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水叹息
    我们东南亚男孩，每个人都有一个深潜的梦，多半是和气候地理条件有关。
    我从小在泳池里泡大，更是个天性喜欢水的命。十四岁那年，我终于够格去探索海底世界了。那时候我已经长到一米七五，但按规定，非得到这年龄才可以下海，无论你个子多高，体格多壮。
    在深潜教练的指导下，我穿上带发泡胶的潜水服，佩上装备，戴上面镜，兴奋的心情溢于言表。当我套上脚蹼的那会儿，我才敢相信，愿望真的要实现了。
    水底世界比我想象得还要有意思。凭我的天资和大胆，很快我就在水下获得了自由。隔着面镜，教练对我竖起拇指。他关照我要防止潜水服被礁石割破，尽量避开水母、海葵等有害生物，在此前提下，我可以自己游开去，独自去寻找我想了解的海底秘密。
    脱离了教练，是另外一种自由。我觉得自己完全是个水性极佳的潜水员，方向感强，感觉特敏锐……“潜水员”鱼翔浅底、毫无畏惧地游向一大片水草。
    在水草间穿梭，我感动于被波浪鼓荡的袅娜草族，她们轻盈摇曳，漂漂拂拂，一点阻碍也没有，于是，我开始和水底生物嬉戏……
    水底生物原来是那么柔软的粘膜体，柔软到好像一用力它就要化开似的，化成水一样的物质。它是活的，正发出轻轻的喘息，这一发现让我惊讶不已。
    潜入水底自然是要寻觅千奇百怪五彩缤纷的生物。刚上深潜训练课的时候，教练就说，哪天采回一颗珍珠，你就算毕业了。打那以后，我一直为珍珠所迷惑，然而，珍珠并不是轻易能采撷到。它很诡异，几次深潜，遍找不及。其实我一直不太确定它的具体位置。
    后来我终于在一只巨大的贻贝里触摸到一颗珍珠。
    那是我第五次下水，那天，珍珠真的被我发现了……而且是那么硕大的一颗。我清晰地看见了那番晶莹剔透的美妙情态。
    ……游过漂浮的水草，穿过艳丽的珊瑚石，我在水底抓到那颗珍珠，不是幸运，不是意外所获，是劫宝行动，有备而来。珍珠被紧紧夹在张口的贝壳中间，靠顶端的一侧，颇为隐秘的地势。我之所以确认这是颗宝贵的珍珠，是因为当我大胆地去触摸时，听到了一声恍若水叹息的奇异声息。
    珍珠是那样的圆润而光滑，它不似想象中那么坚硬，甚至有点软，像颗鱼卵，但它给我心理震颤却是无比强烈。我带着心底的震颤去抚摩珍珠，一次又一次，环绕，游走，爱不释手。
    每一个人都对宝物有特殊兴趣，而我更多的则是好奇。
    由于我侵入，水底世界不再平静。我试着在水下深入，意外地发现水生物是那样有力地吮吸着我，仿佛在召唤我向深埋在水下的迷幻世界挺进，引诱我去采撷更多宝藏，发现更多的秘密。
    我以为自己穿着潜水服会很笨拙，身躯硕大，施展不开，但事实上一切都非常好，好到完美。我用我自己的方式一路挺进，寻找着秘境，感受着新奇，兴奋不已，不让自己有半点疏漏……我之所以不是一味莽撞地冲入，是因为不想被四周的海生物割伤。那里有太多的礁石，礁石上有太多皲纹，躲藏着哪怕一颗微小的海蛎，都有可能划破潜水服伤到我，以致影响我的战斗力。我狡猾地采取迂回的方式，游得像条鲸鱼，这方法看起来非常有效，也非常好玩。找到了方法，我显得非常顺利，借着水的顺滑，我游得更远，看到了更多的海底秘密。
    我最终没有替教练把那颗珍珠采回来。我只是在决定浮出水面前，吻了它。隔着面镜的吻，自然是象征意义的。可我好想要这个吻。那时候，我身体倒悬，飘浮在水中，完全处于失重状态，身姿恣意而自由。我从来没以这种姿态吻过，感觉特别酣畅。
