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慕寒刚走出房门，顾黎缓缓睁开眼睛，挣扎着从床上坐起。下了床冷汗早已顺着脸颊滑落，每走出一步都要停下喘息片刻，即使这样，他依旧咬着牙扶墙走出卧室。
    先试探着拉动大门的把手，发现门似乎被从外面反锁上了，根本打不开。顾黎一副果然如此的无奈表情来到窗前，他以为厉慕寒将他囚禁了。窗外街道上已经没了往日的车水马龙人声鼎沸，取而代之的是满目疮痍，站在马路中间的几个人也只有外形还是人类的样子，内里也许已经变成了恶魔。
    认清出不去的这个事实后，顾黎反倒安静下来，既来之则安之一直是顾黎对待突发事情的态度。忍着疼痛百无聊赖地坐回到沙发，顾不得是否会触碰到伤口，随意的歪靠在沙发背上陷入昏昏欲睡中，“这该死的退烧药。”没多久，抵抗不住睡意，竟昏昏睡去。
    几个小时后，厉慕寒丧气地回了家。越往下走开着门的住户越少，能搜集到的物资也变得有限，更不用说这次出去主要是想给顾黎寻找的药物，简直少的可怜，这种情况厉慕寒倒是可以理解，毕竟现代人多是注意平时的养生，很少有人愿意在家中囤积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用上的药片，即使有也多是预防感冒的板蓝根之流。
    一进到屋子，发现顾黎靠着沙发低垂着头，以一个极度不舒适的姿势倚在那里。将东西放到一边，走到近前才注意到这人竟是在这里睡着了。揽住顾黎肩膀准备将人抱到卧室，触手一片濡湿，厉慕寒变了脸色，就算如此最后还是不忍心占了上风，将人抱了起来。
    厉慕寒从来不知道一个大男人可以这般轻巧，前几次厉慕寒一心扑在能不能将他救活上，并没有注意到这人的体重，现在才发现这个人好像把自己活得糟糕透顶。
    厉慕寒无奈地叹了口气，心底的不悦淡了几分，他觉得自从救了这个人自己唉声叹气的频率比以往二十几年加在一起还要多得多。同时顾黎无时无刻表现出的防备之心，让厉慕寒很是苦恼。试想，你一心一意拼死拼活救回来的人，反而把你当歹徒一样对待，让人很难不心生悲凉。
    看着顾黎日渐苍白的脸，喃喃自语，“你说救你回来是对是错。”
    厉慕寒插进钥匙的那一刻顾黎就已经清醒过来，只是想知道他接下来会对自己做些什么，所以继续装睡。他能感觉到自己身体情况有多糟糕，背叛出组织的那一刻就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却没想过那人对自己的执着远比自己想象中的还要可怕。
    被几个人围住的时候，顾黎觉得就这样死了也不错，反正在他过去的记忆中，他不是活在杀人的日子中就是被人追杀的时间里。他厌倦了，厌倦了这种无休无止的循环，否则，仅凭那四个废物怎么能把他逼迫到如此境地。所以说，厉慕寒没有冤枉他，自己确实对自己的性命毫不在意。
    当厉慕寒弯下身手掌抚上顾黎的脸颊，顾黎已经将匕首架在厉慕寒脖颈上，厉慕寒不慌不忙摸了摸顾黎的额头，然后用手指捏住刀刃抽走了匕首，将被子搭在顾黎的下半身上。
    顾黎并未坚持，厉慕寒小心翼翼拆下被鲜血浸红的绷带，简单清洗伤口后上药从新包扎，语气平静，“现在不比从前，物资紧缺，别再胡来了，你的命我救得，现在是我的了。”
    “你的目的。”
    听着他用有些暗哑地声音说着陈述的语句，厉慕寒有些气恼，“看你长的不错，脑子一抽，一时间没忍住贪图了你的美色。”看着顾黎脸上的淡然逐渐崩塌，厉慕寒忽然觉得心情愉快了许多，不再看他一眼大步走出卧室摔上房门，动作一气呵成。
    接下来的几天，顾黎果然不再一心想要离开，至少表现出来的样子不再像之前那样迫切地希望离开。二人之间虽然没有更多的交流，不过对于厉慕寒给他换药喂饭这种事，顾黎倒也变得顺从配合，俩人之间的交流也仅限于此。
    这期间顾黎的发热总是反反复复，值得庆幸的是伤口并没有继续恶化，这与厉慕寒悉心照料分不开，或许正是因为这一点，顾黎才变得听话了那么一点点。
    趁着天未大亮，厉慕寒清点了一遍物资，将一些食物药品水之类的重要物资平均分成两份放进背包，已备不时之需可以及时撤离。清点剩下的药品时，厉慕寒发现药品种类很多，反倒是消炎药退烧药这些顾黎每天需要吃的已经所剩无几。
    思索片刻，想起小区对面几道街外的一条商业街街尾之前开着一个很大的药店，兴许可以去碰碰运气。
    由于厉慕寒不怎么逛街，偶然看见还是去帮公交公司的老板送文件给朋友，因为自己离的比较近，便跑了次腿儿。时间这么久了，不知道药店是不是还在。
    厉慕寒望向窗外，街道上的丧尸好像多了不少。又看了看卧室的方向，觉得不能再拖了，明天天亮以后一定要去碰碰运气，即使药店不在了，也可以顺便沿着商业街找找看。
