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69章:三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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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分舵休养了几日,季七北病愈,伤势也有所好转,瞿成之带着他四处乱转,还买了很多零嘴,势必要把季七北喂得白白胖胖再送回去的架势。
季七北挂记着凌术身上的巫蛊,一本正经要求见蜚王,瞿成之这回没拦着,让他去了。
分舵设在山肚子里,山中有一汪清泉淌过,蜚王就用那口泉水泡脚,十分养生。
季七北怯生生走到他身后,喊道:“非语、叔叔。”
如果瞿成之在场,蜚王会连他明年的工钱都一起扣了,不过对于季七北,他没什么脾气,头也不回道:“想要蜚的情报,银子备够了么?”
身无分文的季七北愣在原地:“我、我没钱。”
“那请回吧。”蜚王没心情给小孩子讲故事。
瞿成之早就猜到蜚王不会轻易松口,于是教给季七北一个法子——
季七北低声道:“我可以把归凌抵押在这里,等我回去拿了钱再来赎。”
归凌是为赞天而造,独一无二,价值更接近于古玩收藏,铸造工艺精湛,出自多位名家之手,拿来卖的话确实值不少银子。
蜚王伸手:“剑呢?”
季七北从袖子里取出归凌,送到了蜚王手里。
“直接卖掉的话,你可以知道更多事情。”蜚王已经看上了这把剑。
“不。”季七北果断摇头:“这是、凌叔送我的,不卖,只是抵押。”
蜚王也不强求,收了归凌仔细端详:“你可以开始问了。”
“怎么救凌叔?”
意料之中的问题。
蜚王面无表情地回答:“治标很简单,你离他超过百尺,不看不听不想,他绝对能寿比南山福如东海;若要治本,你俩死一个。”
“……”
季七北吓呆了。
“离心蛊,是专门拆散有情人的巫蛊术。”蜚王很有职业操守,拿钱办事,细心讲解道:“以蛊虫为引,一般是通过创伤的方式从血液引入,赞天的血斥蛊,所以蛊会不留痕迹地消失,藏在蛊虫体内的巫术则是成功融于血脉,初为蛰伏,同时动情才会启动,造成反噬。”
季七北脸色苍白:“真的、无药可救?”
“你能挖心不死,就行。”蜚王轻描淡写道:“之所以倒下的是另一个,是你运气很好,被种下的是雌蛊,一般来说,雄蛊的反应会更大。”
“离心蛊最毒的是它携带的离心咒,也是精髓所在,爱得越深,就越痛苦。”
季七北难过道:“我永远不能见凌叔了吗?”
“不止是不能见,最好是忘掉,我建议你把有关他的记忆都切了。”
“……”那季七北脑子里估计什么都不剩了。
蜚王过了会儿才想起季七北的情况,换了个建议:“反噬的威力如此惊人,也和你们灵魂上的烙印有关,首先就要抹去这个印记,然后封闭情感,这样你能见他,但不会那么爱他了,受折磨的人从他变成了你而已,他承受的是肉体上的痛,而你会是精神上的摧残。”
季七北听完,有一点不明:“灵魂上的烙印?”他不知道有什么烙印。
“这是你成为赞天的重要契机。”蜚王从水里走了出来,低头看着发懵的季七北,告诉他:“赞天只有在伴侣的呼唤下产生灵魂上的共鸣才会回归肉体,既而重生;等同于一份刻在灵魂上的婚书,若是有一方变心,烙印就会反噬两人,生不能成双,死倒是能死一起。”
季七北眼泪决了堤,往日种种涌上心头。
难道凌术对他的好,其实是迫不得已而为之?
