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狼烟烽火  第一章 泥销泉下雪满人世间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38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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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梦里不知身是客。
    陆宣迷迷糊糊地睁眼,自然而然地往身边去拱,手一摸却是一片冰冷,顿时让他的瞌睡都醒了三分,慵懒着嗓子喊道:“师兄。”
    无人应答。
    他坐起身来环视一周,屋内除了他似乎就没了旁人,只好披衣下床,又提高了声音喊道:“师兄!”陆宣心中犯着嘀咕,这人起身的时候也不出个声。
    门外有人问道:“王爷可是起了?”
    “嗯。”他刚刚回了一声便反应过来,刚刚叫他什么?
    陆宣推开了门,大河正守着,问道:“王爷可要用膳?”
    他有些不解:“你叫我什么?”
    “王爷啊。”大河亦是满脸懵然地望着他。
    两人面面相觑,对望了许久,陆宣疑惑道:“温王不是我爹吗?”
    大河道:“是啊,老王爷一走,不正是您袭爵吗?”
    陆宣脚下忽地一晃,险些站不稳,大河忙搀了一把,又听他问道:“我师兄呢?”
    等了半天也不见回答,陆宣耐着性子又问了一遍,“我说我师兄呢?叫他来一起用膳。”
    大河道:“王爷您忘了?白三公子七年前就不在了。”
    陆宣心中一窒,这句话如五雷轰顶一般,让他彻底站不住,反问道:“七年前?”
    大河见他面色呆滞,道:“王爷节哀,小人知道王妃走了您心中难受,要不要请太医来看看?”
    往昔如烟云,梦境却当真。
    什么江宁城的灭族血案,什么耳鬓厮磨的夜夜缠绵,到头来不过是水月镜花的一场虚梦。七年故人,总算入梦来。而他好巧不巧,又在梦中梦到了现实。
    一巴掌将他彻底打入地狱的不铮现实。
    血流成河,痛彻心扉,今夕非昨夕。
    “下去吧。”陆宣推开他,自己扶着门又进了屋,脚下一顿,问道:“昨日那位老伯呢?是谁送我回房的?”
    大河道:“那位老先生今日一早就走了,昨夜是他叫了我来送您回房的。”
    陆宣点点头,对他摆摆手:“你去忙吧,就说我昨日染了风寒,正卧床不起。”
    大河又问:“王爷用早膳吗?”
    陆宣道:“照旧吧。”说着便跌跌撞撞地坐在榻上,掏出那枚红润的枫玉来发呆。
    白昕走后,陆宣从未在梦里见过他,七年云卷云舒,音容笑貌犹自在,他总算入了一次梦。陆宣从前不知祈祷过多少次,可当真正梦到他后,却越发地怅然若失。
    笙歌散宴酒初醒,容华谢后出梦来,相见争如不见。
    大河敲了敲门,“王爷,用早膳了。”
    陆宣以手撑额,淡淡道:“进来吧。”
    大河将托盘放在桌上,陆宣拿起一个馒头就啃。饶是已经伺候了他七年,可这一幕看在大河眼里,也忍不住微微结舌。
    王爷,您就真的不觉得苦吗?大河在心底偷偷问道。
    陆宣面不改色地吃完一盘馒头,又将碗里的粥一饮而尽,面色一片平静。
    大河收拾干净桌子,轻手轻脚地退下,见他又举起了手中的枫玉,光芒直射下,那个“昕”字很是清晰明朗。
    停棺三日,次日便是温王妃出殡的日子,陆宣依礼露了一面,与前来吊唁的官员们略作寒暄,在灵牌前上了三炷香后,对大河道:“钉棺吧。”
    重锤声下,孙夫人已经哭得死去活来,扑到棺材上嚎啕不已。
    “起灵!”大河高声一喊,丫鬟们将痛哭流涕的孙夫人搀扶到一旁,几个高个子的壮年人一人抬了棺材一角,在高撒的纸钱中徐徐出府。
    陆宣一身缟素,头上束了洁白的麻巾额带,端着孙氏的灵位走在最前面。城郊皇陵之侧是为亲王而设的陵冢,如今正是孙氏的久眠之地。
    雪下得小了些,荒郊野地里一片湿滑,泥泞不堪。大河牵了马来,道:“王爷当心弄湿了鞋袜,路上也难走,不如上马吧。”
