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永生之门  第三十二章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709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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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炙热的风从空调出风口涌入车内,空气里弥漫着一股焦糊气味。沈建华裹着毛毯,浑身汗湿地醒来。
    车窗外,异常瑰丽的彗星闪耀着死亡之光,带着对生命的无限企盼,牠即将陨落于大地,在熊熊烈火中化作尘埃。没有时间悲悯这伟大的死亡,渺小如微尘的生命同样有生存的权利。
    必须去做些事,即便只是徒劳。猛然记起艾依努尔曾说这儿有口水井,沈建华拆下副驾座的头枕,砸碎后窗玻璃钻出车子,直奔库木塔格的后山脚。
    绕出小村落,仰视着被赤色电网覆盖的高耸沙山,闪烁的电网由峰顶蔓延直至山脚下的花丛和井台。
    那一大丛玫瑰已经着起了火,一簇簇零星火苗正悄然吞噬着花梗和叶片。
    圣瓶里的玫瑰是否与之有所关联?沈建华只想着尽快扑灭玫瑰花丛里的火苗,未及细思踏入电网内。
    泉水“咕噜咕噜”满溢出井口,在低洼处汇聚成潭,潭水微漾影映着灼热的彗星,斑驳的光影中依稀闪动着一双忧郁绝望的眼眸。
    抬头看向夜空里耀眼的彗星,牠在忧心什么?
    呛人的焦糊气味激得沈建华醒过神来,解开被水冲出井口的水桶,舀起潭水泼向越烧越旺的火焰。十几桶水便浇灭了玫瑰花丛里的火,水潭恢复了平静,蓦然发现,光影中的眼眸透射出异样的愤怒。
    一小簇火苗重新在玫瑰花丛间燃起,这让她断定,牠讨厌这丛带刺的玫瑰,非常非常厌恶。
    井水“咕噜咕噜”地涌出,汇聚成的水潭始终只有两平米。水潭底下一定有出水口,否则早该漫进花田了。
    用水桶在沙地上挖出条引水沟,地心引力似乎格外关照这个小水潭,水并未引流进玫瑰花丛。
    一桶桶水接连泼洒向花丛,沈建华感觉手指浸入冷冽的泉水就似插入果冻般凝滞。
    明亮的彗星朝向沙山坠落,炙热的气浪叠涌而来,排山倒海的阵势足以摧毁库木塔格。被气浪掀入水潭的沈建华,看见水潭底部有个圆形的落水洞。潭水的浮力极大,她不会游泳潜水,在彗星撞击库木塔格山体前,所能做的是屏住呼吸,努力憋气下沉。
    撞击未如沈建华预估地那般剧烈,沙山仍矗立着,电网消失后,夜幕下的阴影宛若熄灭的火堆。
    透过清澈的水,沈建华目睹了彗星陨落的过程。明丽的火球在撞击前几乎燃烧殆尽,撞击的一霎,残余物喷射如烟花弹,中空的山体消减了巨大的撞击力,大部分陨石掉落进山体中,在山体中部留下个圆形的窟窿,洞口边缘的岩石仍在燃烧,散发着奇异的焦糊气味。
    四溅散落的流火逐渐熄灭,沈建华爬出水潭,燃烧过后沙地上留下一滩滩焦黑印迹。几条蚯蚓钻出地面,将散发着臭羽毛气味的焦炭吞噬干净。与先前不同的是,原本干瘪的虫体圆滚肥硕,有些蚯蚓的刚毛上黏着已经发黑的血丝。沈建华又冷又怕,手电光所及之处,一撮撮不停扭动的蚯蚓覆盖了库木塔格裸露的沙地。
