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术已经醒了，就是难得想赖个床。
    听到开门声，他眼睛眯开一条缝，问进来的季七北：“端着什么？”他闻到香味了。
    明知故问，季七北撅嘴道：“孝敬您老的补汤。”
    凌术笑了：“孟宁先告诉你了吧，给你喝的，别生气。”
    季七北到床前撩开床帐，“我觉得你更需要。”
    臭小子，敢挪揄他了。
    凌术手一伸握住季七北的手腕，往被窝里拽：“没哭够？”
    季七北现在龙虎精神，反过来往凌术腰上一坐，气鼓鼓地说：“凌叔，你还没提亲。”
    凌术任他压，轻飘飘道：“早提过了，你以为你爹娘察觉不到么。”
    果然！
    季七北愤愤不平道：“你们看我笑话。”
    “喜欢我是笑话？”
    “……”季七北慌忙改口：“不、不是的！我真心的！”
    “紧张什么。”凌术心平气和道：“回去把礼数补上就是了。”
    季七北没了气势，温顺地往凌术身上趴。
    凌术只一件单衣还敞开着，和季七北身上的衣料摩擦，有些异样的感觉。
    “七北。”
    “嗯？”
    “起来吧。”他这把老腰还得要。
    洗漱完毕，季七北捧着衣服看凌术更衣，看得面红耳赤也不肯挪开视线，现在这是他的人，他可以光明正大看！
    “好了。”凌术拉着季七北到桌边喝汤，“一起喝。”
    汤里有中草药，十分清淡，季七北本来还不饿，喝完反而胃口大开。
    凌术不疾不徐道：“喜欢这里的话，可以住几日，然后去沉灵窟，把该办的事情办了，再顺路游山玩水，回平江府。”
    季七北疑惑：“去沉灵窟办什么事？”问完他就想起来了。
    他，貌似，和凌术，合离了！！！！
    天啊，所以他们现在是没名没分把房圆了？会不会被拉去浸猪笼？！
    凌术单手托腮笑得意味深长：“现在的年轻人喜欢这种偷偷摸摸的情调么。”
    “啊不、不不不！”季七北怂得语无伦次：“凌术，对不起，我当时是为了保、保你的命，我没办法、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被离心蛊吞噬、是我混账，对不起！”
    “我知道。”凌术把他挥舞的手握住，“我都知道。”正是因为他明白季七北的心意，才会越发心疼。
    千防万防，还是着了道，让季七北伤心难过，是凌术最不愿看到的。
    如果可以，他希望季七北永远不要长大，就在他的身边做个蒙昧的孩子，给予力所能及的宠爱，平平安安。
    “没有那个印记，我也会爱你。”凌术直白的话语让季七北镇静下来，“想带你去沉灵窟，是因为你十六岁了，赞天的十六岁，要开始做自己了，记住，你是自由的。”
    季七北与之额头相抵，接着情不自禁拥住了凌术，“好，我们去沉灵窟。”
    今天还是季七北的生辰，凌术什么都依他，哪怕他想大冷天的下水抓鱼。
    “应该能抓条大的。”季七北想为凌术烤一条肥美的大鱼。
    凌术在湖边吹风，看着他挽起衣袖和裤脚，忍俊不禁道：“不必亲自下水，你不能仗着现在身体好就胡来。”
    季七北不解：“那怎么抓？”
    凌术开始循循善诱：“你感觉得到体内的灵力流转么？”
    季七北点点头：“嗯。”
    “照我说的，迈出一步，手臂打直，一只手就够了，然后在掌心凝聚灵力，推出去！”
    轰——
    轰隆——
    轰隆隆——
