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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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一会儿,兀自沉思的游世忽听到几声干涩低哑的闷萧,旋即红着脸的白莲拿着玉箫跑到眼前,语调委屈又疑惑的问他:“师兄,为什么我吹了没有金乌出来?”
敢情他激动的,是为着那夜他吹奏玉萧后无数金乌飞出的奇幻场景。
游世不禁微微叹气,见识短浅的傻小子,你吹当然不会有金乌出来,当那金乌是说出来便出来的容易事么?那是用他精血与玉箫神力凝成的金乌,否则他一人怎能把守山大阵建护成功!
不过游世懒得告诉他这些,只把玉箫拿过来,再掐指逼出一滴血抹在玉箫上,随即萧孔里便有那晚白莲见到的四五只金乌争相跑出,绕屋飞了两圈后就乖巧的落在游世手臂上,好似是游世豢养的鸟雀一般亲昵认主。
当然认主,这血就是来自他身上的。
对面,见识短浅的傻小子看的眼睛都生了光,伸出手想摸一下,却是犹犹豫豫,一副想摸又不敢摸的样子。
游世正想事的心烦,没心思逗弄他,只想他顾自折腾去别来打搅自己想事情,便道:“拿去玩吧。”
说完,抬手把几只金乌往白莲一扬,那几只被主人抛弃的金乌绕着白莲飞了几圈,逗得白莲忍不住伸手去抓它们,却是金乌狡猾,任他怎样努力也抓不住一根羽毛。
屋里金光熠熠,闪的眼睛刺疼,游世头也不抬的挥挥手,不耐道:“去外面玩,别在屋里闹,晃的我眼乱。”
语落,那几只金乌像是听得懂人话般的灵性,纷纷振翅飞向了屋外,被金乌斗起了好胜心的白莲暂时顾不得亲爱的师兄还在了,提袍就疾步追了出去,非不抓到一只金乌绝不罢休。
半盏茶的功夫后,游世瞥见白莲灰头土脸的回来了,身边一只金乌也没有,皱眉问他:“怎么搞成了这样?”
“是,它们飞的太快了,我追的心急,没,没注意,就摔了!”白莲悻悻然的摸了摸蹭了一鼻灰土的鼻骨,大半张白嫩的小脸都灰扑扑的。
大概是心虚害怕游世会因此责骂他吧,白莲捏着脏兮兮的衣角,神态惶恐紧张的站着不敢乱动,还半垂着脸,细声细气的解释着原因,语气里满是委屈与诉苦,想以此让游世怜惜与他不会舍得骂他。
这看的游世实在心里实在微妙,颇觉这一幕像极了顽皮的孩子在外受伤吃苦后惨兮兮的回家向长辈诉苦,就算长辈心里再有气,可瞧着孩子委屈巴巴的可怜样子也不忍再斥骂与他了。
真是有够笨,也有够傻的。
最后的最后,游世认命的叹口气,然后抬袖往浑身脏乱的白莲一挥。
一道清风扑面而来,席卷过后,白莲惊诧的发现自己通身干净的一如之前,就知游世是原谅了他,还大显神通的帮他清理干净,他欢喜极了,便凑近游世身边,笑甜如蜜的道:“师兄待我真好!”
这就算好了?他只是看他脏兮兮的,担心靠近会弄脏了他的衣物顺手的事罢了,但这实话不能说出来,因而游世扫他一眼没应他,就问:“金乌呢?”
“我摔倒之后,它们忽地一下俯冲过来,撞进我身体里消失不见了。”白莲低头看了看雪白衣襟下的胸口,担忧的咕哝道,“师兄,会有事么?”
那么壮硕的几只大鸟呢,一下穿胸就没了踪影,吓得他不轻,唯恐那几只金乌会在他身体里捣乱做怪,幸好后来一直看似无事,他才敢回来!
“有我在,你还怕死了怎地?”说着,游世伸手就在他胸口探了两下,收回手后口气淡淡道,“无碍,就是融了我一滴血,成不了鬼。”
胸口前的温凉触感来的突兀,退得极快,唯留一点余温,白莲尚且来不及反应过来,再听这话便不自禁的脸颊微红,话虽冷,意却浓。
从被摸的地方迅速腾起一阵沁人暖意,倍感温暖,白莲倾身靠在游世身前,轻轻的握住了游世一根手指后心满意足的嗯了一声。
仍在想事的游世由着他拉,皱眉沉吟半响后,突然丢出一句话:“两日后我就要动身下峰了。”
白莲闻言一惊:“师兄要去何处?”
游世连自家的峰门都很少踏出一步,一心专注修道,根本不关心杂物杂事,据说从他入峰以来近十年的岁月里,除却偶尔去去总峰万宗,他就从未出过弟子峰了,而今突然却说要出峰,白莲当然十分惊讶。
也是忧虑,怕游世这一去数月不归,或者多年,他一个人怎等的下去。
游世没注意到白莲惊诧下的浓浓忧虑,简短的回答他道:“南边千里之外的某处村庄出了邪祟,百姓们受惊不小,纷纷向修道门派求言除祟,掌门师伯他们便命我前去处理。”
千里的远度对普通人是个大问题,对游世却是不值一提的小事,脚下踏云半日就可来回,因而白莲只担心一件事。
“那,危险么?”
游世顺口就要答他,话到嘴边时他脑中突然一闪,话头生生的转了个弯:“还好,若我小心些也就无事了。”
天高地傲的游世都会说出小心些三个字,足见这事该是多么的凶险可怖,白莲心慌的不行,一丝不曾多想,忙惊声叫道:“这般危险的事情,掌门人怎么就让师兄你一人前去?!”
