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公公，你可算回来了，奴婢正打算去找你呢。快跟奴婢去储秀宫吧。为秀女们作画的时间到了。”凡菏一直等在尚仪宫门口，见我出现，拉着我就走。
    到了储秀宫，八百名秀女们正八人一组，四十人一方正的站立着学习仪态和宫中规矩，每个方正都有一个老嬷嬷跟两个大宫女在教导着。另一边的凉棚下，准备了八张桌案，七名画师已等在了那儿，只差我了，接下来的七天，是为秀女画像的日子。
    “对不起，我来晚了。”我急忙道歉。这些画师大部分是从宫外聘请的老师傅，平日都不住在宫里。
    “好了，开始画像吧。凡花，你去把人带过来。”金尚宫说。
    “是。”
    一个方正的人被带了过来，八人出列，摆好姿势，其他人继续练习宫中礼仪。
    其实秀女在入宫前都备有各自的仕女图，但入宫后仍会统一再画一幅侍女图，这些仕女图会收藏入库。帝王在见秀女前，最先见到的就是仕女图，想要在宫中有出头之日，最先要打好关系的就是画师，画师笔下的女子是美是丑直接影响到秀女的前程。我前几日便暗中收到不少礼金，都是些财大气粗的秀女希望我能把人画得美些。瞟一眼身边的几位自视清高的画师，他们一定也从中捞了不少油水。我作画追求美感，把人画丑的缺德事自然不会做。那些人送礼与不送的结果都一样，不过送到我手上的礼金就别打算我会退回去。
    “咳咳，金尚宫，在作画前咱家有个要求，能否让咱家从八人中挑一个作画，咱家喜欢为有缘人做画。”我说的有缘人其实就是每组中看起来最漂亮、最顺眼的人。我还记得皇后在出宫前召我去谈的那次话，她不希望美女被留在宫中，自然会用尽手段，在场的画师中一定也有皇后的党羽。假如由我来为每组中最漂亮的女孩作画，那么接下来的游戏才会更精彩。
    金尚宫看我一眼，知道我是皇上金口恩准的画师，也知道我跟德贵妃走得近，对我有些顾忌，便首肯了。这样自然引起了其他几位画师的不满，他们本就看不起我这个小小年纪的宦官。
    我取出事先准备好的自制铅笔，用素描的速成手法为眼前的秀女打好底稿，再上色，因此能加快作画速度并提高质量。一旁的几位画师和宫女、太监见了我作画的过程都惊叹不已。人家作一幅画的速度我能画三幅，而且保质保量。
    午膳时间到了，画师们已经为一个方正的秀女作完画，凡花领着七个宫女前来，她们恭谨地曲膝行礼，凡花说：“几位先生，请随我们去用膳。”
    “有劳几位姑姑带路。”高画师等人作揖道谢。
    “咦？怎么不见英公公？”凡夏小声地提醒凡花。
    “对啊！人呢？”凡顺四处张望。
    高画师等七位画师异口同声地说：“喏，不就在那！”然后一齐伸手往不远处围成一堆的秀女阵营里一指。他们对我的意见颇大，这会儿自然没有好口气。因为在他们还未开始作第三幅画时，我已经画完了五幅画，还发扬能者多劳的精神，帮两位慢工师傅减负，额外的多挑了两个秀女作画，因此引起诸位画师的不瞒和排挤，便自由活动去找秀女玩。我与其他几位画师不同，我是“太监”，可以在后宫里随意走动。正因为我喜欢混在女人堆里，使得几位画师更看不起我。
    “英公公？英公公？”凡花带着凡顺来寻人，她们拨开秀女群却没看到我，见的都是秀女，场中的秀女都仪态万千的在模仿淑女步伐。
    其中一个秀女还在口述着步伐的要决：“胸要挺起来，脸要端正平视前方，收腰收腹提臀，手臂轻轻摆动，小步行走，步履要稳，双脚猫起走直线，扭动腰枝的同时肩膀跟屁股要保持平衡，千万不要扭摆。”
    “英公公？你在这里吗？”凡花喊着。
