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章 过往 第二节   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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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节宠爱一时,不是一世
    人生若可轻易忘却
    我定会选择忘记你明媚的笑颜
    即便心中有空旷的怅惘,
    也不会受尽思念的煎熬
    兜兜转转千百回
    恍然明白,我不是你的最爱
    真的不是你的最爱
    周末。
    竟有阳光穿透厚厚的云雾,穿过绿窗,洒在厨房的厨具上,地板上,泛着微微的光。那些阳光要经过怎样的旅行,才能抵达这里?途中,是否也有浪漫邂逅?某粒灰尘爱上阳光?某只飞虫恋上某粒落寞的尘埃?
    我细细切着萝卜丝,竟忍不住拈了一撮雪白的丝放进嘴里。很多的水分充斥在口腔,微甜。
    还未吞下去,便被呕出,仿佛要呛出眼泪,可是眼睛干涩。
    已经很多天吃不下食物,每天服用大把的维生素。
    轻拍胸部,自己安抚自己,竟忽得涌出一阵酸楚。
    如果爱情可以用药物代替,恐怕也是不会美好吧?亦会像我的身体,苍白,无力。
    安已经说过要过来拿我做的菜。
    我想尽量做好,毕竟对于爱情,我还残存着希望。
    可是我的手脚却不听使唤,握不住刀柄。全身的力气突然被抽空,大脑一片空白。视觉越来越模糊,看不清。手中的萝卜落到地板,滚动的声音在房间里寂寞的回荡。
    亦听到菜刀掉在地上发出铿锵的呻吟。
    就这样沉睡,沉睡吧,不再苏醒,没有安,没有凉城,没有……
    隐约听到母亲温和的声音,一遍一遍唤:“华女,华女……”那张布满风霜的脸在阳光下,无比清晰。母亲,曾经亦美丽得如一枝素雅的百合。
    “母,您是来接我回家的么?你是乘着金色的光线来到这里的么?母,这城市里太多苦,只有凉城才是乐园。”我探出手,努力伸长手指想抚摸那张熟悉的脸。可是怎么也抚摸到,怎么也抚摸不到啊。
    “女儿,你是凉城唯一的大学生,你若不幸福?凉城的女子更谈不上幸福。你一直是惹人忌羡的女子。”
    “可是母,你可知道为何出凉城的女子终不得幸福么?
    因为她们同是痴情的女子,会轻易爱上尘世中第一次给予宠爱的男人,并对他忠诚。凉城女子总是轻易掉入爱情的幻景,并为此倾尽一生。这是一个美丽的陷阱,纯真的凉城女子不明白这世间的谎言,只将人生的失意归于世代流传的诅咒。”
    “女儿,莫要害怕。人总归是从哪里来,就得回哪里去。”
    “母,母……”母亲充满慈爱的脸渐渐在那一片阳光中消散。那些微微泛白的光线是她雪白的发丝。发丝抚着我的脸,如此久违的温暖……
    发丝摇啊摇啊,仿佛我是个婴儿,睡在母的怀里,母亲轻轻摇着,缓缓地唱:“梦娘娘,早点来,莫在路上掰干柴,快给华女送个瞌睡来……”
    “华华,华华……”
    睁开沉重的眼皮,刚刚不过一场梦啊,一场妄想的幻觉。
    “你真有趣,在厨房的地板上也能睡着。”他的笑那么近,让阳光刹那失色。他的眼睛那么明亮,温润,如同春时江南。
    “抱歉。”我竟为我的晕倒抱歉。在心底我明明愤怒他的调侃。
    “怎么菜还没做好么?”他关心的不是我,不是我!
    我从他怀里挣扎起身,这个男人早已不对我宠爱。他对所有女人动情,又对所有女人无情。
    我第一次想生气。
    我将菜板上的萝卜丝掀在他身上。“你自己去挣钱,请个大厨师。”我依旧是一贯平静轻柔的语调。
    “我惹你了么?给我摆脸色!”
    “你没有惹我,是我自己惹了自己,是我的错。”
    “你这个世俗女人,只知道给我谈钱。”他拂掉身上的萝卜丝,咬牙切齿地说,眼底一片寒。一提到钱,便触到他的痛处。每个男人都虚荣,自尊,尤其是在女人面前,他们更想展示自己的威风。
    我无心与他争吵,走出厨房,全身无力,只想躺到床上睡觉。即便没有人来爱我我也该好好疼惜自己。
    安跟在身后,呼吸急促沉重。一脚踢在我的大腿,皮鞋的坚硬咯得我生生的疼,跌在地上,无法站立起来。
    安,难道你真的忘了我们的爱?
    还是你不曾爱过我?