因为除了他,别无选择。
原先的美好宛如一瞬间变了质,苦涩难堪。
蜚王带着归凌从他身旁走过:“控制情感的方式瞿成之能教你,现在你还可以获得最后一个情报。”
季七北闭上眼,艰难道:“我想知道……”
……
瞿成之在外面无聊到用树枝在地上画小人,蜚王出来后,他丢了树枝,单手托腮道:“看在那是我徒弟的份上,你打个折呗。”
“已经打了。”蜚王说完,光着脚就走了。
而后季七北魂不附体地走出来,撞到了瞿成之的背。
瞿成之转身,弯腰抱住季七北拍了拍:“没事,天底下没有绝对无解的东西。”
季七北已经不怎么在乎离心咒了,让他更难过的是灵魂烙印的存在。
如果没有这个印记,凌术还会喜欢他吗?
瞿成之猜到了:“割舍不掉么?真这么喜欢?”
季七北咬住下唇,伤心欲绝地点头。
“在找到方法之前,你必须克制。”瞿成之柔声哄道:“若是有情,无惧朝暮之别。”
季七北抽噎着抓住了瞿成之的袖子。
一切尽在不言中。
瞿成之转而牵住他的手:“能下定决心是好事,一拖再拖,即便是赞天也耗不起。”
季七北被瞿成之牵到了一间暗室里。
瞿成之一遍准备东西一遍道:“杀手也是人,人就会有七情六欲、喜怒哀乐,面对生离死别都会动容,有些孩子天生就是软心肠,一只鸡都杀不死,更何况是做杀人的买卖。”
像季七北这样的孩子,每年都有好几批。
“了却牵挂是第一课,不过也有些是根骨里就带着的软弱性格,那么就需要这个了。”瞿成之翻出一本古籍,上面记载的是一套针法,“三针断情。”
季七北闻言吓得抖了抖。
“哦,不是你想的那种绝情断义,没那么神。”瞿成之拉过季七北的手,掀开衣袖,按住手腕上的一个穴位,轻轻揉捏:“三针对应三个穴位,用灵力汇聚成的针刺入,当你的情绪波动震动到它,就会产生刺痛,从而提醒你不能再继续下去了,一开始很难控制,不过久了你就会知道”适可而止”这四个字的美妙。”
季七北明白了,这相当于给他的情感装上了阀门。
“不过三根针都震断的情况,也不是没有,各种意义上的苦其心志,虐其体肤。”瞿成之两指一捻,灵丝凝聚成细若牛毛的针,对准了季七北手腕上的穴位,“第一针。”
季七北眼睁睁看着那根针没入手腕,并不不疼。
瞿成之转而在他耳后摸索:“第二针在这。”说话间,针尖就扎了进去。
季七北抓紧了瞿成之的手。
“别怕。”瞿成之笑着缩回手:“看,已经好了。”
季七北深呼吸,放松了一下,问:“最后一针,在哪?”
瞿成之指尖戳在他的心口上:“心脉,它痛起来你想死的念头都会有。”
季七北微微颤抖,不过他还是敞开了衣襟,双唇抿成一条笔直得线。
瞿成之定好穴位,眼皮子都不眨一下,将针刺入了季七北心脉附近的穴位:“这三针最多也就在你体内待一两年,我们这儿训练稚子的话,半年就够了。”说完,他给季七北整理了一下衣服。
季七北问:“这就、好了?”
瞿成之杨眉道:“你现在想想凌术。”
光是听到名字季七北就不行了,他刚一动念,剧烈的疼痛漫过四肢百骸,身体仿佛散了架,呼吸都困难起来。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季七北痛得满地打滚,瞿成之却没有任何动作。
都是过来人,所以他相信季七北能挺过去。
一柱香后,季七北缓过来,凌术的身影在脑海中一点一点模糊,变得遥不可及。
“好样的。”瞿成之蹲下来,竖起大拇指:“找对感觉,他好你也好。”
季七北不停喘息,好一会儿才能说话:“这样、我、我就能回去了,是吗?”
瞿成之把季七北抱起来:“是啊,下次再见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季七北将瞿成之的恩情铭记在心:“成之师父,谢谢你。”
瞿成之抱着他走出去,笑了下:“你是第一个在这里道谢的。”
“成之师父也被扎过吗?”
