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92章:白骨之上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36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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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年尾祭的祭坛是一个巨大的圆,下方虔诚地跪着巫族的子民,向他们的族长叩拜。
    季七北看到了符绪平,但是由于铁面罩的关系,符绪平没有认出他。
    清点人数过后,符绪平朝符叹道:“族长,这是今年最后一批余孽,十三个,不少。”
    符叹转身,脸上没什么表情:“带过来。”
    于是季七北就和另外十二人一起,被拖到了祭坛上。
    符叹看都没看,直截了当地问:“不是说,有个拥有赞天血脉的孩子么?”
    符绪平问了押送的人,然后过去将季七北一推:“是这个。”
    符叹的目光移过去,不疾不徐道:“我给过你机会。”
    什么机会?季七北一头雾水。
    符绪平将其余十二人排成一个圈,阿息手持弯刀冒出来,单膝跪地在符叹面前,他出现之后,转头盯着季七北,目不转睛。
    季七北直觉阿息已经认出他了,眨了眨眼。
    符叹下令道:“杀。”
    阿息杀人和切瓜似的,决不能让他动手,季七北在符叹话音落下之际,召出归凌挡住了阿息的弯刀。
    他已经移动到了万星的头顶上方,季七北再晚一步,万星的脑袋绝对会从脖子上掉下去。
    符叹怔住:“归凌?……阿息,退下!”
    阿息退回到符叹身后,季七北就站在那儿,看着符叹过来,卸下他的铁面罩。
    脸上吹拂过寒冷的夜风,刮得眼睛都疼了。
    季七北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只能在符叹震惊的目光中,取下镣铐,站得笔直。
    “七北,你、你的头发、变回来了。”符叹的声音软了下来,“我、我不知道是你。”
    季七北苦笑:“是啊,如果知道,你会不会停止这场年尾祭,等到我们走了以后,再继续呢?”
    符叹不敢看他:“对不起。”
    “重振巫族,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季七北说完这句话,道明来意:“我没有资格插手巫族内务,这次过来,是想请你喝喜酒,我和凌术要成亲了。”
    符叹在这近乎凝滞的空气中,缓慢开口:“恭喜了,我、我会去的。”
    符绪平心脏都快跳出来了,胆战心惊道:“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季七北说:“我和凌术他们走散了。”
    符叹深吸一口气后,命人去找。
    “季公子放心,他们马上就到。”符绪平冒着被打死风险过去请季七北:“您先去喝杯茶,压压惊。”
    季七北没说什么,只是看了眼身后的万星。
    符叹注意到这点,从阿息手里接过弯刀,砍掉了万星的镣铐和铁面罩。
    万星当场“哇”的哭了出来,吓得浑身哆嗦。
    “他叫万星。”季七北提醒道:“万荣华的万。”
    符叹没什么反应,在万星的哭声中背过了身。
    符绪平惶恐不安地在两人之间来回看。
    “万星。”季七北向他伸手:“跟我走的话,就不能复仇了。”
    万星哭嚎着奔向了季七北的怀抱。
    不多时,走散的同伴都被找到并请了回来——
    “啊,看到了!季七北!!我们来啦!”
    方海川的声音老远就能听到。
    季七北抹了抹眼睛,牵着万星的手走过去。
    钟离裴张口就训:“你几岁啊,走丢了不知道我们在原地等我们吗?”
    凌术从季七北的神情里看出了什么,别有深意道:“看来是先来找符叹叙旧了,你们还真是好朋友啊。”
    这话也是说给符叹听的,不知为何,尤为刺耳。
    “绪平叔,你先带他们去休息,祭典结束我就来。”
    符叹人都蔫了,说话也没什么气势,符绪平难以想象这场年尾祭是以怎样的氛围收场。
    “呀,季七北,你怎么还拐了人家小孩!”方海川注意到抱着季七北的万星,“眼睛都哭肿了,他爹娘呢?”
    万星害怕地往季七北身后躲去。
    钟离裴看出气氛不对,忙拉着方海川下去:“在这里又冷风又大,说什么都听不清,你问那么多干嘛?”
    凌术拍了拍季七北的头顶:“走吧。”
    “嗯。”
    ……
    祭典在两个时辰之后结束,符叹有些疲惫地来到会客室,大家都在等他。
    “符叹!”方海川上去就和他勾肩搭背:“好小子,派头挺大,当族长爽不爽啊?”
    符叹抹了把脸,笑着回答:“累死了。”
    “哈哈,能者多劳嘛。”方海川带着他到钟离裴面前,郑重其事地介绍:“这是我媳妇儿,热乎的。”
    钟离裴:“……”
    符叹惊了,以为是方海川在开玩笑,可钟离裴脸上的红晕是怎么回事?!
    方海川看钟离裴不高兴了,就过去给他捏肩:“下次你也可以这么说。”
    钟离裴不理他,看着符叹道:“贸然到访,叨扰了。”
    符叹连牵强的笑都没办法扯出来:“你们来,我很高兴。”
    钟离裴语调一转,来了一句:“你倒是给个高兴的表情。”
    符叹:“……”
    方海川当作是钟离裴在打趣,又是一通意义不明的哈哈哈。
    季七北已经呆掉了,看着茶杯里凉掉的茶水发愣。
    万星看到符叹,在椅子上坐不住,跑到椅子后面蹲着。
    凌术揉了揉季七北的头发,然后从袖子里取出喜帖,递给符叹:“记得来喝喜酒。”
    “好。”符叹接过喜帖,指尖有些颤抖。
    符绪平准备好客房,过来通知。
    “方海川,药酒拿来。”钟离裴庆幸不知情的符绪平准备了三间房,省得晚上再被方海川勒得喘不过气。
    “你手疼了?”方海川马上过去托着他的胳膊:“你单手怎么搓药酒啊,还是我来吧。”
    钟离裴想着快点把方海川带离这里,没有拒绝,加快步伐往外走。
    脚步声远去直至好一会儿都听不到,符叹才到季七北的面前,道歉:“对不起,让你经历这些。”
    季七北抬头看他:“我明白,身不由己,是么?”