    启明星出现在地平线上,黑夜即将过去。不远处,一条黑线行云流水般蜿蜒而来,庞大的蚂蚁军团涌入玫瑰花丛,爬上长满尖刺的花梗,忙碌穿梭在枝叶间。当它们返回时,每只工蚁都扛着一小块被切割下来的食物。
    好奇克服了恐惧,手电光转向玫瑰花丛。她看见花梗的尖刺上挂着一条条类似裤带面的东西,工蚁们正将其切割成便于搬运的小块。
    天色泛白,她骤然发现,剧烈扭动的蚯蚓堆很怪异,一团不知名状的东西由无色透明变成粘稠的半透明物,最后凝结为白色固体,被蚯蚓们撕裂吞噬。
    沈建华没来由地想起了煎蛋,牠积聚所有能量向死而生的目标究竟在哪儿。
    沙包、玫瑰花丛、水潭、井台……
    彗星终于陨落,滚滚洪流融化了岩石和沙砾,唯有那座斧劈刀削的赤岩山矗立依旧。
    汪成看着通红的岩浆从白石山顶流淌下来,遮蔽了洞口,遍布裂隙的山脉正在被重新塑造。
    难以想象,这么个小却深不见底的水潭竟然能阻隔熔岩散发的炙热。
    曲磊看这儿的水潭都很奇葩,就像大眼瞳子,一坑套一坑,一坑更比一坑深。即便恨不得宰了表叔,毕竟世上没有后悔药,如果能蹦哒出去,他发誓跟表叔老死不相往来,彻底了断三妹妹扶正的念头,和老婆闺女正经过日子。
    一群将死之猪也不怕滚水烫了,一人一个山尖尖下窝着,站直了怕遭雷劈。
    “我俩能不能回来,全凭你们守住青铜手杖的时间”。秦琛斜挎弩弓,冲曲磊笑道:“这会儿念着媳妇的好尚且不晚”。
    “旁人我不知道,就成哥和我,只要还能蹦哒,决计不会等死”。曲磊信誓旦旦。
    秦琛牵起艾提尔的右手,道:“我们一定能把阿依慕和艾依努尔都带回来”。交握着十指探入水中。
    直径一米的大坑套小坑,小坑的直径不过三十公分,一下吞进俩大活人,直看得曲磊瞠目结舌。
    空中漂浮着的蜘蛛气球越来越稀疏,坠落的雄蛛在炽热的洪流中化为灰烬。即便如此,牠们依然在为海拉殊死作战。
    被蜘蛛毒液麻痹的蜥蜴滚下赤岩山,随即消融在涌动的洪流中。
    汪成拔出折了尖的匕首,对食物的渴求驱使这群长着滑翔翼的蜥蜴蜂拥而上,赤岩山即将被牠们攻占。
    曲磊的右臂被尖牙刮出道伤口,挤了血然并不管用,肿胀得比小腿还粗。
    赵杨双手抱着块赤岩石,用尖锐的石尖捅蜥蜴的嘴或鼻子。曲磊这招虽然管用,但必须小心其牠偷袭者的尖牙利齿,牠们的嘴里遍布着比毒液更可怕的致命细菌。
    一条蜥蜴从裂隙里窜出直扑向赵杨的腰肋,已经意识模糊的曲磊,用尚且能动的左臂紧紧箍住咬合而来的尖吻。
    汪成一刀刺穿蜥蜴的脖子,将牠蹬下山崖,掏出插袋里皱巴巴的纸巾团,将包裹在其中的药丸塞进曲磊嘴里。
    这颗药是临行前秦安特意给的,说在危急之时或能保命。汪成玩了一路的猜药丸游戏,只有这颗收在最不起眼的插袋里。
    吃过药,曲磊立马来了精神,替下赵杨继续奋战。
    一条红色巨蜥爬上白石山的峰顶,缓缓伸展开滑翔翼。直觉告诉汪成,必须在牠俯冲上赤岩山前宰杀牠。
    海拉的气球被流火击中烧毁,直坠向炙热的岩浆,这位剧毒无比的女王,已经耗干了所有毒液。牠挤出一小团丝,借助上升的热风,飘向俯冲向汪成的巨蜥。
    横咬匕首,汪成竭力往高处攀爬,巨大的半透明滑翔翼,或许是牠最易被击破的弱点。