    “找我什么事啊？”我上前一拍凡花的肩。之前那个口述步伐要决的就是我，我正穿着一身秀女服。
    “啊！你！”凡花见了我的打扮，惊讶得说不出话。
    “呵呵呵……”诸位秀女掩着嘴巴笑不可仰。
    “老身教过你们多少次了，笑不露齿！仪态！仪态都到哪儿去了！才让你们休息一会儿就没规矩了，今日的午膳全给我喝清粥。等下每人给我把礼仪法则罚抄五十遍！还愣着干什么？快给我回去罚抄。”顾嬷嬷带着两个大宫女寻声而来。
    “呵呵呵……是，顾嬷嬷！呵呵！”众秀女都笑吟吟地跑开。
    “仪态！仪态！不许跑！走路不许给我掀起裙摆！”顾嬷嬷对着诸位秀女喊完又把目光投向我，严厉地说，“你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给我回去！再不走就罚你抄一百遍。瞧瞧你脸上化的是什么妆，妖里妖气的，眉稍不要带勾，眼影不要上翘，左眼下点个红泪多丧门！还在眉心画兰花，自以为是仙子啊！你的嘴唇怎么是暗红色的，你涂什么东西了？”
    “噗哧！”凡花跟凡顺也忍俊不禁，凡花屏住笑，正经地说，“英公公，快把衣服换了，随奴婢去用膳吧。”
    “哦。好。”被人这么数落着我的彩妆，只能失落的叹气。我说着就把外面套着的秀女服脱下，然后把头上的淑女冠取下，全还给顾嬷嬷身边的一个宫女。刚才我给秀女讲笑话，最后向她们中的一人借了一身衣服，让她们把我打扮成秀女的模样，跟着她们模仿顾嬷嬷教她们礼仪时的样子。
    “你！”顾嬷嬷气得瞪大了眼睛。
    “啊！凡花姐姐，不是说开饭了吗！快、快走吧，不然菜凉了就不好吃了。”我立即拖着忍俊不禁的凡花、凡顺离开。
    “这成何体统！这是哪宫的小太监！竟然、竟然——你们两个笑什么？是不是也想把礼仪篇抄上一百遍！”顾嬷嬷本要骂我的，最后变成骂身边的两个大宫女。
    “英公公，你扮女人好像哦！”凡顺真心地说。凡花却面有顾虑地一撞凡顺的胳膊，让她注意说话。
    “是啊。脸上还涂了胭脂，得找个地方洗去先。呵呵。”
    我们走了一段路，就有两个宫女急急忙忙地从身后跑来。
    “凡安、凡宁，你们跑这么急做什么？出什么事了吗？”凡花拉住一个宫女问。
    “凡花姐姐，出、出事了！刚才用膳时，有、有不少秀女食物中毒了，都呕吐不止，其中一人还晕死了过去。现在已经派人去请医女了，我俩正要去请示金尚宫和德贵妃。”凡宁说。
    “好，快去吧。”凡花立即松手。
    我不假思索地说：“凡花姐姐，事情严重，我会一点医术，不如你先带我去现场看看。”我直觉的认为是皇后在派人搞鬼。
    我们三人到达时，27个食物中毒的秀女都被安排在了特别整理出来的两间病房里，我挑了一个刚吐完躺下的秀女查看她的状况，仔细一看病人的相貌，我一惊，是大小姐周彩灵，六年没见，她更加标致了，只是这会儿因为病痛而失去了往日的水灵，我一开始还不能肯定是她，但她脖子上的吉祥玉佩是从小佩带的。
    我查看了下她的面色，说道：“把舌头伸出来让我看下。好，可以了。你今天中午都吃了些什么？”
    “我吃了……呕~呕~！”她刚要说话又忍不住趴到床沿上呕吐。她胃内的容物都已呕完，但仍恶心呕吐不止，现在吐的只是清水。被她吐出来的食物有鱼有肉有蔬菜，只是样子很恶心，无法判断品种。
    “凡花姐姐，麻烦你叫人去准备一些糖水加生姜汁给这些秀女服用，可以止住呕吐。那个谁，你先给我倒杯白开水。”我接过水杯，扶起周彩灵，取出一粒自制的清肠排毒的顺畅丸给她服下，并小声地对她说：“好好休息。不要想太多。今日的事一定给你讨回个公道。”她微皱着眉，张嘴想说什么，却被我打断了，我微笑着说：“好好休息，迟些时候再来看你。这几日内尽量少吃油腻食物。”
