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名字叫叶荒凉，是七杀帮的帮主。
    当然，我也曾经有过另一个名字，不过那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在来往荒凉山的路上，我受到了各路人马的追杀，有时是白天、有时是黑夜。我拼命地向前赶路，不敢在任何地方多作停留。
    林校尉告诉我，父亲的旧部就散落在江湖之中，只等着一声号令便能重整旗鼓。我依着他的指示，将云霄阁的标记留遍了每个经过的城镇、荒庙和树林，却不知道能不能被人看见。
    好不容易摆脱了追兵，到达牛头村的时候我已身负重伤。幸亏遇到好心的张老爹，他把像狗一样苟延残喘的我抬回了自己家悉心照料，我的伤才得以一天天好了起来。
    伤愈之后，张老爹为我指了上荒凉山的路。尽管之前早有准备，但我还是不得承认张老爹的话没有夸张，此处的确住不得人。
    我不明白以前那些人是如何在此处落脚、又得以不让人发现行踪的。在我看来，这简直是一件无法达到的事情。
    我在山上兜兜转转几天，除了石头就是苔藓，难得见到几棵孤零零的岩松也是残枝断臂、长势堪忧。晚上，我躺在乱石堆上想，莫非这就是造化弄人？好不容易叫我知道了荒凉山的处所，却又寻而不见，求而不得？
    就这样苦苦支撑了一阵子，张老爹先前塞给我的一些干粮和水也几乎消耗殆尽。
    留在我面前的只有两条路——放弃眼前的一切下山离去、或是留在这里坚守到底。最终我选择了后者。
    我将山上看着还算结实的树木全都砍了下来，扯掉树皮搓成绳子，慢慢搭建起一座简陋的小屋。渴了便从山下的小溪里汲水，饿了就打些山鸟、松鼠之类的野兽充饥。一天中剩下的时间，我坐在山顶吐纳天地之气、潜心修炼内功。荒凉山的孤清是最好的良药，教我忘却了尘世间所有的伤痛。
    ——日子一天天过去，我从最初的满怀期待渐渐变得心如止水。
    入了十一月之后，天气渐渐转凉，眼见着冬天就要来了。荒凉山上一日冷似一日，能打到的猎物也越来越少。有时候晚上睡着睡着会突然被冻醒，然后只能盘腿坐起来、靠着调息运功御寒。我知道，再这样耗下去，我不是饿死就是被冻死。
    初冬的某一天，我再次回到那一片贫瘠的山壁，想要向那些英灵们作最后的告别。眼光所及之处，突然发现山缝之中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我弯下腰凑近了去看，只见这山壁与平地之间竟有一条约三指宽的裂缝，缝中有水，只是因为上面绿色的浮藻而不引人注意，以至于我在山上住了大半年，居然也从未察觉。
    我蹲在那里耐心守候，果然过不多时，一个黑黝黝的影子再次滑过眼前，竟是一条两寸见长的游鱼！
    我的心猛地提起来——
    但凭如此狭窄的水道，绝不足以让鱼在此间生息，下面必有通道通往别处。
    我开始沿着山壁四周搜寻起来。
    转到山阴之处，可见十尺见宽的龛室，内有一狭长的水潭，能容五、六人并排通过。我来时只顾寻找土木修建的痕迹，并未在意查看此处，因而竟错漏了。现下再仔细查看，里面竟也有小鱼钻进去不见了踪影。
    发现这奇怪的水潭之后，我心中又燃起了一丝希望，下山的念头再次打消。
    ……
    一天早上，山道上突然来了两男一女。我警惕地躲在乱石后面，看着他们靠近我那简陋的木屋。
    “这里像是刚有人住过。”那女子说道。
    “少主可能就在附近，我们好好找找吧。”其中一个玄衣男人建议道。
    于是三人四下散开，仔细地在山间搜寻。
    我既已经刻意躲开了，怎么又会让他们发现。于是在几个时辰之后，他们垂头丧气地重新在木屋附近集合。
    “莫不是我们收到的标记是假的……少主并没有往这里来？”女子说道。
    “是叶将军的徽记千真万确，掌事大人都再三确认过。”玄衣男子皱眉道。
    “又或许……他去了别处？”另一个青衣男子道。
    “不可能，留下的标记明明就指向荒凉山上。”女子断然否决。
    我从藏身处慢慢走出来。
    “——你们是在找我么？”
    三人见到我大吃一惊，忍不住上上下下打量一番。
    “你是……”
    我笑了笑，“我叫叶荒凉，曾经还有个名字叫作叶归。”
    “你……你便是叶将军的儿子？”那女子仍有些惊疑不定。
    我取出林校尉的虎符给他们看，三人就立刻齐齐跪倒在地上了。
    “少主，终于找到你了！”玄衣男子难掩激动之色。
    “正相反，”我温言道。“是我终于找到了你们。”
    ——追魂手秦越、逍遥王筱夜雨、桃花剑关小玉。
    谁能想到，这些江湖上赫赫有名的混世魔王原来竟都是云霄阁的麾下。
    整整十天的光景，我们想尽了各种方法试图将潭中的积水排走一些，然而山雨一阵接着一阵，很快又把低下去的水位补满。如此浩大的工程，仅凭我们四人之力实在是艰以为继。
    “不如我们先下山，从长计议？”关小玉劝道。
    “云霄阁的人已陆陆续续在路上，可以等他们来了一起。”秦越也说。
    我轻轻叹了口气。
    “你们既然能够寻到此处，相信李玉楼的人也不远了……”
    第二天早上醒来，大家按照事先商量好的那样，收拾东西准备下山。
    从水潭那里回来，木屋前的空地上竟赫然站立着牛头村的一众乡民。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最小的孩子尚在母亲的兜囊里吮指。
    我惊异地看着他们，几乎说不出话。而我边上那三个则更是警惕地握住了手中的武器。
    就在剑拔弩张之际，牛头村全村老小突然席地而跪、向我行礼。
    “少将军，我们终于等到你回来了……”
    张老爹老泪纵横，泣不成声。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这句话真是一点儿也不错。
    有了牛头村村民的全情参与和提筒龙车，我那心心念念的荒凉山石窟，终于在一个月后重现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