    海拉落在巨蜥的头上,螯牙迅疾刺入其眼球。汪成攥紧匕首,一跃跳下……
    既然生者、死者都要渡过洪流,向死而生,成为他最后的执念。
    火焰环绕着阿依慕旋转升腾,宛如花瓣次第绽放。
    干涸的海子,幽蓝的海眼神秘且深邃,鲜红的耀斑仿似海眼的瞳孔,闪耀着魔幻绝伦的光晕。
    光晕中心,一颗水珠缓慢滴落,溅起一朵皇冠形的水花。
    高速摄影所呈现出的时间凝结,令一切变得不可思议,创世纪的既视感油然而生。
    一滴滴水凝结成冰凌般闪亮的细流,牠在似有若无的冷风中摇曳生香,温存地哺育着世间最美好的生命。
    沈琳难以抑制内心的狂热激动,向着光明的指引而去。
    “牠将得以永生”。Miracle冷漠地说:“但姐姐会死”。
    “总要有人做出牺牲,我的艾提尔、阿依慕还有你和你的姐姐”。老人平静地说。
    “牠不属于这里,更不应该出现在这里”。Miracle精神恍惚地看着瑰丽的海眼。
    “你的灵魂害怕死亡”。
    “你怕不怕”?Miracle将乌煤猛然投掷向宣礼塔。
    “我不怕”。阿依慕接住遇火即燃的乌煤,穿过飞扬的火焰,跃下宣礼塔,一朵火玫瑰,直朝向海眼坠落。
    侍者一把揪住Miracle的连帽衫,将他扔了出去。
    无垠的黑暗之中蕴藏着巨大的吸引力,Miracle紧随着阿依慕燃起的火焰坠入幽深的海眼。
    穿过刺骨的冷冽和寂静而孤独的黑夜,坠落在一片柔软芬芳的草地上。明媚的阳光晃得他睁不开眼,柔嫩的草尖刺在皮肤上的酥麻感是如此真切。
    随手掐了朵花,惬意地吮吸蜜腺,他听见了潺潺的流水声。
    “这地方真不错”。Miracle轻轻掐了掐肉乎乎的手背,自言自语:“居然不是幻觉”。
    草地边缘的坡地上,一片杏树林枝头坠着青杏,树林外高耸着一座巍峨的赤色孤峰。
    Miracle嘴里叼着花朵,迈开小短腿径直穿过树林,一路小跑到山脚下。一个浴缸样的水池,也许更像摇篮。他手脚并用爬进水池,趴在浸泡在温暖液体里的蛋上:“好想吃掉你”。
    “你还没我大,怎么吞得下我”。蛋回应道。
    “我可以一口一口吃,今天吃不完明天继续吃”。Miracle笑道:“如果你愿意把阿依慕还给我,我就打消吃掉你的念头”。
    “我的壳很硬”。
    “那就试试我的小拳拳狠狠锤你胸口”。Miracle轻锤蛋壳,一道细细的裂纹横向衍射开来。
    “你住手”。蛋厉声喝止:“阿依慕是我的妻子……”
    “你倒是很心急,还没出生,就想着娶媳妇。你要娶一个未成年的小女孩,不符合这个世界的人伦和德行”。Miracle轻抚过蛋壳上的细纹。
    蛋壳“咔”地一声顺着细纹裂成两瓣,阿依慕蜷缩在蛋壳的一端,另一端跏趺坐着个怎么看都极为顺眼的男孩,天空样的瞳孔,清澈得令人难以隐遁。
    Miracle并不想隐藏:“我们做个交易如何”?
    “我会与恶魔做交易”?
    “阿胡拉和安哥拉是一对孪生弟兄,我们可以自由选择。善与恶的界线通常是由获胜者划定的,如果我打败了你,我说的话就会成为真理”。
    男孩低头沉思了好一会问道:“你想得到什么”?
    “你生来是供众生仰视的神,必须有足够的高度。我生来就要把自己隐藏起来,你不觉得这里非常适合我么”?