    那一刻，我再次听到了如同水叹息般的奇异声息。
    …………
    我们面对面坐在浴缸里，像坐着一条小船，手脚交错。小船的感觉真好，晃晃悠悠的。小船给人感觉就是悠闲而孤独。所以，所有的小船都叫“一叶扁舟”，充满了诗人的酸腐劲儿，船再小怎么可能小到一片叶子那样？
    她说：“你胆子也太大了，就不怕你五子哥跟你急？”她说这话的时候摩挲着我肩膀，感觉很好玩似的，脚则在水下搜索着我，脚心异常柔软。她不是没见过男生的肩膀。她说，只是没见过这么宽，这么结实、弹性的，因而爱不释手。
    我说，怕他干吗？五子哥也没觉得你就是他的。当我意识到这话说得过于冒失时，显然已经收不回来了。
    夏夏听了这话当然很意外。她默了，咀嚼着话里头的全部意思。
    我索性说，五子哥说你将来是某个商界大鳄的，也不知道那龟孙子是谁。他说你们这些女生将来都是。
    她说：“噢，他这么说？”
    我问，是不是啊？
    她说：“那你怎么想？”
    我说，我也没想到你就是我的，我这年龄想这些太离谱了，还不让你们笑话死？我就是喜欢你，忍不住要和你亲近，不想以后。
    我不断搅和着浴缸里的水，她身子不再被水保护，时不时露出更多，可是因为长发的遮蔽，我总是看不真切，于是，想用手去拨开。有时，我会故意蹬一蹬她，让她半个身子从水面上浮出来。
    夏夏说：“你很诚实。你一诚实反倒让我轻松了……我们谁都不知道将来怎样，不过小钧，有一点你可以放心，无论我将来嫁到哪儿，嫁给谁，都会喜欢你的。”
    我说，我有什么不放心的？不过我不信。这种话骗骗小孩还行，不可以当真的。
    夏夏说：“为什么不可以信？”
    我说，听人说，只有初恋才会终身不忘。我肯定不是你的初恋啦，五子哥是不是还不一定呢，所以你怎么可能一直喜欢我，一直喜欢下去，喜欢一辈子？别尽挑好听的说给我听，我不稀罕。
    夏夏说：“你当然不是我的初恋——”她莞尔一笑。“我都没觉得我们恋上了。我也没必要挑好听话甜你。但我相信自己会一直喜欢你。我天生喜欢帅的男生，没药救了，这和嫁人没关系。也许，有一天我不大记得你了，但只要想起来，都会像今天一样激动。”
    我为夏夏坦诚而感动，但嘴上却说：最好别那样。
    我一高兴不知不觉挺了挺身，这下水面上的情形就有点好玩，像一艘潜水艇呼呼地浮出海面，白色泡泡像极了汹涌的海水。
    夏夏惊了，笑着说：“你干吗？”
    我说，好玩不？潜水艇出水就是这样。还想看吗？
    夏夏说：“不看。”她的脚在水下踹我。我又让潜水艇露了一次，管她看不看，我说，水底下要发射鱼雷了！
    我在水下拉过她手，她不再羞怯。我说，我们第一次见面你就说和我有触电的感觉，我还不知道那是啥玩意，现在真的有了。是不是水下更加导电哦？
    我感觉身子在颤抖，一阵阵，像被电击到一样。
    我惬意地沉下去，水都快没过我脸了。我在水里惯了，留个鼻孔就能呼吸。我享受水下的一切……倏忽，我说，这时候发射鱼雷，会不会打中你啊？那就坏了。
    因为这话，夏夏笑得更厉害，说：“真不知道该把你当小孩看还是大人看。说你小孩你什么都懂，说你大人，说出话来简直幼稚到家。”
    我这人不能怂恿，一怂恿就人来疯。我说，夏夏我要你。我说完就哗哗地把夏夏从水中抱出来，湿漉漉地撂到床上……
    我说，先让我好好看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