    陆宣摇头:“不必。”
    他徒步而行,自然也没有人有胆子骑马,一行人浩浩荡荡,素白一片,缓缓地在城郊深入浅出。
    茕茕七年,踽踽独行。梦中幻象一轮回,陆宣自欺欺人地将身后的棺内人当作是他,一步一步送他这最后一程,悲不自胜,步履及慢,似是想与他多呆片刻,不愿天人永隔。
    即使他脑中清醒地明白,那人已经于泉下长眠七载了。
    一脚踩在雪地里便能听到细碎的簌簌声,这几年每每看到雪,他都会想起那年的雪夜,想起白昕背着他走过的那段湿滑的石子路,脚印深深,每一步都印在他的心上。雪过无痕,除了白昕尚且清晰的容貌还停留在心中,他已经找不到回去的路,也找不到从前的自己了。
    回府的时候,一个十五六岁左右的少年怀抱着一只洁白的小猫迎了上来:“王爷,秋儿怕是不行了。”
    陆宣一听,赶紧从他手中接过秋儿,抚了抚它的毛,温声叫道:“秋儿?”
    秋儿半睁着琥珀般透亮的眸子,低声叫了一下,伸出舌头来舔舔他。
    陆宣鼻尖一酸,仅剩的最后一丝坚强彻底荡然无存。
    王府内,入目处一片枯枝落叶,残雪寒霜,正如他一身冰凉,热血全无。
    连秋儿也走了。
    少年小心地看着他,不敢多语。等他离开后才敢拉了大河问道:“这猫都已经养了七年了,听说抱回来的时候就有三岁了,如今也是猫中古稀,王爷就这么宝贝它?”
    大河叹了口气,道:“你才来了一年,自然不知道发生过什么。这猫对王爷而言很是要紧,如今只盼着王爷能像当年那样,消沉一阵后尽早振作起来。”
    少年好奇心来了:“当年?之前还发生过什么吗?”
    大河道:“当年,老王爷的养子嫉妒王爷抢了世子之位,便设计要构陷他,多亏了王爷的师兄为他出头,这才免了一顿灾祸。可那位公子却搭上了自己,后来葬身火海。秋儿正是那位公子生前养的。”
    “哦。”少年点头,又问:“我听说咱们王爷从前师承一江湖门派,不知是哪一家?”
    “问那么多做什么!”这事岂是能随意乱提的,大河瞪了他一眼,“还不赶紧干自己的活儿去,也不知慕先到底是看中了你什么,竟然收你做徒弟,还保荐你入府。”
    少年满脸不服气:“师父自然有师父的道理,你别看我瘦,我力气可大了。”
    大河看了他一眼,问道:“你师父究竟去了哪里?当初求着王爷将他买回来,后来又说走就走,这一年来也没个音讯,他难道忘了,他的卖身契还在王爷手中呢。”
    少年的脸色有些不太自然,支支吾吾道:“我……我也不知道,他许久都未给我寄信了。”
    大河未察觉他的异态,又道:“王爷前几日还问起过他,来日他若是联系了你,记得去跟王爷说一声。”
    少年点点头,转身就跑了,生怕他再问及其他的事情。
    他叫张霁珩,今年十五岁,自小便是流浪在外的孤儿,八岁那年在街头翻破烂时碰到了一个头戴斗笠的白衣人,说要收他当徒弟。张霁珩那时什么也不懂,只知道跟着这人就有吃的,于是想也不想就答应了。
    莫名其妙地就拜了师,如今一晃眼就是七年。去岁时,师父突然举荐他入了温王府,替他求了一个温王近侍的差值,自己却一溜烟不知道去了哪里。
    既来之,则安之。反正也是吃饭过日子,当什么差不都一样?张霁珩秉着这样的想法入了温王府,谁曾想做的第一件差事就是当温王不在府上时替他养猫!他自己都搞不懂这究竟是不是在戏耍他,也不知道是不是有钱人家的王公贵族都有这样的喜好。可差事派下来了,他不想干也得干,于是每日便在温王入宫上朝和处理公务时替他看着那只宝贝猫。
    人家都是家奴,而他一来就是猫奴。最初时,府里的下人对他既羡慕又同情,养猫是件最容易不过的事,整日里只要盯紧了不让它跑远了就好,可谓是轻松至极。然而后来他发现,这猫养得又没那么容易。温王府内无人不知这只猫是温王的宝贝疙瘩眼珠子,但凡它出了一点头疼脑热的小病,温王府就要被搅得鸡犬不灵,温王更是了不得,恨不能整日整夜地守着它,生怕出了半分差池。
    为此,温王没少说过他。他这才明白为何给他派下这一差事时,人人对他都是一脸同情的原因了。
    秋儿有时候还不好好吃饭,温王为此也会专门将他叫来说一通。张霁珩觉得很委屈,人都有不想吃饭的时候,更何况是猫?
