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风涌江宁 第二十三章 流水落花回首意阑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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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兄!”陆宣背心里一片冷汗,从噩梦中惊醒过来。
这是他的卧房,环顾一周,只看到陈闵满脸担忧地守在床边。
“我师兄呢?”他慌着穿鞋要往外跑,陈闵拉住他道:“别去。”
陆宣摇头:“我不要他给我顶罪,我的命是命,他的命就不是命吗?我不要他随意决断我的生死,也不许他自己不惜命!而且……而且我还有话要告诉他,我要去见他!”
“宣儿!”陈闵将他按在床上,痛惜不已,“木已成舟,判决已经下了!”
脑中一阵嗡嗡的轰鸣声,陆宣不可置信:“什么判决?”
“斩首。”
这两个字如雷击一般劈在他的心上,陆宣忽然停下了躁动,问道:“那陈迅呢?”
“判以黥刑,剥去皇姓,贬为庶民,流放夷州,终身不得再入江宁一步。”陈闵见他安静了下来,也放开了他,将白昕留下的血书交给他,“这是浥尘给你的。”
陆宣展开一看,眼睛瞬间就模糊了,泪水直直地落下,将血字晕成一朵朵鲜艳的红梅。他把血书收好了藏在怀里,低声切齿中含了恨,“凭什么……凭什么陈迅施计构陷我只判了逐出江宁,而他就要以命相抵!”
他忽然从床上跃起,提了吹芙就出门。陈闵猝不及防,追赶上去,“你要干什么?”
“我不会放过他,我绝不放过他!”陆宣眼中的阴鸷与森冷令陈闵一瞬间胆寒起来,他只知陆宣性情温和,从未想过他发起怒来这么骇然。
“宣儿……”
“他在哪儿?陈迅在哪儿?”陆宣不依不饶,“宗正寺是不是?”
不为自己出这口气,不为白昕出这口气,他这辈子都难安,他这辈子都走不出白昕替他顶罪的阴影。他第一次这么渴望见到鲜血,第一次这么迫切地想取一人性命。
下人们闻讯而来,一个个叠罗汉似的将他按在原地。陆宣心头的火气越发地大了,丹田内急速运转,汹涌的内力顺势激发,把拦截他的下人全部震了出去。
“哥哥!”永安扶着宁氏过来,见了这一幕,惊得大叫一声,快步朝他跑来,扯着他的胳膊道,“哥哥你冷静一点。”
“你也要拦我?”陆宣冷冷地看了她一眼,那眼神仿佛要吃了她一般,吓得永安瑟瑟发抖,听他又道:“你说你爱慕他,可又不愿意为他说上一句话,你就是这样爱慕他的?”
“我……”永安想要辩解,陆宣却懒得再与她周旋,胳膊用力一甩,提了吹芙就大步而走。
“宣儿!”陈闵疾声唤他,陆宣充耳不闻。大河迎面赶来,慌张道:“王爷,迅公子被人劫了!”
陆宣当即止步,问道:“什么意思?”
陈闵与永安也靠近了几步,问道:“又发生了什么事情?”
大河喘了喘气,才道:“王爷您命我留意宗正寺那边,我不敢掉以轻心。按照原先的处决,迅公子今日便该施了黥刑,然后由狱卒送出江宁的。可是方才行刑后,刚到城门口便出现了一伙人,竟然齐齐将迅公子给劫走了!”
“劫往了何处?”就在宁氏拄着拐杖颤颤巍巍走来时,尹氏也赶来了,听了大河此言后,心中急道:“那是群什么人?他们究竟将迅儿带到什么地方去了?”
不等旁人说话,宁氏就已经劈头盖脸地冲她道:“事到如今,你竟然还在心疼那个逆子?他要害宣儿,你还要庇护他?”
尹氏跪下,哭道:“那是我一手带大的孩子啊,他是什么性子,我是最清楚不过的。他自小就很听话,从来都不会忤逆长辈,这次肯定是受到了小人的挑唆,才会铸此大错!”说着就对陈闵磕头道:“王爷,我命里无子,这些年多亏养了迅儿在膝下,才不会觉得孤单,妾身求你,看在我们夫妻多年的情分上,求求陛下吧,咱们派人去找,一定能把迅儿找回来的!”
“你是存心想让我早点去见阎王是不是!”宁氏气得浑身发抖,竖起拐杖来打她,“养出这种不忠不孝无情无义的逆子,你还有脸跪在这里?”
永安忙拉开宁氏,整张脸吓得苍白,“祖母莫要再责怪母亲了,您要保重身体啊!”
尹氏啼哭不止:“我知道是我没有管教好他,对他溺爱太多,可他自小乖巧,怎会不懂兄友弟恭的道理?定然是有人要利用他来离间王府的和睦,我以性命担保,他只是一时糊涂啊!”
“那浥尘呢?”陆宣转向尹氏,清冷的声音中处处透露着寒凉,“累及浥尘偿命,敢问王妃,这又是什么道理?”
