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怀疑，是我不小心踩到了别人的衣摆，然后脚下一个踉跄，要跌倒时被那人拉住。
    “啊，谢谢。”我不好意思地看看压在身下那人，连忙起身。“你没事吧？”
    “不要紧。”
    那人轻拍衣摆，站起来。那样普通的动作，由他做起来却是优雅异常。灯火摇曳中，一切仿佛都遮上了绯薄的面纱，我看到的他的脸，是绝对的美，犹如梦中的幽兰，美的那样不真实。
    “我……这里太暗……我没注意到还有人……”
    “没关系。”那人莞尔一笑，“兄台第一次来？”
    那个……貌似他的年纪比我大的说……“不敢当……还是称我‘小弟’吧，我姓尹……我被表哥拉来作陪场的，不是……”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一定要就这个问题向他解释清楚。
    “哦，尹贤弟。在下慕雪。”
    “尹绥风。”人家都说名字了，我赶紧报名。这是礼节。
    “正是有‘京都神童’之称的尹绥风？”
    “那是朋友们的谬赞。”汗颜，“绥风当不起这‘神童’之名，不过会掉一些书袋而已。”
    “在下看你人如美玉，形如清风，是人中龙凤，尹贤弟过谦了。”那人微笑。他的笑颜像是深谷绽开的幽兰，叫人移不开眼睛。他身上犹有迷醉人心的清香。
    真是奇怪的人，奇怪的夜。
    表哥寻来后院的时候，万芳消静，我仍兀自站在园中。
    “怎么了？这么久还不回去，我来看看。”
    “刚才遇到个人，真是好性情好涵养。我们聊了会儿，一时忘了时间。”
    演有些不屑：“妓院遇上的，不外是嫖客。”
    我不满：“我不也是被你硬拉来的？也许是出于朋友应酬，情非得以呢？”
    表哥取笑我文人惜文人的狭隘情怀。
    我诺诺不理。
    好像忘了问他住在哪里，是何人氏，我们是否还能相见？
    三天后，宇文演又来拉我去万芳楼。
    “这次怎么没有拒绝得那样干脆？莫不是万芳楼有你的相好了？”
    “没那回事。”
    我淡道。其实是那位慕公子。经过一晚的聊古说今，我原以为他也是这届来应考的仕子，回去后在朋友文人堆里打听了一下，却是没有这个人。这样的才华，这样的容貌，怎么会无人知晓？冥冥之中，我有一种预感，或者说是希望，也许在这里这个万芳楼我们初遇的地方会再次见到他。因为这个，表哥一说，我就来了。
    不过这次与上次有些不同，一进万芳楼，里面居然黑压压的全是人，我差点以为走错了菜市场。
    “知道为什么今晚这么热闹？”演神神秘秘地说。
    我摇头。
    “今晚新来的花魁会正式作陪。”
    “花魁？”
    “听说是老鸨花重金从江南挖角来的，就不知道谁有这个好运。”
    “哦。”
    演拿眼角的余光瞟我：“你该不会什么都不知道吧？这事街上都传遍了。”
    “我最近都没上街。”
    对于我的无趣态度，他也没辙，只好继续道：“这位花魁不但惊艳绝伦，还才华横溢，心高气傲，恩客不止得有钱，还要识得文采，合意才得入。入了也不定能看上真容，得对上首诗。要求多着呢。……”
    我虽不跑青楼，但也听得一些。一流的妓女倌人不仅得容貌佳，还要才艺过人，什么琴棋书画，有一二样傍身才行，这样才有附庸风雅的达官贵人来追捧，价钱才高。能做到花魁，这些自然不在话下。可像这样挑恩客的，还真没听过，简直像是恩客花钱买嫖似的？真正无语了。
    我们直接上二楼雅间，像表哥这样有身份有地位的人，早就包好了房间，不用跟下面的普通大众挤。我沾了他的光，可以远离那满屋子闹哄哄臭醺醺的雄性。
    花娘们或驻足在庭廊，或徘徊于栏杆处，一来招揽客人，二来顺带凑凑热闹。我们到的时候，包间差不多满员了。表哥一一给我指，这间是京东李员外包的，这间户部侍郎的表侄包的其实在里面的就是侍郎本人，这间是国舅爷府上的小儿子，这间又是哪位达官贵人或者皇亲国戚，真不知道他打探这些消息作什么。
    “听说三皇子也找人包了一间，只是不知人来了没有。”演说。
    我不接他的话，装作没听见。
    到得菊字间，演叫人撤了屏风，顺带搂上一个，问：“人呢？”
    花娘指指上面。原来三楼二楼之间有个平台，两个童子一人着青衣，一人着红衣，唇红齿白，正准备开场。想来花魁本尊还在楼上，人未现，就已经吊足众人胃口，引来了这许多贵胄皇亲。
    久待不见，下面的人群叫嚣起来：“下来！下来！”
    “不会是软脚虾，怕了这阵势吧？”
    “娘的！不要是孬种，看爷操！”
    二楼也有人应和起来。
    这时候，却见三楼那翡翠的门帘大开。众人屏住呼吸，一时间就是细针落地，也其音可闻。只见老鸨浓妆艳抹，笑盈盈地出来。身后一人着金缕纱衣，淡紫色的滚边，让人似见非见，未见又好似看见，引无限遐想，只脸上蒙一紫纱，莲步轻移，从里面缓缓而出。还未见其真容，已经让人相信，这就是真正的人间仙子。
    青衣童子清了清嗓子，说：“公子的要求大家都知道。公子体弱，伺候不了这么多人，为公平起见，有意者得奉上一物，由公子挑选，被挑中的才有机会进入下一关。”
    “公子？”我看向演。
    “这万芳楼既做女人生意，也做小倌的。难道我没跟你说过，这次的花魁是个男的？”
    我想了想，答：“没有。”
    李员外的礼物是黄金百两，户部侍郎的礼物是古籍名画一幅，国舅小公子的是南海明珠一颗，金银玉器，珊瑚翡翠，什么应有尽有。三皇子还指人送来了雪莲灵药，只是不知本尊为何不到。
    我问演：“你送什么？”
    这时，收礼单的小厮正唱道：“菊字间，送……京城神童一名。”
    我差点从座位上跌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