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九话。睁眼说瞎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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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话。
那石像真的动起来了,笑长空警惕的看着他,但他只是微微把视线从手上的破布堆,挪到了长空身上。
而在那座石像的眼里,他就像是耷拉着耳朵颤抖的一条小藏獒,没有主人在有些害怕,但因为前方有主人在所以,再害怕也是要前进的。
他从长得遮住脸的青丝缝隙中,窥见了那个少年。
清风徐来,携带着纷纷梨花瓣,醉人微醺的花香中,那少年抬头望着他。
一头微微有些卷曲的长发梳得高高的,干净又爽朗的面容,小麦般健康的肤色,他拥有一双烨烨生辉的眸子,里边满是晨光和点点的暖意。
是许久许久不见的,他都快忘了,刚来阆风岑时,师姐替他好好打理了一番,他偷偷从看得很模糊的铜镜中,窥见的自己的模样。
“……啊……”
他开口,但说不出声音,毕竟已经,许久没有说话了。
他润了润嗓子,才又开口:
“……你说……你家师姐……”
笑长空唯恐他不知道似的,把之前在书上查到的与师姐名字有关的成语典故连忙搬了出来:
“眉卯氷,眉如远黛的眉,参辰卯酉的卯……”
他还未说完,只听那尊石像带了鼻音似的接了他的话:
“氷是一点氷,有诗曰:”藐姑射之氷雪人也”之中的氷……”
“呵呵……”
笑长空听他把他编排的下文念出了,正在诧异,却又闻他笑出了声,抬头看去,虽然看不清眼睛,但能够隐隐约约看见那人的嘴巴,他笑得很浅但露出了小虎牙。
老藏獒意识到了,真的是师姐,甚至是少年时的他都回来了。
他迫不及待地想扑进师姐怀里,他想起身,他想做许多事,他想和师姐说说话,让师姐像过去那样给他梳梳毛……他想见见师姐。
可他起不了身了。
干枯的手臂,萎缩的腿,苍老的面容,杂乱的头发。
过去阆风岑意气风发,能让方圆十里的女子抢着要嫁的少年,如今不过是个,拖着病弱残躯的老翁了。
他就像是被手上的破布锁在这里。
眼前的自己,更像是走马灯一般虚幻的存在。
“少年。屋子里有一件白色的毛绒大袍,劳烦你进屋拿来披到我身上。”
藏獒迷惑了,但还是照做了。
平日里常到师姐屋子里翻来翻去,认认物件和他们摆放的位置。
可这结界内师姐屋子里的物件多了不少,衣橱里倒的确多出了几件大袍,笑长空依他所言,拿出那件斗篷。
走到他身旁,展开斗篷披到那人身上,努力不把他怀里的破布堆刮走。白袍遮住了他琵琶骨骇人的伤口。
那人抬起瘦得只剩皮包骨的手指,拉了拉白绒袍。
老藏獒看了看少年手腕上系着的双囍,沉默了一会,问他:
“这是……你的神武?”
笑长空老实的摇了摇头:“不是我的。你能告诉我师姐在哪了吗?”
老藏獒闻言松了口气,还好不是他的,还好不是。安下心来的老藏獒便回答道:
“此处,是阵眼。你在此处等上一阵,便能等到她。当然,若是心急不等,在阆风岑寻一寻。
只是,阆风岑外,无一活物,你便不必出去了。”
笑长空不能明白阆风岑外无一活物究竟是什么意思,只是听他这么说总觉得……
“老人家,您在这里被困了很久吗?”
那人闻言,只道一句:
“不过作茧自缚,画地为牢。”
笑长空不明所以,这些成语太深奥没学过,他讲的什么玩意?怪文绉绉的。
山的另外一头,苍梧涯并没有马上领着眉卯氷到再睡一会的山头去,反而往他住的地方去。
掌门师叔所住的地方,无疑是阆风岑最高的地方。
只是掌门师叔又带着她绕了绕,看着眼前的景象,着实和印象中的阆风岑对不上,她不禁问那苍老的苍梧涯:
“师叔。这是哪里?”
“是阆风岑。你走后二百年光景。”
“……也才二百年,你怎么老成这样?”
“……”
苍梧涯原先想说还不是你那好师弟!
想想,这么说跟夸他一样,还是换种说法吧。
“长空把你尸首带回阆风岑后,你因天雷的缘故,很快便化成灰……他想留你在此,直接将阆风岑的地界用神武罩住了。”
一时间,阆风岑成了不能进也不能出的死地。
“可是……同门呢?师姐师兄……千善师兄,秉初师兄……”
师叔没有立即回答,反而陷入了长长的沉默中,他们又一边爬着山坡,苏沐泠感到了不妙。
“……到了你便知晓了。”
良久,都快见到山头的时候,师叔才说了这么一句没什么用的话。
爬了能有一炷香的时间,平日里阆风岑的山巅终日烟雾缭绕,无人能窥见这传说中的禁地之一——历任掌门的住所。
可今日,她窥见了阆风岑保守至今的秘密。
云雾之后,阆风岑的山巅,出现的并非是湛蓝的晴空,而是一面镜子。
山巅的一头,没入镜面。
一汪池水般大小的镜面,倒映着阆风岑山巅,另一头的镜面下,似乎有什么在涌动着。
“阆风岑的长辈们曾说过,阆风岑的尽头,是通往幽冥的路口。”
苍梧涯看眉卯氷看这镜面看得都傻了,有些好笑,师姐弟二人,到底不一样。
他在碧青州消失后疯狂寻找他下落的那三百年间,笑长空的确好好将她庇护着,什么烦恼都入不了她的脑袋,长空全都自己扛下了。
正如他带领着阆风岑所有弟子死战于此处,眼睁睁看着寡不敌众的势头,看着快被一一倒下的弟子们。
孤立无援,分明早都派人到别的仙门求助了……分明不仅仅只是阆风岑会受重创,分明是整个世间都该一起面对的恶役。
同样是这个山头。
苍梧涯都没指望过的人却一步步走了上来。
他也是这才明白了,”北阴鬼帝”的名字是怎么来的。
他身后的鬼气凝成了一条毛绒绒但巨大的黑色无形的尾巴,散开的长发间竖起的两只耳朵却很尖锐,一颤一颤的。
手上拿着的红绫如同帝王赐死妃子的白绫一般,让魑魅魍魉一步都近不得他的身。
琵琶骨上血淋淋的大洞是不会好的了,毕竟他的确,并非是人类,那困龙锁留下的烙印会一直跟他到他化成灰。
“你师弟,孤身一人到了那边。”
他说着,看向那镜面,笑着说:
“他把灾厄放了出来,任由罹难困境鬼魅滋生。然后回到只剩我苟延残喘的阆风岑,用最后一丝力气将阆风岑困住了,困成了唯一的净土。”
我一愣,胸口一窒,重复道:
“最后一丝力气?”
苍梧涯望着眉卯氷几乎窒息一样的表情,狠下了心:
“是。神武反噬,他……终是成了神武刃下一条无名孤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