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六十章 趋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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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采春唱新戏那天恰好也是大慈恩寺住持讲学的日子,长安城笃信佛法的人本就多,高官显赫也多爱研习,因此这天大慈恩寺的热闹竟不逊于佛祖成道日腊八。
从朱雀门到明德门的整整一长条朱雀大街上比肩接踵,人潮涌向东边的大慈恩寺,竟是黑压压的一片,一眼望不到头。在长安,刘采春的名头已够响亮,但加上大慈恩寺不轻易讲道的住持开课,如此这般热闹也是可以理解。
在却芫从夔王府出来这段时间里,发生了几件大事,其中最引人注目的便是当朝宰相李德裕被迁一事。
李德裕已经在前几日接到了朝廷的调令,将于明日出发赴任任荆南节度使。这一来实则明升暗降,多年权侵朝野的宰相实际被罢免。斗争多年的刘李二党结果却未可知,朝中多数官员还在观望,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何况是执掌相印这么多年的官骨李德裕。
三皇子夔王李滋这几日一直陪着他,作为对授业恩师最后一点报答。
李德裕胸有大才,经天纬地,满腹文韬,但在经历了武宗的辉煌时期后开始走下坡路,自然难免心中忧闷,但却从不情感外露,因此李滋的安慰也不见得起什么作用。
那日兴庆宫的晚宴上,李德裕轻笑着对李滋说道,“东来站的菜,让人想念得紧啊!”
李德裕早前的时候便与圆清说过,三儿长了颗七窍玲珑心,端的是会察言观色。只说一句想念东来站的菜,他便会带你吃遍全长安。
所以此时李德裕是坐在轿子里的,轿夫平稳的在人流中抬着,李滋骑着一匹雪色玉骢马,缓缓行在轿子边,一身宽袖窄腰的素白袍子外系一条金色腰带,坠着一块金丝滚边镶蟠龙玉,发丝束得整齐,别着一支别致的素玉冠,一派贵族公子气,风度翩翩。
轿子里的李德裕打开窗上的小帘再次细细一瞧,还是没忍住笑了出来。
李滋原本就被他时不时的打量弄得不好意思说话,这一笑更是羞窘万分,小声责怪道,“老师你究竟在笑什么?”声音里已然带了些恼意。
李德裕轻轻哼了哼声,一派怡然,放下帘子悠悠道,“谢家玉树,芝兰的气度光华呀!”
李滋被一堵,面上不由得红了起来,“老师,不要再取笑了!”
“没有没有!三儿你为了给为师饯行,这两日带为师玩遍了西京,吃遍了西京,今日又要领我去大慈恩寺听讲经,再加上你今天这一身打扮,谁说不是谢家玉树呢?”
李滋却忽然沉默起来,半晌没吭声。李德裕一听无人应答,自然也知道了他想到了什么,叹了口气说,“三儿,师父还是要回来的,你何必这么……这么伤感呢。”
“师父,我只是……只是怪父皇,他竟然信白敏中,派你去那种地方!”
李德裕淡淡的瞟了他一眼,垂下了眼,勉强弯了弯嘴角,“等你有了实权,那就把师父调回来不就成了!师父自然也盼能够叶落归根。”
“可我——”
“别说这个话题了,明天就要离开了,该是开心的。”李德裕轻飘飘的打断了他的话头,“师父始终是相信你的。”
李滋只得不甘的看了他一眼,打了马快跑一步,哒哒的远了。
李德裕看着那抹白色的身影穿着人群越跑越远,心里越发不是滋味。他这一辈子门生不计其数,枝繁叶茂,不知荫蔽了多少人,如今失了势,竟惟独这个名义上的学生还得他心。三皇子年少便世封夔王本乃天皇贵胄,竟肯拜他为师,且虚心求学,一跟就是这么多年,始终以礼相待,不骄不躁,即使在他到了今天这个地步依旧没有改变,光是这份心,就不是一般人所能企及的。
气度,涵养,文才,忍耐,这些素质他一样不缺了,缺的——只是他父亲坐着的位子。
大唐的将来就在他的手上,李德裕感慨道,可心里却有种不确切的忧患感,怕就怕他离了京后这孩子出些什么差错,总盼他一路稳些走过来,这天下人民才能重新过上安稳日子。
待李德裕的轿子到了大慈恩寺门前,李滋已经到了好一会儿了,骑坐着扯着马缰轻闲转悠,高头大马,俊秀风流,即使是这么拥挤的人群里也十分惹眼。
李德裕下了轿,朝他一笑,李滋立刻下了马来,却被李德裕一下子拍在肩上,“好小子,踏碎一地芳心啊!”说罢趋近他耳边说道,“这一路上招了多少姑娘的眼?”
李滋往周围一瞧,顿时有些面红,岔言道,“师父你今天怎么尽说些奇怪话?快进去吧,圆清已经在了,别叫他毛了。”说罢又领先跑了。
“住持出马,果然是状况空前啊!”圆清环抱着胸口,一身袈裟歪在李德裕身边笑道,“我讲经的时候可没这么多人!”
