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白画廊 29、本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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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本真
关于我,人们的确有这种看法,说咋一看我很成熟,高高大大,像个大老爷们,不经意间会发现我的心理年龄其实很小,举止幼稚,想法像外星人,和我发育充足的身体很不相称。我不知道这对于我是褒是贬,但有一点我明白,我是被催熟的,在我心智还没有成熟的时候,过早遇到一些事,遇到马丁这样的人,使我整个人生状态有点像一锅“夹生饭”。
自从打了佟震哪件事后,我和马丁一直处于不冷不热的状态,每当我有意要摆脱他,总有些做不到的理由。
马丁还和以前一样待我好,陪伴我,“教化”我,用至诚至热的感情充填我,甚至比以前更加爱护我,因为他知道,我彻头彻尾属于他了。
他知道物质打不倒我,但并不排斥用物质砸我,让我吃进去吐不出。他不搞那套庸俗的、市侩的,做出来的事都特漂亮,让你无法拒绝。有一次,我的一个女同学生日,邀我去出席她的生日晚宴,我正拮据,也不打算送什么礼,他知道后,以我的名义送了一挂一线品牌的限量项链,外加一大捧玫瑰,而且是在我出现在她家的五分钟前送到的,让我狠赚了一把面子。对这种既成事实又安排得天衣无缝的事,我不好说什么,事后至多嘀咕一句,“以后你别管我这些事。”
又一次,我把手表玻璃面砸坏了,他随手“找”了块表给我,关怀备至地说:“考试的时候不让带手机,没有表可不行。”我看他那么随意,也没当回事。大约过了两个多月,偶尔被我表哥看到,惊讶地说,Tony你戴着这么好的一块表?这时我才知道腕上这块表的价值。我一定要摘下来还给马丁。开始马丁半开玩笑地说:“我不收别人戴过的旧表。”见我急了,他一把抱住我,“你为什么总跟我过不去,有事没事拿刀捅我的心?!”他说这不是表的问题。他这么说,我又输。
以后,我再没戴过这块表,也没敢还他,成为我的收藏,也是记忆的收藏,经验的收藏。我喜欢收藏表的习惯就是从那时开始的。有了一块好表就想要另一块。我收藏的表不一定名贵,但一定好看,多半是单品,在款式上得分。
马丁太了解我了,仔细想,这很可怕。他为我安排一些广告拍摄,是因为知道我喜欢那种感觉和氛围,完全不让我涉足反而会造成我逆反,于是,总是把这事处理得恰到好处,就像对付一只风筝,放出去,然后拽着,不撒手你永远飞不高,时不时还拽一把,把你往回拉一点,在他视线可及的范围内。
他还特别了解我这年龄的男生,那些致命的弱点。那回,他把我带进一个刚完成布展的画室,幽暗的灯光下,一幅幅古装人物的工笔画显得尤为精致。不知道为什么那些现代长相,现代体格的少年画做了丁点古代装饰会出奇地性感。我非常惊讶,直感叹这些画家也真他妈的别出心裁。
那晚,我被满屋子的古人画惊到了。我抬头看见对面画上是一位沉湎于卧榻的古代少年,长袍虚掩,肤色泛光,胯下物若隐若现,一如激情中的我。据说,这还是个文学名著中的人物,宝二爷或者其他,我搞不清,我对中国古典文学知之甚少,只晓得那些书里的爷们都特娘,不可能这么壮实,有八块腹肌。盯住他们看的片刻,我灵魂迷失了,我不再是我……马丁毫不费劲地让我在画室里做了他想要我做的一切,情绪还特别饱满。发现了我的软肋,以后他更知道如何操控我了。
