太不值。小飞说:“坚持一下,就到上海了,上海的衣服又好又便宜。嬉皮就嬉皮吧。”
    小飞替我在肩头把耷拉的那半边打了个结,不至于在大庭广众露怯,完了说:“帅哥的零件不是什么狗眼珠子都能看的。”小飞的话,让我再次想起“北京汉子”垂着眼帘盯住我看的情形,不由一激灵。我对小飞说,有时候你可真够恶心的。小飞在我肩头捣鼓时,不断有人朝我们看。这俩男孩怎么回事?别是盖吧?现在的男孩可真猖狂。
    飞机起飞后,靠着小飞,我感到好累。一夜没睡,身心俱疲,已经到了极限,不一会儿我就打呼了。
    小飞轻轻拍拍我脸:“嘿,哥们,睡归睡,机舱里可别呼啊。”我说,小飞,我肚子痛。这一说,小飞紧张了,说:“怎么会?也没吃什么。”我说,不是啦……
    其实,在警署被捅的那一棍子这会儿感觉痛起来。在厕所,我悄悄查看过那部位,发现腹股沟周围一片青紫,我不知道会不会有事。心里越担心越觉得痛感明显。
    我把这事跟小飞说了,小飞赶紧脱下自己的外套,盖我身上,然后从衣服底下把手伸过来,说:“我给你揉揉——”
    盖着外套,谁也不知道衣服底下发生着什么。在小飞的轻揉下,我感觉好些了,于是,静静地睡了。
    一场劫难之后,平静终于在朋友的安抚下重又回来。对于我这样一个野孩子来说,这种温情太能打倒我了,一打一个准。
    空姐见我睡得香,给我们拿来一条毯子,小飞把我们俩都盖上,这样,毯子底下的动作就显得更自由一些。我把小飞的手往中间拉,贴着他耳朵说,还有这儿不好受。小飞看了下四周:“靠,过份了哦,到上海再说。”
    后来,他还是替我揉了会儿那地方。
    小飞说,像我这么大个子发嗲,是一剂没有解药的毒药。我腻味“发嗲”这个词,觉得它不适合我,形容凡凡那样的还行。小飞却说:“有时候,你只能用这个词来形容,再没有哪个词能涵盖那么多了,创造这个词的人绝对该拿文字发明诺贝尔奖。”我说,死你的去。随即把头深深埋进他肩窝——就飞机上这条件,这个睡姿算是非常舒服的了。我不在乎全飞机的人怎么看我们,离开北京,谁还怕谁啊。
    北京到上海的距离实在是很短,没多久飞机就开始下降了。睡了会儿,我感觉精神好许多,我贼兮兮对小飞说,看起来没大问题。因为那时候,我感觉到自己一切正常,而且在飞机上小睡的那会儿,我依然坚挺有力。
    小飞显然也发现了这一点,说:“原以为从此可以消停了,看起来这世界还是不得安宁!”
    鼻血!
    我一路都没对小飞说去上海干吗,出上海虹桥机场,小飞才问:“投奔哪儿啊哥们?”本来胸有成竹的我翻遍全身,竟然没找到丁丁哥留给我的名片,一时慌神,觉得此行上海太冒失了。
    正没辙,我突然想起几天前丁丁哥给过我一个电话,主题是问我能不能在月底到一次上海?什么事当时没太说明白。我满口答应,说,行啊,什么时间我都有空。答应完丁丁哥,我很快就把这事儿忘了,直到从警署出来,觉得自己这种状态暂时不能回家,该找个地方释放释放心情,才蓦地想出投奔丁丁哥这一招。这会儿,我寄希望从手机“已接来电”里还能找出丁丁哥的号码。这恐怕是我能联系上丁丁哥的唯一途径了。
    找号码的那会儿,我好紧张,因我手机只能储存30个“已接来电”,进一个号码就自动踢出一个。当我顺着号码一个个往下搜索时,都出汗了。可老天还是善待我,几乎在结尾处,我找到了区号021的那个电话,好悬。
    我们终于联系上了丁丁哥,他显然很高兴,但多少有点意外。一个小时后,当我和小飞出现在他工作室时,他的意外就更甚了,看着我们,说:“就光身来了?”靠,这话怎么说的,可我明白,因为我们非但没有一件随身行李,样子也有点狼狈,真有点净身出户的意思。于是,我愣愣地回答,啊!