    “黑暗和夜更适合你”。
    “难道现在不是夜?你的眼睛看到了光就一定是白天”?Miracle嗤笑:“你真是太过天真、纯洁了”。
    “我将离开这里去拯救世界和沉沦于其中的一切生命”。男孩睇视着他:“没有我的存在,这里仍是黑暗的深渊”。
    “其实,我想奉劝你留下,永远留在你的光明中”。Miracle认真地回看着那双湛蓝清澈的眼睛:“这个世界的神已经足够多了,多得引发出各种稀奇古怪的混乱,我不希望如此纯洁的你被玷污”。
    男孩看着他,一直看到了他的心底,那是一颗没有一丝光明的黑暗之心。
    “从孕育到诞生直至死亡,使命所在,绝无更改,也无法更改”。男孩微笑道:“你可以留下,我带着阿依慕离开”。
    “你看到的阿依慕是一具针对你所描绘的完美躯壳,她的身体早已被邪灵侵占,你拯救不了她,反会被她玷污”。
    男孩温润的目光转向阿依慕,一条几不可见的黑线,贯穿了她的脊柱,那是一条吞噬灵魂的蛆虫。
    “你怎么知道的?又为何要提醒我”?男孩温润的目光透出些许疑惑。
    “你太完美了,却不是他们需要的。这个世界的神,都是按照需要被塑造的,你愿意被重塑么”?
    “你的话很荒谬”。
    “时间已经到了,是去是留你自己决定”。Miracle躺进温暖的乳泉:“为了报答你的善良,我把所知道的悉数告诉了你。现在,这里的一切归属于我。你愿意留下,可以帮我捡拾草地上的落叶,喂养树枝上的小鸟”。
    “阿依慕必须跟我走,救赎她也是救赎我自己”。
    “不要让她成为你的弱点,千万不要”。Miracle舒坦地笑道:“终于不用无休止地争夺一个身体了”。他从水里站起身,仰视着山巅之上的男孩:“其实我们更像孪生兄弟,善与恶,光明与黑暗”。
    “他呢”?男孩俯视着水中的另一个躯体:“他是谁”?
    “自出生的一刻,我就抢占了本属于他的身体。他不善,因此憎恶我,他不恶,所以不忍掐死我。他留恋自己的身体,始终不愿离开,被误解却沉默不辩”。
    男孩瞥过恶与非善非恶这对奇葩的孪生兄弟,消失在头顶上方的漩涡中。
    “我也该走了”。竭力背起比他高的阿依慕,他问Miracle:“你真要留在这里”?
    “再没有哪儿能比这更适合我”。Miracle躺在温暖的乳泉池中,头枕着的赤岩石:“我害怕死亡,要命地害怕。这个世界必定会令他失望,我不在待在这儿,牠们将会失去黑暗的指引,在滚滚洪流中化为灰烬。你有你的使命,我也一样”。
    他不再说话,背着阿依慕顺着乳泉池的溢流,走进赤岩山脚下的岩洞。岩洞的正前方有一点光,指引他穿越黑暗,由彼岸及此岸。他毫不犹豫地向光前行,向往有生有死的此岸。
    无垠的黑暗中充斥着腐朽的死亡气息,失去光明的指引,游荡的灵魂无处皈依。男孩看着刺眼的射灯光,晦涩蒙尘的光,只会令人迷失方向。
    点燃掌心里的乌煤,给予众生善与光明的指引。与之对视的老者,空有一具洁净的身体,气息已然腐朽。
    “归来吧,善良的人们”。男孩伸出手召唤道。
    沈琳顺从光明的召唤,回归本属于她的躯壳,巨大的影子们恭顺地隐没于黑暗的更深处。
    “阿希在哪”?老人眼眸中的黯黑漩涡,悄然吞噬着乌煤散发出的光与热。