    “英公公，她怎么样了？”凡顺问。
    “先叫这里的人带我去看一下她们今日的菜肴。”
    到了膳堂，圆桌上的菜肴并未撤去，我拿了双筷子拨动桌上的菜肴，桌上是七菜一汤，每桌可坐八人。令我皱眉的是在饭桌上同时发现了鲤鱼和狗肉，还有大蒜炒牛肚，其中一桌的鲤鱼里还加了微量的甘草，鲤鱼和甘草一起食用会中毒，而且鲤鱼不宜与狗肉同时食用，狗肉不宜与大蒜同时食用，食用狗肉后不宜饮茶。这些都是常识，但御膳房的人却把相冲的菜肴同时搬上菜桌，还做得这么明显。我把筷子往桌上一扔，拍案而起！“大胆！今天的午膳是谁安排的。直接把他押去见德贵妃，不，应该直接关入天牢！真不知是谁这么大胆竟敢买通御厨对秀女下毒手。这些秀女极有可能是未来的王妃，竟敢谋害主子，简直就是造反了！”
    “嗯，英公公，你发现了什么？”在场的人都被我的气势吓到，更有人觉得莫名其妙，凡顺小心翼翼地问。
    “叫人把这桌上的菜都保存着，这是证据。我这就去找德贵妃来主持公道。”我说着就往外走。
    “铃医女、赵医女，走快些，就在前面。”大宫女领着人往病房方向走去，正好跟我错开了道。
    “铃医女”不就是我第一天来皇宫时撞见的那个奸夫！我立即往两位医女的方向望去，看到的只是一闪而过的侧脸，那侧脸给我一种熟悉的感觉。
    “英公公，你不是要去景德宫嘛！怎么停下了？”凡花问。
    “哦，这就走。”
    见了德贵妃后，我把知道的情况都交代了。
    “你是说有人收买了御厨，故意做了几道相冲的菜肴引起食物中毒！”婉茹激动地说。
    “是啊。那御厨或许是个傻子，竟把事情做得这么明显，不知他是嫌命长呢，还是被人收买，还是被人陷害。再大胆假设一下，只有其中一桌的鲤鱼里加了微量的甘草，不易察觉，如果今天没有那道狗肉的话，也不会引起这么严重的中毒现象，这是两种做案心态，所以提议用狗肉当午膳的人有嫌疑，而且在膳食里搞鬼的起码有两路人马，其中不排除是某个秀女偷偷把甘草加到菜里的。不过，这只是假设。”我坐在椅子上喝了口茶，又说，“这后宫真是危险重重啊！”反正还有二十来天就结束选秀了，等我知道谁做了太子妃就走。
    德贵妃听了我的话，不断皱眉，她向井安望去一眼，是让井安去处理这事，井安心领神会，立即出门。
    “对了！”我突然从椅子上跳起来，热切地盯着德贵妃说，“娘娘，还请您帮小樱一个忙。今天上午，我听到十皇子提到在街市上遇见一个很可爱的女孩缠着太子，那女孩可能是我失散多年的姐妹，能不能请十皇子画张肖像给我，然后顺便帮我打听一下她的下落。好不好啊，娘娘！”我摇着她的衣袖哀求。
    德贵妃看着我的模样嫣然一笑，说：“这事不难，不过……”
    “不过什么？”
    “你得用两坛美酒来交换。”她的侄儿野天麟喜欢喝这酒，上午把尽剩的半瓶酒都给了他，他还喝不过瘾。
    “好，没问题，只要娘娘提供材料，我就酿。”
    “是一大坛一大坛的哦。”德贵妃点了一下我的鼻子，提醒道。我之前送她的都是小酒瓶装的，她现在已经准备好了两个大酒坛，只等我同意酿酒了。
    “说了没问题就没问题。”
    “呵呵。世间有你这个鬼灵精在，到哪都不会无聊。”
    “这当然！”我顺势蹲下，把半个身子都趴在了德贵妃的腿上，得意地嘟着嘴巴撒娇。
    “我要是生的是个女儿就好了。”德贵妃抚摩着我的脑袋由衷地说。
    我瞪大眼睛，表现得十分认真地说：“这话千万别让十皇子听到，不然他会伤心得哭天呛地的。”