“身为修道者便该以除妖魔,卫正道为己任,何况我还是白云门的大弟子,越是危险之事我越该身先士卒,这是理所应当的。”游世说的义正言辞,不容置否,“若连我都不行,其他弟子前去不是白白送死么?”
其实只要白莲稍加思考就会发现不对,若那事真的凶险万分,掌门几人又怎敢放心让游世这个承载满门希望的弟子前去?
他们平日把游世当祖宗似的供着护着,不是万不得已,那是一点重事都舍不得让他去做,唯恐他在成仙之前会出半点差错!
而且,嘴里说着危险的游世,从头到尾的也没显出多少惶忧之色。
只有他这朵被游世随口一言蒙蔽的纯白莲花,不仅毫无察觉,还傻乎乎的跟着游世设下的圈套里跳。
被游世两句正义秉然的话堵得无话反驳的白莲,稍稍迟疑片刻后,果然就上了勾,小声翼翼的询问游世道:“既然师兄必须去……那能否带上我呢?”
游世故作深沉的看向他,没有说话,装的一副迟疑不决的模样,殊不知他此刻心里没有一丝波澜,还有点想笑。
某个人啊,真真的蠢得无可救药了,被一个情字就蒙蔽双目,没心没脑子,恍若痴人傻子,一点不做怀疑的就跟着有心人走。
“师兄,师兄,你就准我跟着你去吧……虽然我也知道我去了没用,还给你拖后腿,但你就让我去吧!”白莲怕他嫌弃自己修为低下给他拖事,不允他跟随,连声哀求他,“我实在不放心师兄一个前去险地!一路上我保证会乖乖听话的,任何事情都由师兄做主,只要师兄让我旁边瞧着就好,这样万一有危险……”
后面的话意犹未尽,原因是白莲忽然腼腆的说不下去了,斜靠软塌的游世便眯眼看他,故意追问道:“有危险你怎样?”
“我会舍命护住师兄。”游世话里的挪愉意味颇是明显,白莲抬起眼看住他,一字一字,堪如立誓,“就算我死,也一定会护住师兄。”
游世眉头不动的道:“我不用你舍命护我。”
这话以前白莲也说过,第一次听是有点感动,第二次就毫无感觉了,还有点乏味,且这人弱的可怜,当危险真正来临那刻还不是他来护住他,美名其曰的保护也就是嘴里说说罢了。
不是不信,而是白莲没那个资格与能耐。
因此游世完全不把这话放在心上,他只是冷冷淡淡的瞥了白莲一眼,方是透着几丝嘲讽的缓缓说道:“我只要你能做到你说的乖乖听话,任何事情都由我做主就好。”
这便是答应他的意思了,白莲兴奋激动的握紧秀气的拳头,定定颔首,郑重保证:“恩,我一定任何事情都听师兄的,绝不反抗师兄,若有违背便天诛地灭,粉身碎骨!”
这个誓言立的轻松又狠毒,游世却没有责怪他立誓过狠,也没嘲笑他莽莽撞撞,只径直转过头去看书了。
白莲不知道的是,背对着他的游世,此刻脸上浮起一个极尽嘲弄的凉凉冷笑。
两日后天还微亮,激动的一夜未睡的白莲就被游世带着驾云赶往菩提寺。
晨曦时分,天际嫣红的犹似艳丽的脂粉被抹开,就连云雾都似浮沉其中,被染上淡淡的胭脂色,枯枝林木间覆盖着厚厚的细雪霜花,丛林掩映在深处红墙瓷瓦的古朴寺庙,幽长的钟磬声袅袅回荡在白雪林间,空旷神飞,安寂如画。
清晨冬雪落满缝隙,裹着厚厚蓑衣的僧侣才一打开寺庙大门,便发现门外站了两个人,身着不合时节的春衣薄袖,一烟蓝,一白衣,皆为清隽的身影,几乎快融入他们背后的皑皑白雪。
稀薄刺眼的天光里,开门的僧侣看不太清楚这大清早就站在寺门前的两人容貌,只瞧着左边那位着重色蓝衣的男子一身气概世间无二,凌厉逼人,便双手合十的向他做礼,恭敬问道:“二位施主可是来上香请愿的?这会儿师兄们还在做早课,两位施主还请入偏厅暂等片刻。”
那男子微微颔首,算是回礼,一言一行都高傲如鹤:“我们并非香客,而是来与深恩大师议事的。”
他这才恍然大悟,原来这就是深恩大师早就嘱咐过他近日会来的贵客,果然不同凡响,忙是侧身迎他们入门。
游世与白莲跟随领路和尚进了一处种满万年青的禅院,刚走进内院,就见一位面目慈悲,耳垂落肩的老僧站在门口等候着,明显是早有预料今日游世二人的到来。
深恩大师是菩提寺德高望重的高僧,慈悲为怀,修为了得,名声早已扬名天下,这次却是屈尊降贵的当了回守门童,亲自领着游世二人进入自己的禅院,再取了天山山巅凝化的雪水泡了杯香味馥郁的香茶送到游世与白莲的面前。
人生头一次被这种大人物以礼相待的白莲满怀敬重的接过那杯香茶,再三礼貌致谢后才小口小口的啜饮起来,每一口喝着都恍惚觉得这怕是天上的琼浆玉露。
他在白云门过了十二载,从来都是无足轻重的,自然没喝过什么好东西,这一杯香茶就足以令他感念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