    伺候人不容易,伺候一只猫更不容易。这是张霁珩领了这一差事后得出的结论。
    如今秋儿也走到了岁月的尽头,张霁珩忍不住怀念起之前照顾它的日子。他从没见过这么好看又小巧的猫,也从没见过这么淘气的猫。
    为了看住秋儿,他整天都在府中上蹿下跳,每次从树上揪下它后,张霁珩都要气呼呼地指着它的小脑袋,恶狠狠道:“你这个淘气鬼,都是王爷将你宠坏了!”可骂过之后还是要继续顺它的毛来哄它。
    没了秋儿作伴,张霁珩心里一时沉甸甸的,猫奴做到了头,接下来该做家奴了吧?不知又要再给他派什么稀奇古怪的差事?
    因着孙氏过世,温王府这一年的除夕也很是惨淡,陆宣托病没有入宫参宴,草草地派发了下人们的赏银后便一个人歇下了。
    往年此时都还有一个辛慕先陪他守岁,今年却只剩他一人了。
    外面突然传来敲门声,正是张霁珩的声音:“王爷歇下了吗?”
    陆宣披衣坐起,道:“你进来吧。”
    张霁珩托了一壶热酒,还顺了几碟小菜,对他笑道:“王爷若是不嫌我聒噪,那我陪王爷说说话吧。”
    陆宣问他:“你师父跟你说的?”
    张霁珩笑道:“师父之前跟我说,别看王爷高高在上的,其实他心里很孤单,要我有事没事就来找您唠唠嗑。”
    陆宣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你知道他为什么突然不辞而别吗?”
    张霁珩摇头,“师父这人怪得很,一副对什么都漠不关心的样子,从前还总不愿意告诉我他的名字,要不是入了王府当差,我只怕一辈子都不知道他叫什么。”
    陆宣抿唇一笑,问他:“你会吹箫吗?”
    “不会。”张霁珩道,“师父只教了我一点拳脚功夫。”
    “哦。”陆宣脸上闪过一丝失望,点起了小炉子。
    张霁珩见他这阵势,问了一句:“王爷要煮茶?”
    “嗯。”听到他的回应后,张霁珩就看到他往煮茶的水中加了几个青色的果子。
    陆宣将已经研碎了的茶末置于盏中,提了烧开的沸水倒入些许,将之调成膏状。又执了壶往茶盏中轻轻地点水,左手拿了茶筅旋转着来打击翠色的茶汤。
    张霁珩抱着膝盖,一动不动地看着,不知不觉就将目光从他手中的动作转移到了他的侧脸上。然后在心底感慨道,王爷生得可真是俊,比他那个整天冷漠脸的师父好看多了。发呆之余,只见陆宣放下了壶与茶筅,端了刚刚点好的这盏茶给他:“尝尝?”
    如牛饮水一般,他接了茶一饮而尽,冲陆宣笑道:“酸酸的,好喝。”
    陆宣淡淡一笑,给自己也点了一盏茶,抿下一口,“我第一次喝的时候,也是这个感觉。”

    作者闲话:

    第三卷正式开始了!!!
    上接第一卷的第一章,回归七年后
    PS这一卷里面依旧有一段很长的回忆杀
    至于什么内容……一猜便知嘿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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