    小飞补充说:“几秒钟里决定的?”
    丁丁哥安排我们住附近的快捷酒店。下单子时,我突然问,能不能要两个房间?
    丁丁哥说:“就是两个房间。”
    让丁丁破费,我觉得很不好意思,解释说,特别累,想好好睡一睡。丁丁哥说:“两个男生,我向来不会只要一个房间。”听了这话,我们会心一笑。
    我向丁丁哥介绍小飞是舞蹈演员,因为丁丁哥自己也有过做演员的经历,于是,两个人显得格外谈得来,说着说着,居然还有一些相互都熟识的人,比如学院的学长、舞蹈圈子里的前辈什么,在他们谈着这些人的前史、现状和绯闻时,我在一边床上睡着了。
    当晚,丁丁哥款待我们。
    我究竟有多少小时没正经吃饭了,自己也记不清,就觉得胃里每个细胞都呈饥饿状,每吞下一口食物,都被那些疯狂的细胞厮抢掠夺了。看着瞬间就被我扫空的盘子,我不好意思地对丁丁哥说:“我是不是胃口很好啊?”丁丁哥一直微笑着在看我,这会儿说:“这么大个子,吃这点不算多。我工作室里那些男孩都挺能吃,还老赖着我请他们吃饭——敲竹杠。”
    小飞饶有兴致地提议,吃完饭到丁丁哥和人合伙的那间“伪晒”店去看看,丁丁哥一口答应。
    吃饭的时候,我才闹明白丁丁哥干吗要我到上海。丁丁哥说,他为国外设计制作的一批艺术时装完工了——这事我好像在北京就有听过,想找个人拍些资料照,想来想去,觉得就我合适。
    丁丁哥说:“Tony,上次在北京见到你以后,我就对你特别有兴趣。那会儿我正在做法国的那单活,后来做设计草图时,脑子里全是你的影子,这些服装就像是为你度身打造的。所以这次请模特,我想,非你莫属。”
    我说,不会吧。嘴上虽然谦虚,可心里喜滋滋的。
    丁丁哥说:“行不行啊?我这些照片,法国那边可是催着等我发过去。”
    我说,没问题啊,我要不行,不是还有小飞嘛,他做这个有经验。
    小飞说:“小钧你瞎说什么,丁丁哥是对你有兴趣,跟经验不经验没一毛钱关系。”小飞似乎意识到,这回和我一起到上海,他的位置是陪衬,这对于当惯主角的他来说,不免感觉怪怪的,这点我从他说话的口气里能听出来。
    丁丁哥说:“月底我还和朋友一起做一场夏季时装发布,你们小哥俩要是不急着回去,帮我走走台?”