    湖面炸出了十几道水柱，风浪排山倒海而去，湖面上下起了一场暴雨，久久不能平息。
    湖中的水产噼里啪啦掉了一地，一条大鲫鱼砸在季七北脑门上，他顶着鲫鱼回转身，看着笑到不能自已的凌术，无奈地把鱼捧下来，任它在怀里挣扎跳跃。
    “凌术……”
    “悟性不错。”凌术嬉皮笑脸道：“做赞天的感觉，如何？”
    季七北风中凌乱，心中万分庆幸这一片都是无人地带，不会有人看到他这么搞破坏。
    “不如何。”季七北红透了脸，顺手将鱼扔回了水里。
    凌术马上过去哄道：“想逗逗你嘛，别生气。”
    “我没生气。”季七北小声道：“以后别玩这么大，会给人添麻烦的。”
    “这边没人，我和我还有孟宁先都不是人。”
    “……”
    季七北不理他，闷头沿着湖边走。
    凌术在他身后追：“说好的没生气呢？七北！”
    季七北为自己破坏力而惊恐，而且还当着凌术的面炸了一湖的水，又羞又恼，耳边嗡嗡作响，顾不得凌术喊了什么。
    凌术见季七北越走越快，干脆出手，故意朗声道：“看招！”
    季七北身体的反应越过了大脑，接下凌术一掌，没有实质的伤害，只是玩闹的切磋并不会触发赞天之间的规则，季七北深知这一点，顺势和他打了起来。
    两人都是纯肉搏，凌术身经百战，季七北年轻力壮，两个赞天有来有回打了半个时辰，最终是凌术卸了力道，被季七北压在了草地上。
    “你……”季七北当然看得出凌术在放水。
    凌术喘着气，问他：“气消了？”
    “说了没生气。”季七北脸色的热度一直没下去，他拉着凌术坐起身，咕哝道：“你欺负我。”
    凌术直呼冤枉，呼完抱住了季七北，亲了亲：“我家七北受委屈啦，我的错，罚我给你抓条鱼好不好？”
    季七北别过脸，看着湖光山色，心情逐渐平复，身体和脾气都软了下来：“那你不许炸。”
    “好，今天寿星说了算。”
    凌术脱下外衣披在季七北肩头，褪去鞋袜，裤脚挽到膝盖以上，他长手长脚走进水里，两条腿笔直纤细，微微弯腰发丝沾到水面，季七北心中跟着荡起了涟漪。
    他出神地望着为他捕鱼的凌术，然后忽然站起来，走过去几步，喊道：“凌术。”
    凌术微微侧头：“嗯？”
    “你想不想知道，你要等的人是谁？”
    凌术在水中划拉的双手停住，他慢慢直起腰板，怔怔看着笑颜灿烂的季七北。
    事到如今，那个人是谁，其实都不重要了。
    凌术心中早已有了自己的答案——“他就在这里啊。”
    季七北的眼睛一瞬亮起光彩。
    凌术笑着张开双臂，接住了扑过来的季七北，两人双双入水。
    “……”
    孟宁先在门口看着衣衫不整湿淋淋的两人，扶额道：“你们就不能把衣服弄干了整好了回来么？”这样他还可以当作什么都不知道。
    凌术摸了下脖子上季七北啃的印子，一点遮掩的意思都没有。
    “我们抓到了好多鱼。”季七北提起一串鲜活的鱼，“今晚上吃烤鱼吧！”
    孟宁先接过鱼，叹了声：“给你煮了长寿面，吃鱼之前，把面先吃了吧。”
    季七北顿时感动得一塌糊涂：“谢谢。”
    孟宁先提着鱼往厨房走，小小年纪，却莫名心累。
    长寿面上盖了一枚鸡蛋，孟宁先看季七北呼啦啦吃得津津有味，摸了摸鼻子道：“慢点吃，里面可能还有我失手打进去的蛋壳。”
    正要吃的凌术：“……”
    季七北抬起头，绽放笑容：“真的好吃！”
    孟宁先展眉一笑，“不够锅里还有。”
    凌术扬起嘴角：“这手艺不错，以后可以开个面馆了。”