“……往事不要再提。”
没在这里挨过针扎的,那都不叫正常人。
瞿成之没有挽留季七北,趁着夜色,带他离开了分舵。
季七北穿着瞿成之给的斗篷,戴上了和他同款的铁面具。
趴在瞿成之的背上吹着夜风的季七北不理解:“为什么要扮成这样?”
瞿成之笑了下:“一家人整整齐齐多好。”
“……”
“不逗你了,是为了掩人耳目,上次那几个杂碎不提也罢,外面还有追杀你的人,小心驶得万年船。”瞿成之掠过星汉皓月:“防人之心不可无,天行阁内也不是绝对安全的,你实力不弱,赞天的感知通天彻地,眼光放更得远一些吧,你现在有更多的时间和注意力。”
季七北被刺痛了,抠着瞿成之的肩膀黯然神伤。
瞿成之继续谆谆教导:“学会扫清障碍,谁让你不顺心就把人揪出来干掉,把所有挡路石,踩在脚下,恨恨碾碎。”
“……”
听上去好不正派,但莫名有点道理。
瞿成之在天亮前把季七北送到了天行阁的大门口,也不怕里面的人杀出来,拥抱了一下季七北:“去吧。”
等瞿成之走后,季七北擦了擦眼角的热泪,心中暖意流淌。
他现在有两个师父,鸠游教会了他不忘初心,瞿成之则是推着他的背,让他鼓起勇气向前走。
前途虽然迷茫,但也没那么可怕了。
季七北人就在门口,不问睡再死也能感应到,马上喊上人去大门口。
天行阁的大门缓缓打开,季七北在门外伫立,门后站着他家人、朋友、恩师……这些为他挂满担忧的面庞,都是他背后的支撑。
“我回来了。”
季七北迈入门中,斗篷随风起舞,仿佛一对怒张的羽翼。
“臭小子!”季天南张开双臂把季七北紧紧抱住:“你是不是想气死我!?”
方海川红了眼眶,用力搓了下鼻子说:“就是,我们都要急疯了。”
钟离裴看着季七北这身诡异的装扮,若不是太过熟悉,脸挡成这样,谁能认出这是季七北?
“你干什么去了?”钟离裴绕到季七北背后,看到了蜚的图腾,大惊失色:“季七北,你……”
季七北摘下面具急忙道:“这是打掩护用的,防追杀。”
季天南瞬间被点爆了:“追杀!你碰上杀手了?!”
“我这不是好好回来了么。”季七北反过来去安慰季天南:“有惊无险。”
不问眯起眼:“看来你另有奇遇。”
季七北抿嘴不语,他不能把蜚的情报透露出去。
“回来就好。”鸠游松了口气。
“爹爹,凌叔怎么样了?”季七北压住了情愫,语气平静,不过身上还是有些疼痛,尚且能忍住。
“……”季天南不知道该怎么和他说。
季七北走后,凌术的情况其实是有好转的,咒文消退不少,心跳和呼吸都恢复到正常的频率。
季七北这时候跑过去看望,万一又加重了,他岂不是要哭死?
知情的几人面面相觑,由鸠游开了这个口:“已经好转很多,你先去休……”
“那就好。”季七北一笑,风轻云淡:“我这就去休息。”
不能想,不能念,就这么悬在心上,抬不起,也不放下,也不是那么难熬。
看着季七北的背影,众人风中凌乱。
“这……还是季七北?”方海川转向钟离裴:“没被调包?”
季天南感叹不已:“一眨眼,就长大了。”
“少年人,经历经历没坏处。”不问敲了下季天南的后脑勺:“哪像你,从小鬼头变成老大叔了,还是一成不变,没个长进。”
季天南:“……”
好汉不提当年勇,老大叔有颗少年心不行么,一群老怪物,这么多年从里到外都没变,究竟是谁没长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