    符叹攥紧拳头,没有回答。
    “年尾祭对巫族来说,应该是很重要的祭典,若是影响了你们来年的气运,是我的过失。”季七北道:“听说巫族今年没有下过雪,符叹,还记得我们在天行阁堆的雪人吗?”
    符叹闷声点头。
    “我送你一场瑞雪,祝愿巫族,有个崭新的、干净的一年。”
    符绪平听得心惊肉跳,季七北说的话简直就像暴雨梨花针一样扎在符叹心上,针针见血。
    “七北……”符叹红了眼眶,却只能单调地重复:“对不起。”
    “我累了。”季七北快速道:“你也累了一天了,我们都好好休息吧,明天见。”
    符叹抬起手,又放下了,抿嘴道:“好,明天见。”
    凌术到椅子后面,把万星抱了出来,和季七北一起去了客房。
    “少主。”符绪平私下里还是会这么称呼符叹,“怪我,没有察觉到是季公子。”
    “兴许,是天意吧。”符叹瘫在椅子上,摸了下冰凉的额头:“绪平叔,我认识七北的时候,是什么样的?”
    符绪平答不出来,那会儿符叹在天行阁,他们也看不到啊。
    “他是我第一个朋友。”符叹闭上眼:“可能也是最后一个了。”
    “少主,他是赞天祭司,本身也是受天命所缚,会理解你的。”
    符叹摇摇头:“一个能毫不犹豫跳下碧落的人,怎么可能听天由命。”
    “少主,要向前看。”符绪平语重心长道:“拘泥于过去对您和季公子都没有好处。”
    符叹挥了下手让符绪平退下,然后撑着头,就这么在椅子上睡着了。
    季七北这一晚也是没睡着,他坐在窗边,看着远方黑夜中的山脉,面色凝重。
    凌术等万星睡着以后,才离开床走到季七北身旁,环抱住他:“这是必然的事情,只不过被蒙在鼓里和亲眼看到,落差有些大而已,不必失望,也没必要失落。”
    “如果是侯寻宿,我会觉得是理所当然。”季七北把脸埋在了凌术怀中:“可是现在的符叹,我很陌生,或者说,我从没认识过真正的他。”
    “你现在也和我从平江府带出来的季七北,截然不同了。”凌术在他头顶摩挲片刻,温柔地开导他:“霍连为了生存,放弃了善念,而符叹为了巫族,同样做出了牺牲;你可以不用站在他的立场上去考虑,但你不能用单一的思维去框住所有人,除非他们是任你摆布的人偶。”
    季七北明白其中道理,却没办法一下子接受好友的变化:“我无法判断符叹的对错,也不能用良知去约束,在巫族,符叹就是一切的规则。”
    “所以,你只是向他讨了万星,而不是解救所有的祭品,因为你知道,那会让符叹为难和难堪。”
    季七北深沉道:“他站在白骨之上。”
    凌术莞尔一笑:“众生在天地之间。”
    ……
    这一夜谁都没睡好。
    符叹和季七北都顶着一双乌青的眼圈。
    方海川睡落枕了,而钟离裴,又是在窒息感中惊醒,然后反复地在推开方海川和被抱紧的循环中,折腾到天亮。
    “祭祀祈天的东西都准备好了,请过目。”符绪平早已带着人在祭坛处侯着了。
    无论如何,季七北愿意给他们祈一场瑞雪,对巫族来说是幸事。
    季七北谨遵桑陨教诲,去哪儿都备着祭司服,当他披上金丝白袍时,方海川“哇”了声。
    钟离裴上下打量他:“真是……人靠衣装。”
    凌术给季七北整了整衣襟,抚平袖子,打理得一丝不苟,规规矩矩送他上了祭坛,随后单膝跪地。
    符叹横过手臂,祭台下的巫族都跪了下来。
    季七北从袖中取出归凌,乐师击鼓,这场祭祀正式开始。
    巫族的祭祀大多都是一种仪式,上天是不会听到他们的祈祷的,因此遇到干旱或者洪涝,巫族的选择都是迁移。
    今天巫族没有下雪,来年也许会闹虫灾,庄稼没有好收成,又是一年饥荒。
    季七北作为赞天祭司,无疑是有求必应,然而在巫族的祭坛,季七北需要付出更多的体力,他的灵力用之不竭,可体力有限,挥舞归凌对他来说,消耗巨大。
    当一片雪花慢慢悠悠飘落在归凌的剑刃上,季七北扑通一下跪在了地上,他仰起头,绒毛般的雪,盘旋着落在了巫族的土地上。
    凌术过去给予拥抱和夸奖:“做得很好。”
    季七北像是从水里捞出来似的,他没力气说话,笑容却很灿烂。
    符叹顶着一脑袋雪花走过来,感激不尽道:“七北,谢谢。”
    凌术打横抱起季七北:“我带他去休息。”
    “这边请!”符绪平很是激动,动作幅度都大了不少。
    “季七北这小子可以啊。”方海川伸手接了一把雪花:“那他以后在平江府想打雪仗了,岂不是可以随时下一场?”
    钟离裴撇嘴道:“你想累死他么。”
    符叹看着逐渐堆积起来的雪,说道:“你们帮我个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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