“那是你没用心去研习佛法,心思尽在俗事上了!”
“可不是,这么大一个寺院,总要有人管理,我当仁不让!”圆清嘿嘿一笑,“这样我这才华也算没尽数白费。”
李德裕低下头来苦笑,“我现在到是愿意出家呢,可是没门道。”
圆清阿弥陀佛一声,单手行了礼,佯装一脸慈悲道,“施主,老衲渡你!”
一旁本在专心听着的李滋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回头瞪了圆清一眼。
“我们两老友,这一别,恐怕是没机会见面了!”李德裕拍了拍圆清的手背,抿嘴笑了笑,“皇埔,以后自己好好保重!”
圆清没想到他会忽然说这话,一时间也哀伤了起来,“当初我劝你早些放手,你偏不听,现在……”
“现在听也迟了。”李德裕笑着接了下去,抬头看台上端坐着说法的住持,眯起眼道,“还记得曾经在这里一起切磋的呢,如今一晃,都多少年了?少年已白头,功业却仍未成,空有一腔热血了。”
“你的功业怎么没成?当年毁佛毁最厉害的,不就是你李相嘛!”
李德裕苦笑,明知他这是在嘲讽,却不得不接口,“先皇发了令,我当宰相,能不从?在其未,谋其政,还有孔夫子教的孝道,辅侍君王我还是记得的,虽然我也觉得这些事不对,可能怎么办?”
“少狡辩。”圆清不屑的瞟了他一眼,“别当我不懂你想什么,说来说去不就是留恋那些个权势嘛!”
李德裕连连点头,“好好好,你懂还不行吗?我明天都走了,你还提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破事。”
“你当我愿意?”
“好了好了,我们也别听了,过会儿就要散了,一个时辰下拉来,我连住持在说什么都不知道。刘采春在沁梨园唱新戏,干脆早些过去吧!”李滋说着就要将李德裕从蒲垫上拉起,“你们两个也是,见面就不能安静些?说来说去还不是就那些。”
“三儿,你欺负出家人?”圆清嗔道。
“圆清师傅,您饶了我吧,咱们去听戏!刘采春该急了!”
圆清一巴掌拍在他脑后,“猴子王!人家刘采春急你做什么?觊觎有夫之妇,你学的什么学?你家那位不是也——”忽然打住了。
“她也什么了?”李滋一听不对头,立刻扯住圆清急噪的问,“你是不是知道她在哪儿?是不是,是不是,快告诉我!”哪还有刚才半点风范。
李德裕直感好笑,“说你猴子王,你还真猴急了!”
“这不一样,师父你该知道的!却芫她不见这么久了,到哪都找不到,是不是被你藏起来了?”
圆清立刻睁圆了眼睛,指着自己的鼻子说道,“我藏起来了?!三儿你果然学傻了脑袋,我一个出家人藏女人?!”
李德裕咳嗽一声,忍笑低声道,“圆清师傅,请看看场合。”
圆清往周围一瞟,满座的男女因了他这一句话,有半数调转过头来轻笑,耳语。
“我一世英明尽毁你手上了!跟我走!”
李滋毫不在意,随着圆清就跑了,嘴里竟然还念着,“你把她藏在什么地方?快告诉我!”
荣老爹撑着三齿的耙子,停下手里的动作看着怜君,问,“她还不肯回来?”
怜君踩着脚下的枯败叶子,喀嚓喀嚓响,闷声道,“我也没办法,她一定要在那儿和刘采春学什么唱戏,一开始的时候好象还不乐意,这两天连我去都不大理我。”
老爹愤愤的将耙子在地上捅了捅,一头稀疏白发风中飘零,颇有些滑稽,“她知不知道快到时间了?还在外边死玩,等被人发觉了就成奇谈了!”
“什么时间快到了?”怜君抬起头诧异的看了老爹一眼。
“你们两个一样糊涂!就等着她在佛门净地变成一只白狐狸吧!到时候被人抓起来游街去,我可不管!”
怜君这才蓦然记起,今晚是却芫变身的日子,一拍脑门,“我马上就去把她带回来!”
老爹瞟了他一眼,继续手上的工作,将落叶聚成一堆一堆,头也不抬的说,“怜君,我想来想去你们都该早早成亲,也别总让我记挂着了,却芫这孩子始终不省心,没一天是着家的,你又管不住她,还不如把她早些娶了去,以后她才能安安心心待家里,我也少愁些。”
“我……”
“我知道她除了长得漂亮点,没什么优点了,可你不是也喜欢她嘛,喜欢就能顶上其他许多,把她交给你,我也放心,你是我们狐族的才子,狐族在外做官从商的人这么多,以你的才学,随便是做哪个都会好起来的,往后还愁过不下去?”老爹打断他。
怜君半晌说不出话来?他要如何向老爹交代她女儿的事?又如何说明并非是他不肯娶,而是她犹豫不决?
“一切凭叔叔做主,怜君任何时候都能娶她!”
(最近人气极降啊,都没人留言了,害得我也不知道讲什么好。。。。。)