    “安哥拉获得了胜利,他说的话成为了真理”。男孩看着手心里的灰烬平淡地说。
    “漫长的等待,却是令人失望的结果”。老者凝视着射灯光里的男孩:“我们不会放弃,即便是无尽的等待”。
    “你眼睛里的阿胡拉、安哥拉、赫什特或者阿希,没有任何区别,只有你想要哪一个”。
    “让邪恶的灵魂永远消逝在烈火中吧”。老者恭谦地对着海眼行礼,瞳孔中的火焰映入水中,炙热的熔岩随即烟花般喷溅而出。
    男孩湛蓝的眼眸越过射灯光和老者,平静凝视着虚妄的黑暗:“我知道你一定会来,这是你的使命”。
    “是”。黑暗深处的回应异常坚定,一道厉风扬起男孩浅金色的头发,直插入烈焰翻腾的溶岩之中:“你,不属于这个世界”。
    “我燃起的火焰将融化一颗冰封的黑暗之星”。男孩透过飞扬的火焰看着站定在射灯光里的挺拔身影,清澈的眼底是对死亡毫不掩饰的渴求。
    “毁灭美好,无论在哪里都注定是场悲剧”。他握着柄通体漆黑的短刀,站在明亮刺眼的射灯光里,犹如一道不起眼的阴影。
    死亡,并未如期而至。白影裹挟着男孩,一晃便不见了踪迹。漆黑的弧影掠过,四盏射灯同时落地。
    无垠的黑暗,流火飞溅,熔岩在地面上肆意流淌,秦琛身上着起了火,从见到他的那一刻,沈琳已决意与他一同渡过这火热的滚滚洪流。
    自然状态下的动物恐惧烈火,热焰流火令隐藏在黑暗深处的野兽骚动不安。
    “来吧,渡过了洪流就是光明”。老者在火焰中伸手召唤:“来吧,都来吧,向着无限光明的火焰”。
    沈琳紧紧攥着秦琛的手,一只手竭力捂住耳朵,迷惘地呓语:“快去……去堵住……黑洞……快去……他……正在……吞噬……光”
    “赫什特就要死了”。艾提尔在熔岩中痛苦挣扎,被她搂在怀中的男孩,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萎缩干瘪。
    “失去了利箭,你就不再是猎人”。老者透过飞扬的火焰看定秦琛。
    “无论圣人、猎人,首先得是人”。秦琛握住沈琳的手:“我需要你和我一同堵黑洞”。他冰凉的手掌冷却了沈琳燥热的心,回看着瞳孔深处的一点冰蓝,感应到他心底里冰与火的奇异交融。
    “来吧,向着无限的光明而生”。熔岩喷薄而出,火的海洋热烈澎湃。
    “这个世界不仅有光明的指引,也有黑暗的指引”。黑色弧光掠起,斩断阻隔的火焰。沈琳领会其意,毫不犹豫地跃向炙热的海眼,她甚至能感觉身体在融化。滚滚洪流中泛起一阵凉意,逐渐将她包裹起来,他们将化作青烟,从此不分彼此。
    看着秦琛和沈琳消逝在熔岩中,老者踏过岩浆走近艾提尔:“带着艾依努尔回家,我就不追究你曾经的可耻背叛”。
    “我宁可被烧死”。艾提尔在火焰中挣扎,护住男孩的双臂已然焦黑。
    老者惊诧地看着她怀中的男孩,湛蓝的眼眸透出莹亮的希望之光,明丽柔和光芒蓦然填满了他的心。
    熔岩退潮般涌回海子,在海眼处形成旋涡,炙热的火焰被黑暗和寒冷所取代。
    老者抽出系在腰间的弯刀刺向男孩,一刀贯穿两颗心脏。明亮的光从男孩的胸膛里射出,沿血槽喷涌的鲜血,将光芒晕染成艳丽的红云,宛如一朵缓缓盛开的玫瑰。
    云团越飘越高,照亮了海子、宫殿……
    蜥蜴和变色龙爬出岩隙沐浴在温暖的光芒中,清澈的水自海眼“啵啵”涌出,发光水母扭转乾坤,拷贝复制下夜空中的玫瑰星云。