    回到卧室在床边看着昏睡的顾黎，这人总是睡的不安稳。厉慕寒有时候会想是不是应该喂给他一些安眠药，好让他安心睡一次，这样伤口也会好得快一些。
    天一亮，厉慕寒煮好食物后叫醒顾黎。虽然顾黎需要吃的清淡一些，厉慕寒还是给顾黎放了一些冰箱中存放的蔬菜和瘦肉，炖的烂烂的，容易消化。
    即使没电，买的时候新鲜，此时也还可以入口。对于顾黎这种不逞口舌之欲的人来说，已经算是美味。
    病毒爆发后的第三天，煤气和电就停止了供应，自来水倒是难得的一直撑到现在，不过厉慕寒能感觉到水流在变小。万幸的是当时去楼下搜索的时候虽然没找到药物，却意外在一户人家找到了一个野外简易燃气炉和几个补充气罐，现在才不至于要吃一些生冷的食物或者直接饿肚子。
    这些顾黎并不知道，他只有每天吃饭吃药的时候清醒一会儿，其余的时候都在昏睡中。叫醒了昏睡的顾黎扶着他坐到客厅的餐桌旁，厉慕寒帮他量了体温，又喂喝了些食物，看着他精神似乎好了一些。
    “顾黎，你的伤口反复撕裂，”说到这厉慕寒停顿了一下，瞪了顾黎一眼，心里想说的是你每次作死才到现在都没好，想了想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还有一些发炎，发热的情况也是反反复复，你吃的药没剩下多少，没有药物最后只有死路一条，虽然食物还有很多，适合你现在吃的也不多了，所以…”
    厉慕寒絮絮地说着眼下的情况，想趁着顾黎意识清醒，该交代的都交代给他。顾黎却以为这是厉慕寒在赶他走，没等厉慕寒说完放下碗筷起身便往大门方向走去。
    顾黎有些委屈，这是多年来从未在他身上出现过的情绪。一个杀手，居然会有如委屈这种情绪，他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
    厉慕寒有些气闷，这个人你说他冷漠，他真的可以无视你的付出，你说他无情，他真的是心狠手辣，有时候倔强的要命有时候又玻璃心脆弱。
    一个人无论喜怒哀乐都是一种清冷的神情，让你永远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现在却表露出委屈，，虽然很快又恢复到平时那种清冷的表情上，刚才的一瞬间是委屈吧，快的让厉慕寒以为自己看花了眼。
    厉慕寒揉揉有些胀痛的额头，压抑着怒气，“你给我坐下，我就是想让你知道现在的真实情况，”明明前一秒还觉得很生气几乎吼出来，下一秒却不由得压低了音量，声音很小很轻，“我没有要赶你走啊，我费劲救你回来照顾你，不是为了赶你走的啊。”
    见顾黎如同一个闹别扭的小孩子一样将头扭向一旁不看他，厉慕寒自顾自说道，“现在外面的情况复杂，你的伤又没好，出去就是送死。”
    “死就死吧。”顾黎低下头声音有些压抑。
    厉慕寒带过很多脾气倔强特立独行的士兵，像顾黎这样油盐不进漠视生命的却不多见。
    就在二人吵闹不休的时候，外面传来炸弹爆炸的声音，由远及近。厉慕寒几步来到顾黎身边，抱起他躲进靠窗的墙角里，紧紧将人护在怀中，用手捂住顾黎的耳朵。
    顾黎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第一次对面前的这个人有了一丝好奇。
    厉慕寒眉头紧锁望着窗外的天空，远处陆陆续续传来爆炸声，时不时会看见烟雾升腾而起。轰炸机在上空飞行，不时投下一枚炸弹。厉慕寒眼见着远处一座曾经的地标性建筑应声倒塌，掀起一朵黑灰色的蘑菇云。
    厉慕寒无比庆幸自己买了一处远离市中心的房子，暂时不用担心会炸到自己这边来，看来局势已经脱离了政府的掌控。否则在市区这种人口密集的地方投放炸弹，下命令的领导一定是疯了。
    等厉慕寒想起顾黎，顾黎歪靠在他怀里昏了过去。厉慕寒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确定他无事才将人抱进卧室。
    说不清为什么一定要救这个人，但是看着他苍白着脸抿着嘴唇的样子，厉慕寒很不忍心放任他一个人让他走，不想让他在自己不知道的地方自生自灭。这样漂亮到耀眼的人应该行走在阳光下，而不是黑夜里。
    犹豫再三，厉慕寒还是留下纸条告诉顾黎自己去外面给他找药了，他留下一个背包给顾黎。临走前厉慕寒用仅存的青菜给顾黎做了些容易消化却不容易腐坏的食物放在柜子上。然后，厉慕寒背上背包义无反顾地走了。
    厉慕寒想不出他这样对顾黎的理由，就像顾黎说不出他觉得委屈的原因。你遇见的人在你生命中以什么角色出现，又以怎样的理由离开，你无从知晓。茫然无措的岁月里，每个人都只能自己摸索着寻找答案，直到真正遇见。斯人若彩虹，遇见方知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