尹氏立刻哑口无言,只一个劲儿地跪坐在地上抽泣,半晌又道:“宣儿,我知道你心中有气,你就当可怜可怜我,给我留下一个依靠……”
“我可怜你,谁又来可怜我?如果不是浥尘洞悉了陈迅的意图,如果不是他为我出头,我现在是何下场还不得而知,”陆宣冷吸一口气,“还是王妃觉得,我一个低贱的庶子,不及自幼养在您膝下的陈迅金贵,配不上世子之位?”
“如何不配!”宁氏义正言辞,瞪了尹氏一眼,“你是嫡亲的血脉,谁还能及得上你?”
尹氏继续抽泣,陆宣漠视她一眼,她又开口:“宣儿,你何必为了一个外人……”
陆宣对她已经忍耐至极,脱口而出:“他不是外人,他是我的命!”说完就大步流星地朝外赶去,此时此刻,他只想再见白昕一面,告诉他,自己对他亦是属意已久,情有独钟。
“宣儿!”陈闵再一次叫住他,道:“你听爹说……”
“王爷!”温王府的亲卫兵兵统匆匆跑来,道:“天牢走水了!”
陈闵眼中一凝,立刻意味深长地看了兵统一眼。
陆宣听得心中一沉,再也顾不上其他,撒腿就往天牢跑。
火光冲天。
自古以来,犯事重大的犯人都是被关押在“天”字牢狱的,而此时的“天”字牢狱,屋阁已经被烈焰完全吞没。
“浥尘!浥尘!”他大声叫着白昕,想也不想就往火场里冲,温王府的亲卫兵紧跟而来,忙拉住他,“世子,火势太大,您不能去!”
“放开我!”这群亲卫兵个个都是练家子,陆宣轻易挣脱不开,只能任凭他们将自己越拉越远。
“浥尘!”陆宣痛声疾喊他,心也跟着渐渐暗下。
我不该推开你,不该认不清自己的心,不该让你心中怀憾,不该让你离我而去。
随着屋阁轰然倒塌,陆宣跌坐在地,半晌无言,眼中已经没了任何波澜。
长街遥遥相顾的那一眼,竟然成了此生最后一面,陆宣泣不成声,抱紧了白昕留下的那封血书痛哭不已。
他为什么没有早点看出陈迅的狰狞面孔?为什么没有意识到白昕临别述白心意时的异样?为什么没有发觉自己对他早已情根深种?陆宣狠狠地锤打着自己,恨自己为什么这么无用。
入夜后,大火才渐渐被扑灭,陆宣如行尸走肉一般静立在白昕曾被关押的牢房前,望着面前那具焦黑的骸骨一动不动。
他不敢相信这是他,那个恣意潇洒、丰神俊朗的他。
“浥尘……”他缓缓蹲下身来,对那具尸骨轻声道:“对不起,我来迟了。”话音刚落,泪水便夺眶而出。
数次抬手想要再触摸他一次,可又数次缩回,无一不是僵停在半空,勇气全失。
“我还想告诉你,我是真的,真的真的很倾慕你,我想你一辈子都陪我……你说喜欢听我唱曲……你说不喜欢我,一辈子都不想见到我……你说我是你的千金贵人,可我明明是害你丧命的灾星……”他语无伦次、颠三倒四地说了一宿,陈闵看得心都要碎了,道:“宣儿,爹有一事要告诉你。”
陆宣如魔怔了一般,对他没有任何反应,只一个人抱膝坐在骸骨边,一时哭一时笑,自言自语,乐此不彼。
等到他彻底清醒过来时,已是三日之后了。那人的音容笑貌,那夜的熊熊烈火,都好像是前世的事情一般。微雨朦朦中,他带着白昕的遗骨上了栖霞山。
晚枫居一片残败之色,往日之景再也看不到了。白璋下落不明,如今不知流落到了何处,亦不知是生是死,昔日的白氏众弟子,如今也只剩他一人了。
再访浥尘阁时,陆宣忍不住再次对着庭院中的枫树发呆。
要是能回到三年前该多好。
“喵……”耳边若隐若现一阵细微的猫叫声,陆宣顺着声音寻去,这才在倒塌的书阁下发现了奄奄一息的秋儿。
定然是那日晚枫居被屠才让秋儿困在了这里,多日下来竟然还能活着,陆宣不知这是不是上苍对他的怜悯。他像捧着一件稀世珍宝一般,将秋儿小心地护在怀中,又将书阁扶起,一本本地整理幸存下来的书目。
白昕的书法文章并其他手记正夹在其中,陆宣忽然一阵恍神,望着那熟悉的字好久后才单独整理出来,列在一旁。
屋内陈设一切如旧,可是越发如此,他心中就越发恸然。那次夜谈听雪,那日红烛挑帐,那晚青梅煮茶,那夜苍穹雪下,如今一一想来,仿佛是做了一场长长的梦,梦里有遍野的红枫,有潇洒快意的江湖畅游,鲜衣怒马,韵暖绵长。
作者闲话:
第二卷正式完结!!!
一直想这一卷用什么样的方式结尾,想来想去,还是这个版本吧
不知不觉已经写了一半了,感谢一路相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