    老者疯狂挥舞弯刀,试图斩断联接男孩与玫瑰星云的光束。枪声响起,洁白的长袍沾染上血迹,子弹从后背射穿了他的胸膛,明丽的红光沿血管延伸,填满他的身躯。
    一缕晨光映上赤岩峰顶,山脚下清泉奔流,罗布麻花摇曳生香。秦琛将沈琳托举出泉眼,抱紧他的胳膊,美好的真实感,心底的温暖染红了面颊。
    艾依努尔裹着毛毯蜷缩在水潭边,胡杨焦黑的枝丫间缭绕着缕缕青烟。
    “打碎圣瓶,热合曼”。秦琛看着艾依努尔说道:“圣书记载的不过是段传说”。
    “那样做艾提尔和阿依慕就再也回不来了”。热合曼虔诚地跪在水潭边祈祷,水潭中心的旋涡里钻出条小蜥蜴,迅疾爬进罗布麻花丛。
    热合曼脸色突变,快速翻看从马叔包里找到半部圣书,随即将圣瓶砸碎在水潭边的石头上。
    沙子洒落在水中,随着旋涡转动,笔直细长的沙线向下延伸而去……
    连接着天空与地面的沙龙卷,狂扫过洪流滚滚的炙热荒野。沙砾间裹挟的水滴瞬间汽化,浓厚的湿雾随风狂舞,沙尘风暴一浪接一浪地拍向白石山脉,流淌的岩浆被厚重的沙砾层层掩埋。
    汪成落在沙地上时,熔岩流火已完全熄灭,艰难走过既有温度又有风度的塔林,他俯身捡起被烤成蜘蛛干的海拉。曾经光滑且布满裂隙的白石山脉变成了土黄色的环形山,普通得不复往昔之圣洁。
    转身看向身后的赤岩山,在那座突兀孤峰曾经所在的方向,一轮红日跃然而出,朝霞映亮东方。
    太阳升起前,蚂蚁大军潮水般退去,蚯蚓俱已钻回沙层。库木塔格浸淫于清浅的水雾间,萧瑟而平静。
    若非山体中部的洞,沈建华宁可相信那只是她昨夜做的一个过于真实的梦。
    那个梦似乎仍在延续,她看见Miracle背着艾依努尔正从洞里爬出来。
    Miracle是能让沈建华变身超人的特异存在,手脚并用爬上陡峭的沙山,先抱下艾依努尔,而后是那个牵着她心肝肺的小坏蛋。
    一番折腾,累得沈建华瘫倒在沙地上,Miracle爬进车里拿来了毯子和水,一声不吭地坐在她身边。
    “琦琦”。
    “我叫秦默,她是艾依努尔的姐姐阿依慕”。
    “对不起,是沈姨误会你了”。阳光暖洋洋照在沈建华身上,Miracle一定找着了比这具身体更好的承载体,这孩子终于归元其身,不再似飘零的浮萍。
    秦默的眼睛里泛起莹亮的泪光,暖融融的阳光下,飘过阵蒙蒙细雨。焦枯的玫瑰花梗随之泛出浓稠的墨绿,皱巴巴的叶舒展开明丽的清新。
    艳丽绽放的红玫瑰,散发着浓郁的香气,阳光洒落,花瓣上细密的水珠流光华烁。
    湛蓝的天空下蒙蒙细雨随风飞舞,涌出的泉水淹没了小水潭周边的凹地,形成了水波微漾的湖泊,骆驼母子惬意地漫步于湖畔饮水。
    “这就是圣书中记载的阿斯曼之海,艾提尔和阿依慕却看不到了”。热合曼抬头看向焦枯的胡杨,骤然发现主杆上冒出一片星星点点的绿芽。
    “雪莲盛开了,盛开于沙海之中”。秦琛牵着沈琳的手,微笑道:“在最艰难、绝望之际出现的奇迹,将令我等凡人铭记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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