    他有力的双手扯住我的长发,将我从地上拉起来。一大把断裂的发丝被他捏在手心,那些头发并未连根拔起,凉城的女子,天生发质脆弱,容易枯黄发叉。他一用力抓住它们,那些泛黄的卷曲发丝便在它们最脆弱的部位断裂。
    凉城的女子根本不适合长发,就像太痴情的女子不适合爱情。
    我任由他打,我有足够的忍耐力。我早已麻木,早已不会表现痛苦。
    白色高领毛衣与棉长裙布满污秽,拳头与脚猛烈地落在身体的每一个部位。
    他骑在我身上,双手死死地掐住我的脖子。男人喜欢做骑士,女人是马,他们乐于驯服。他们喜欢将女人征服在胯下。
    我只是静静望着这个颓废俊美的男人,依旧面无表情,毫不挣扎。凉城的女子,眼神寂寥空旷,让人看不出内心。
    恍惚中,一个美丽的女子进了屋,她长发微卷,眼神空澈寂寥。
    她穿着安的黑毛衣,安的牛仔裤,裤脚卷了又卷。露出黑色高根鞋的细跟。
    安竟然拐到凉城最美的女子。
    女子抽下一把挂在门的铁衣架,她奔到安的身后,猛烈抡着胳膊挥舞衣架,衣架落在安的手背,鲜血瞬间迸裂。那双手松开我的脖子。
    衣架一下、一下地挥舞,打在安的身体,发出空旷急促的声响,彩色衣架如一只斑斓的蝴蝶上下翻舞。
    那些迸裂的鲜血让我恐惧,发冷,天昏地转。安疼痛得全身抽搐,丝毫没有还手的能力。
    她终于乏了,将衣架扔在地上,五颜六色,散了一地。
    她擦拭净安嘴角的血渍,纤长的苍白手指仿若散着清冷的光。安额头的血在脸上绽开猩红的花朵,竟疼得我无法呼吸。
    女子转身,将角落里的我搂入胸怀,她手指冰凉,胸前的发散发轻微的香。
    “华女,不该有人欺负你。”她的声音低沉轻柔,如同春暖花开,一池湖水漾起涟漪,缓缓晕开。
    我微微喘息,眼皮沉重,没有力气去探究这个陌生的女子。
    “锦,你既能言语,为何不曾对我讲过一个字?”房间里一片安静,她不回应安。
    这个冬天好冷啊,我的血液快要凝固了。意识一点一点涣散……
    “华女,你可算醒了。”女子的脸荡起一层笑意。我躺在床上,灯光递得眼睛生疼。“天可都被你睡黑了。”
    “你是?”我不记得凉城有她这个人,可她的样貌的确有着凉城女子的特征。
    难道是?
    “珑女?你是珑女么?”我撑起身体,握住她的手,手指纤细,微凉,骨节突兀。
    “是的,我就是花斑蛇。”望进她眼里,满是暖意。
    竟是这样重逢,一时心中五味杂陈,不知该悲该喜。太突然的重逢人手足无措。
    记忆的碎片在脑海里拼凑,拆离。记得我对她说:“珑女,请坚守我们的情谊。”
    “我不叫珑女,安叫我锦。为什么凉城的女子世代要受那些粗俗的男人的压迫与奴役呢?就连这名字,也得按那些自以为是的男人的规矩来取。华女,那些名字里的‘女’字是一个耻辱,那些男人在炫耀他们的威武。”
    “珑女,名字而已,何必较真。”我微笑,眼前这个女子,不知为何如此执拗。大概就是因为执拗,她才找到我的吧?
    “华女,请唤我‘锦’,我不能劝你改名,但是我无法原谅那些罪人。”
    “怎么,我们的祖先有罪么?”奇怪她的憎恨从何而来。难道她真是传说中的那个珑女?一定是。
    “今天,我们不谈那群疯子,”她语气凌厉,忽又变得温柔,“华女,让我们珍惜这重逢的喜悦好么?”
    我向她点头。
    她褪掉安的衣服,扔在地上。露出纵横交错的疤痕,深深烙进我眼里,惊心动魄。锦冲我不以为然地笑,爬进被窝,搂着我的脖子,在耳边轻轻说:“华女,我喜欢你的男人。”
    听到我心里却是一阵钝痛,“珑女,不,锦,你确定么?”
    “华女,我爱你们两个人。”
    “好的。你是怎么找到我的,锦,真是苦了你,我很抱歉。“
    她枕着我的肩膀,为我讲述下山后的点点滴滴。那些散落的记忆被串上丝线,锦语调平缓,讲得有条不紊,仿佛是在叙述别人的无关紧要的故事。直到讲到猴子的死,她才叹口气,拖着长长的尾音。她的脚裹着我的脚,轻轻摩挲。
    她说:“华女,猴子死了,把安给吓了一跳。华女,谁都不知道我把猴子埋在哪里。呵呵,埋在哪里呢?当然是肚子里啊。它枯燥的毛呛得我难受,浓酽的腥血染红我的手指和嘴唇,我的唇从不曾那么妖艳过。每咀嚼一下,骨肉破碎,血浆迸裂。‘呵嚓,呵嚓……’多么让人兴奋的音乐。它的眼已灰白无光,我伸出两根手指,剜进它的眼里,一下,一下,终于掏出血淋淋的眼珠儿。它们曾经无比明亮,当那双执著的眼神盯着我时,我便觉得有无数光环将我围绕。我知道猴子不想离开我,我知道的。我吃掉了它,只将两颗眼珠埋在土里。”
    我无法忍受如此血腥的故事,紧紧抓着被子,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张开嘴唇,想呕吐。
    “华女……”她从被子里坐起来,露出姣好的胸与狰狞的疤痕。
    “锦,我晕血……胃疼。”
    “华女不怕,我去厨房找点食物,吃下去便会没事。”说罢,锦裸着身子下床,长发散逸,疤痕密布,脊梁骨,一节一节。锦像一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又像一只优雅的鱼,在灯光下,泛着微微的银光。她奔向厨房,脚步慌张,发出细密的响声。
    接过她递来的半块面包,狼吞虎咽,十分狼狈。吃完,锦又递过开水,嘱咐喝下去,暖胃。
    “锦,这多年,每次胃疼,我都任由着受折磨。今晚,第一次了温暖的感觉。”
    “华女,几百年来,我只对你一人说话。”她缩进被子里亲吻我的额角,如此薄软,冰凉的唇。我抱住她,温暖她冻僵的身体。她如此瘦弱,掌心抚过肩胛骨,心疼无可抑制。那些斑驳的疤痕,让我轻轻颤栗。她是如何穿过风雨,穿过艰险,来到我的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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