    小飞说:“我这个子不适合走T哦,小钧做吧。”我说,你不做我也不做。就当玩一把,挣个酒店钱,也好让丁丁哥少破费。
    就这个话题,丁丁哥说了一大通他的T台理念,说他比较不在乎模特身高什么,看重的是气质以及对设计思想的准确演绎,他觉得这次秀场,倒是有一些衣服适合小飞表演的。
    听丁丁哥侃侃而谈,恍恍觉得和前些天在北京干的那些事儿完全隔世,心里一下子变得安宁起来。也许从那时起,我对上海的印象就开始和北京不同,以致后来当需要我做人生选择时,我毅然决然地选择了留在上海,直今都不后悔。
    也是从那时起,我明白了世界上有丁丁哥这样同志一族,他既不刻意掩饰自己的取向,也不推己及人,把一切都处理得那么简单,而他的内心世界也是平和而透明的,这才叫“智者”。以后在上海的这些天里,我越来越看清了这一点。
    丁丁哥的“美黑”店开在上海西区的一幢商务楼里,最显著的特点是,它推广的是美黑理念,这和中国传统的“美白”观念截然相反,小麦色肤色已然在欧洲以及日本风行多时,成为时尚潮流,国内并不特别赞同,因此比较鲜见。亚洲人的暗黄肤色借助现代科技在逐渐改变,当然,这种改变不是脱胎换骨,不是杰克逊式的,只是一种伪装,因此,这项技术在中国亦叫“伪晒”。
    进门一幅产品广告是一个男子从颈项到尾骨的写真,身子拧出来的角度几近S型,突出了腰身的扁薄和挺拔,肤色当然是黝黑的,够得上非洲人的那种黑,而且油亮,把产品的优势全都格外诱人地表现出来。
    店里的员工全都做过“伪晒”,黑得有点夸张,仿佛是流动广告。他们见我和小飞两个“小白人”盯着产品广告看,问我们知不知道这是谁?我说,谁啊?起先,我猜是丁丁哥邀约哪个明星做的模特,经那员工一点拨,才知道那是丁丁哥本人。我和小飞都有点吃惊,“丁丁哥为自己的生意”献身”哦。”小飞如是说。我惊讶则是,年纪显然已经不小的丁丁哥,身材还管理得这么好,真是绝无仅有。
    后来,丁丁哥问我们对广告的评价,我说,丁丁哥做过演员,又有设计家的眼光,当然很够意思啦。但我也直言不讳地说,阔背肌线条还不够到位。丁丁哥笑了,说:“我哪有什么线条,早没了,为了拍照,练了好几天,也没什么效果。后来全靠用光打。但从皮肤质感看,完全不行,到底老了,骗不了人。”丁丁哥当即问我愿不愿意为他做一次广告拍摄,我说,最近我好瘦,好久没健身了。当时没答应。
    丁丁哥的办公室够洋气,基本是黑色基调,连茶杯都是黑釉的。这和他的留学经历有关。满屋子全是装帧精美的欧版画册,还有日韩的时装杂志。墙上有一些设计草图,看上去恣意狂想,把小小的办公室点缀得分外浪漫,充满了艺术家的遐想。我看见一些男生的伪晒照,半身的裸体,肤色有深有浅,想来是推介产品用的。“都是小美男。”丁丁哥说。
    我说,都是大男生,为什么说是小美男?
    丁丁哥笑了,说:“不是年龄大小。小美男主要指在外形上还不够那个级别,只是各有特点而已。你才是大美男。”
    这时,小飞说:“丁丁哥你觉得Tony有时候是不是挺傻?什么都要问,还刨根问底。”
    丁丁哥说:“不是啊,Tony单纯。我很欣赏他这样。”
    我突然兴起,说,我也做黑吧丁丁哥!我还蛊掇小飞也一起做黑,做吧做吧,我们俩一起。我几乎有点欢腾雀跃了。小飞说:“还回不回北京啊?”我说,那有什么,震它一下!小飞使劲摇头,说自己还有演出呢,干他们这一行的要有集体意识,不能想一出是一出,最忌讳的就是标新立异,个人出风头,搞得鹤立鸡群似的。要不是小飞说,这些我还真不知道。
    我问丁丁哥我做黑以后效果会怎么样?丁丁哥说:“这么漂亮的骨相,这么棒的肌肉形状,做完后肯定好,你可以选择稍微浅色一点的那种,不用像我们员工那么黑。我用的材料都是法国原装的,对皮肤绝对没影响。”
    我说,很贵吧,做一次?
    丁丁哥说:“你要做,我不收你钱,就当替丁丁哥打广告啦。回北京也替我在你那个圈子里宣传宣传。”
    那天,我满脑子都想把自己改换成另一种颜色。
    也许,上海之行,在我潜意识就是要改变一点什么。当我再回到北京时,全然一个新我,往事已在昨日诀别,今后,借助外形的改变而改变我的脾性。
    我为此而兴奋,跃跃欲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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