那段时间,马丁基本不强求我做什么,我们在撕开了又黏合、黏合了又无缘无故撕开的微妙关系中度过了一天又一天。那段时间,我的学业直线下降,成绩一塌糊涂,考试屡屡没过,课程一门门被“挂”起来,几乎要被学校开除了。
一天,表嫂让我过去吃晚饭,她刚买了个烧烤炉,德国货,新鲜好玩,就在自家的露台上做烧烤给我吃。表哥也在家。喝着啤酒,表哥问我,经济上怎么安排的?钱够不够花?我说,还行。我还零星打一些工,挣了就多花点,没钱就少花,不花。表哥问我打什么工?我说,拍些平面广告,还做些产品推广什么的杂活。表哥“哦”了一声。
表哥和表嫂彤姐商量,要给我一个信用卡,每月给我打些钱进去。我赶紧说,不用,我不缺钱。表哥说:“我就你这么个弟弟,你彤姐也疼你。再说我们不缺你花的这点钱。”他问彤姐是不?彤姐说:“没问题。”又说,“你哥是特别喜欢你。没见过他问过其他人是不是缺钱花。”
我说:“啊,这么势利,不喜欢也是你弟弟啊。”
彤姐说:“兄弟俩年龄差得多,反而关系好;要是差一两岁,没准打成一锅粥。”她问我表哥是不是这个理?我哥没接茬。
我表哥是个不轻易流露内心情感的人。
那天快要散席的时候,表哥突然问我:“你和马丁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一惊。我敢保证,那天,表哥表嫂绝不是有意安排的“鸿门宴”,他们是无心的,而这句话他迟早要问,因为在熟人圈子里,有关我和马丁的传闻,不算风声很大,至少也都有所耳闻。
我赶紧说:“是不是有人说什么了?”
表哥说:“是不是有这回事?你和马丁接触中有没有这种感觉——他挺喜欢帅帅的男孩?”
我说:“他是挺喜欢我的,哥,你和彤姐不是也说喜欢我吗?这有什么不一样吗?”给表哥的感觉,我并不懂那些事。
那天,我对表哥撒谎了,这是我至今想起来都特别惭愧的一件事,表哥和彤姐待我那么真心,把我当自家的亲弟弟看,我却对他们隐瞒了事情的真相。其实,当时我有冲动,想把一切都说出来,我一直在找一个说出来的机会,觉得这是对自己的一种救赎,但最终还是忍住了。
我当时能说吗?我甚至觉得,当时要说了,就有负于马丁了。我不是有负马丁,就是有负于表哥,这就是我当时境遇。但一旦犹豫了,封口了,就再也没有说出来的机会。准确地说,我丧失了自我救赎的机会。
我嘀咕道:“反正我没觉得有什么。马丁人挺好的。学识渊博,人缘也特好。”
表哥似乎有点放心了,说:“那就好,你自己把握好。人和人相处要想得复杂些,看得透一点。”他转身对彤姐说,“以前老觉得女孩子和人相处挺危险的,现在男孩子也有危险,我都看不明白了。”
后来,喝着饭后茶,表哥问了我一些大学毕业后的打算,我已经心不在焉了。
我现在要讲第二件引发我和马丁剧烈冲突的事了——
自从我听了表哥一些关照后,心里一直想改变一下自己当下的境遇,至少要把学业赶上去,首先精神上要振作一点。至于能不能摆脱马丁的情感纠缠,我想,只能先慢慢来。
我开始调整自己,不穿那些让人看不入眼的衣服,尽量有个学生样。然后尽可能不缺课。下了课不去夜店酒吧,也尽量少去马丁那。同时,抓紧时间锻炼身体,平时游泳1500米,就游3000米,把自己弄很累,然后回家踏踏实实睡个好觉。马丁找我,我常常用“太吃力了”“想睡觉”来回绝他。经过一段时间,我觉得自己有恢复,情绪开始平稳了,很少受到别的什么诱惑。
那天,我游完泳,正往更衣室去,被一位女士叫住了:
“先生,拜托你进去看看我儿子洗完了没有?他进去好久了,一直没出来,我也不好进去……”
“你儿子?”
女士比划着:“这么高的一个小男孩,六岁,叫京京。要洗完了就让他赶紧出来,说妈妈在外面等他呢。”
女士看上去真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