    “借你吉言。”孟宁先抬了抬手。
    “宁先，你以后要一直住在这里吗？”季七北今天逛了一圈，这地方虽然风景秀丽像个世外桃源，但着实人烟罕至，孟宁先这般活泼的个性，能耐得住寂寞？
    “不知道，我还挺迷茫的。”孟宁先自己盛了一碗面，喝了一口面汤悠哉道：“现在就四处走走，将散落的族人连系起来，忙完歇一阵子，嗯，就这样。”
    凌术看他一眼：“不去看看你爹？”
    啊，忘了。
    孟宁先眨巴着眼，故作恍然大悟道：“对哦。”
    季七北觉得他应该是压根儿就不想去吧。
    吃完了面，鱼也烤好了，季七北把最大的一条给了凌术。
    其实凌术在毒雾藤林那些年已经吃够了两辈子的鱼，不过既然是季七北孝敬他的，那无论如何也得笑着吃下去。
    “或许，会去天行阁也说不定。”孟宁先朝他们挤眉弄眼，“传言阁主是个趣人。”
    那真是太有趣了，有趣得一般人都不敢去招惹。
    季七北汗颜道：“还是好好考虑吧。”
    ……
    过完生辰，两人就别了孟宁先，前往沉灵窟。
    走过绿水青山，沿途风和日丽，凌术见季七北那么高兴，问他：“你不是和桑陨一路游历到京城的么，这些景色，都看过了吧，还那么喜欢？”
    季七北走路走得都快蹦跳起来了，他在前头一个转身，逆着光，笑容明媚：“我想和你一起看。”
    凌术心上一颤，暗道不好，这小子会撩人了。
    季七北和凌术讲起了一些印象深刻的事情：“有一次，我们遇到了一头鹿，我到它身前的时候它已经咽气了，当时很难过，想为它做什么。”
    凌术温柔地看着慢慢耷拉下眼眸的季七北，握住了他的手。
    “桑陨大人和我说，它的尸体会成为花草的养分、虫蚁的粮食，骨头会被飞鸟拿去搭窝，鹿角会成为药材，能治病救人……它生于这片土地，也归于此；生命本身就是一场轮回，只是用不同的方式展现，人也一样，肉身会腐朽，灵魂却是不灭的，世上没有真正意义上的消亡，我们在人间，就永远生生不息。”
    凌术揉了揉季七北的脑袋：“因为我们对死亡的定义和理解不同，赞天没有生死一说。”
    季七北道：“如果我成为无法触碰的存在，即人间的死亡，凌术，你还会认可赞天的理念吗？”
    凌术呼吸一滞，他肯定不认可。
    “记忆和情感，建立在生死之上，却又超越了它们。”季七北抬起手，手掌挡住刺目的阳光，平静道：“我想拥抱你，可以在你身边与你欢笑度日，所以我在碧落中没有把自己当成赞天去想，而是作为一个普通人，害怕死亡、害怕无法与心上人相见，这是碧落无法消除的执念。”
    凌术拉着季七北靠近，拥住了他：“七北。”
    季七北闭上眼，感受着凌术怀抱的温暖：“桑陨大人教导我成为赞天祭司，但指引我前进的，是凌术你啊。”
    凌术是他记事起，就无法让步的执念。
    “你真是长大了。”凌术恨不得把季七北揉碎在怀里：“讲这些是想让我在这里疼你吗？”
    “才不是。”季七北一笑：“不过你想的话，我不会拒绝。”
    沉灵窟就在前方的山脉中，凌术决定了：“上山。”
    季七北抬起头：“诶？”
    “在沉灵窟，就没人打扰了。”
    “那个，凌术……”他只是说说而已。
    凌术低回头看他，笑容可掬：“这可是你的说的。”
    “……”
    好在沉灵窟里的先辈们都已经回了天界，否则季七北绝对不会那么轻易被凌术拖进去办事。
    绝对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