    “呵呵。”德贵妃笑得眉眼弯弯，流露出大女人特有的成熟风韵，美态尽现。
    “娘娘，小樱来到这个世间就没见过娘亲，第一次见到您时，有一瞬间把您错认成了娘……”我看着德贵妃不自觉地就想起了前世的老妈，想着想着眼泪就夺眶而出。
    德贵妃看到我现在的样子也想起了第一次见面时，我就是泪流满面的可怜样。于是满眼慈爱地说：“那就让我做你的娘亲可好。”
    “妈——呜呜呜……”我忍不住放声大哭。来到这个时空后，我从没哭过，唯一的两次都是在德贵妃的面前。今天上午听到十皇子的话时，让我觉得我在这个时空并不孤单，我的前世并不是梦。对，我一定要找到那个可能是前世故人的女孩。靠在德贵妃的怀里，让我明白了，我其实早就已经融入了这个时空，不再是他乡过客。
    秀女中毒事件很快被侦破，当日的主厨被斩首，一个叫石佩佩的秀女也被收监。具体的事情自有大理寺的刑部人员处理。
    “小樱，你说的还真准，大理寺已经发布通告了，的确有主厨被人收买，从中做手脚，只是幕后的人还没查实。另外还有个秀女因为个人恩怨而在菜里下药。”婉茹说。
    “哦。”我现在正在专心研究刚拿到手的画像，画像中的女孩跟我年纪相仿，长得十分可爱，苹果脸型，眉如新月，明眸皓齿，鼻子秀美，樱桃小嘴，衣着入时，楚楚动人，一双灵动的眼睛像会说话。这模样很陌生，但神韵却是我熟悉的。我拍着脑袋自问：“会是谁呢？会是谁？”
    “我说‘英公公’，现在好像是你为秀女作画的时间。”井安好心地提醒。
    今天是为秀女作画的最后一天，我一大早就带人把果酒扛来给德贵妃，顺便拿十皇子绘的画像。太子、十皇子，还有野天麟都去皇帝那边了，过一会儿会来看望德贵妃。我懒懒地开口说：“哦，我的任务昨天就完成了。嗯……会是谁呢？”
    “娘娘，娘娘，不好了！出事了！”婉翠大喊着跑进屋。
    “婉翠姐姐，我干妈好好的，你别乱嚷嚷。”我头也不抬地说。
    “中营的秀女跟东营的秀女在舞池发生争执，有个秀女摔断了腿，两个秀女为此打了起来，结果就成了两帮秀女群斗，两边的人闹得很激烈。”婉翠紧张地说。
    “好幼稚啊！这是秀女该有的行为吗？”我记得中营的秀女都是朝中大臣的女儿，其他东南西北四个阵营的秀女都来自民间。我问：“这种事在例年的选秀过程中都很常见吗？”
    “是第一次发生这样的事。以前即使有秀女发生争执，也不会打架，更别说是群斗。”婉茹说。
    “呵呵，有趣！”我从画像上抬起头，脑中浮现一幕：我穿着西装短裙，戴着黑框眼镜，一手夹着校规一手拿着戒尺，踩着七寸高跟走着猫步来到群斗现场——当当当，教导处主任来了，大家安静，听我训话！“啊——哈哈哈——”
    “你、没事吧？”婉茹被我的暴笑惊起一身鸡皮疙瘩。
    “嗯？哦，咳咳，没事。干妈放心，不用你亲自出马，交给我吧！”我说完就运起凌波飘渺，化作一道影子消失在景德宫。
    “哇！”婉茹和婉翠惊呼着一起跑到门口看我，却早没了我的身影。
    “这或许应该称为‘急如风’。”德贵妃自语道，然后交代井安，“你也跟去看看，可别那丫头闯祸。”
    “是。”井安身形一晃，施展轻功离去。
    他可是大内高手，专门负责保护德贵妃的。我的轻功身法也令他震惊，他从我的身上完全看不出会武功的样子，但他清楚的知道我会一点蹩脚的功夫。我修习的内力是钟贤居士独门自创的，是不会显露于表的，从外相上是根本判断不出我有内力的，至于武功，我是真的不会，除了逃命的轻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